半点不由人

　　“先看发烧先看手？”到了医院齐幼麟站门口发愣。
　　“先看手，如果发烧需要输液什么的不耽误事。”蒋元贞停好车走过来，牢牢牵住齐幼麟的手。
　　齐幼麟挣蒋元贞的手，挣了半天没挣开。
　　“《央企副总带男秘书夜闯急诊，神色焦急，十指紧扣》，明天报纸头条不是这个我不看。”
　　蒋元贞才松开手，“你走前面。”
　　换了药拍了片子，去看内科。蒋元贞在出诊大夫那面墙上研究了半天，给齐幼麟挂了号。
　　“黍昱特别热，喘不过气那种热，又室内室外空调交替吹着，衣服一会湿一会干，有点感冒。”齐幼麟疲惫。
　　“这么热还去，旅游？”老大夫给齐幼麟号脉。
　　“出差。这我领导，人多好，看我发烧还陪我来医院。”
　　“这天气让你去出差，能有多好？”老大夫翻个白眼。
　　齐幼麟瞪大眼睛，哇塞，这老神仙是他嘴替啊，出去前他百般拒绝，蒋元贞说他拈轻怕重，现在大夫居然都看不下去说话了。
　　“是我考虑不周。”蒋元贞诚恳，“吕老劳您给孩子好好看看，今天您出诊可遇不可求。天儿热可能他有点虚，出汗特别多，脸也红红的，衣服都湿透了，看着就跟水里捞出来一样，您给开几副药调理调理。”
　　“我给他治中暑，你让他去火炉出差，白忙活。大夫不比领导好使，是不是？”老大夫逗齐幼麟。
　　齐幼麟笑着猛点头。
　　“好了，孩子问题不大，冷热失调，中暑热伤风，夏天最难熬的毛病。孩子我喜欢，有灵气，我给他开几副药。你别难为他，让好好休息几天。”
　　“好好，谢谢吕老！”蒋元贞殷勤。
　　“……中药吗？”齐幼麟慢了半拍才意识到问题。
　　“怕苦？”吕老问。
　　“哈哈能不喝还是不喝了吧，那何止是苦啊……”齐幼麟小脸皱巴起来。
　　“吕老医术高超，难得今天出诊，愿意出手给你调理是你的福气，不许胡说！快谢谢爷爷！”蒋元贞拍拍齐幼麟。
　　“谢谢爷爷！但是我怕喝不下去……”齐幼麟还是想挣扎一下。
　　“闭嘴。”蒋元贞没什么耐心，“吕老，他平时也容易感冒发烧，还过敏，您看能一起给调调最好不过。”
　　“多大了，26，”吕老翻翻诊疗本，“26还这么娇气，你惯的？”抬头锐利地盯了蒋元贞一眼。
　　蒋元贞一瞬有被看穿的心虚，“不瞒您说，这孩子是我秘书，接触得多，我当自家子侄看的。”
　　吕老笑笑，低头写方子。
　　“爸爸，你这不是浪费钱吗？上次你给我开中药什么结果，都吐了不是吗？又开，有什么意义？”出门齐幼麟懊丧至极。
　　“那时候你小，我惯着你。刚才爷爷也说了，26了我还娇惯你那是不可能的。吐了再咽回去，我看着你喝，我还就不信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现在都要吐了。”齐幼麟无语，“那现在发烧怎么办，不管？”
　　“再去西医那问问。我刚看到出诊赶紧给你加了个号，吕老平时都是给海晏的领导看病的，能遇上太难得了，你要珍惜。”
　　“好吧，爷爷看起来是挺厉害的。”

　　“在外面吃一点吗？有点晚了，想吃什么？”取完药蒋元贞看表。
　　“我不饿，什么都不想吃，我想睡觉……”齐幼麟恹恹的。
　　蒋元贞路过打包了一些饭菜，齐幼麟在车上都快睡着了。
　　“宝宝，别在车上睡，一会儿又着凉了，醒醒。”蒋元贞温柔叫醒。
　　齐幼麟有点迷糊，睁眼看蒋元贞在他眼前乱晃，跟他说什么话。
　　“……你为什么凶我！你冤枉我骂我，你凭什么仗着自己是领导欺负我……”齐幼麟委屈，推开蒋元贞。
　　“你是不是也确实应该反省，你都快工作一年了，我问你的问题你为什么答不上来？觉得我冤枉你，你可以反驳我，你有理有据我怎么冤枉你？我不可能在工作中欺负你，你舒不舒服只取决于我是站在专业角度，还是迁就你护着你做你爸爸的角度。我还是太溺爱你由着你了，作为秘书有些事你怎么能坦然说你不知道？”蒋元贞正色。
　　“哼！”齐幼麟气，扭过头不看蒋元贞。
　　“不许你再这样孩子气任性，你跟我哼什么，觉得自己撒娇很可爱？你是26岁的成年小伙子，跟个小姑娘似的！”
　　“哪个成年小伙子像我这么听爸爸话？我撒娇不可爱吗！不可爱你喜欢别人去！”
　　“又胡搅蛮缠！”蒋元贞无奈，“好了。宝宝最可爱，爸爸最爱你。乖，醒着别睡，马上到家了。”
　　“香香的，什么味道？”齐幼麟有点饿了。
　　“你不是不吃吗？马上回家吃饭了。”

　　吃完饭齐幼麟就想去睡，蒋元贞温柔吻住他，“宝宝，等半个小时，把第一顿中药喝了，然后爸爸给你洗澡再睡。明后天是周末，爸爸不出去在家陪你，咱们争取下周就没事了跟爸爸去上班，好不好？”
　　“不好。”齐幼麟冷淡，“你也是司级干部了，用脑子和理智想想，就地上长出来的草木石头虫子，拿锅煮了，煮出来黑乎乎苦哈哈的汁儿，你说那是药，你自己相信吗？”
　　“我不跟你费那么多话，劝你喝药咱俩先来场辩论赛。你身体太虚了，谁像你一样出那么多汗。吕老又是国医圣手，这十四付药你想喝得喝，不想喝也得喝。”蒋元贞坚决。
　　“十四付？！再见了爸爸，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两元钱！”齐幼麟要跑。
　　“回来吧你！给你走的机会你不要，再跟我矫情没用了！这半小时把你这次的脏衣服收拾出来洗掉，快点！”

　　“你看看你出了多少汗，现在衣服都还是湿的，好好调理一下，乖，爸爸不能眼看着你体质这么差。”
　　“为什么还是湿的，因为你没有给我买给我带速干材质的衬衫。人家李大哥看我衣服湿了知道给我速干衣，你就会吓唬我！坐空调房里湿衣服可冷了，你管我了吗？我为什么发烧？都是因为你！”齐幼麟抱怨。
　　“我怎么没有给你买给你带速干衣，甚至咱俩都是在一家买的，就款式不一样，我穿了你自己怎么不知道穿？你的所有行程是不是我也一模一样，怎么就你发烧？”蒋元贞不吃他那一套。
　　“你不关心我，你出门就管自己……”齐幼麟气恼。
　　“你的自理能力是不是能随着年纪增长也相应提高一点？去室外运动或者走现场肯定要出汗，就要穿速干，快速干了就没有后边的事了对不对？那什么李巴结你你还看不出来吗？无事献殷勤。这件是吧，我扔了。你可够上心的，千里迢迢还背回来了。”蒋元贞团吧团吧，把李可给的那件扔垃圾桶了。
　　“……上班不能穿吗？我本来也有点犹豫要不要带回来。”
　　“怎么，想穿？”蒋元贞阴恻恻的。
　　“工作服嘛，有什么不同。”
　　“连个正规品牌都不是，你也看在眼里。我给你穿什么，他给你的是什么，想穿外人的以后别穿我买的。”蒋元贞把他俩的脏衣服扔洗衣机。
　　“不穿就不穿，巴结我怎么了，人家就是细心又友善，没有他我连行李箱都合不上！谁像你，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齐幼麟翻白眼。
　　“他去你房间了？”蒋元贞捕捉到重点。
　　“去了怎么了？你不来还不让别人来？”
　　蒋元贞扯住齐幼麟的胳膊，“我不去你就想让别人去你房间？你可真够随便的！”
　　“你别动不动就侮辱我人格！我是那个意思吗？”齐幼麟挣开，“今天中午人家来给咱俩送礼盒特产，我说实在没手了不能拿，他看我收拾行李箱费劲就帮我弄了一下。谁有咱们蒋总心态好，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哪顾得上管我一只手的死活？”
　　“……你一定要拿我跟他比吗？”蒋元贞黑脸。
　　“我比得不是你俩，是你翻脸不认人前后反差太大！情绪一点都不稳定，不成熟！”
　　“我就是很成熟了也有表达情绪的权利。”蒋元贞小声说，气焰没那么嚣张了。
　　“你表达吧，谁规定了当领导当爸爸不能表达情绪，你也不用压抑自己。表达吧，生活就是个大舞台。”
　　“对不起……”蒋元贞搂过齐幼麟，“爸爸任性会伤害你……”
　　“原谅原谅，我原谅。”齐幼麟无语，“够半小时了吧，快，伺候少爷喝药了。”
　　洗完澡躺床上齐幼麟抱着蒋元贞，才觉出想念，虽然在黍昱俩人白天都在一块，但是交流不多，晚上也没说过话见过面，像分开了好久似的。
　　“爸爸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宝宝……”
　　“爸爸爱爱吗，好几天了……”
　　“你还生病呢，不行……”
　　“……那你这什么意思……我也想嘛……”

　　周六午睡起来，蒋元贞抱着齐幼麟在家看电视。
　　“爸爸，今年夏天我们要不要共同学习一项运动，休息时间运动健身？”
　　“可以啊，有什么想法？”
　　“我看集团拟开设好几种午间免费培训班，在征求意见报名呢。咱们肯定不和同事一起，但可以参考一下项目，街舞瑜伽肯定不行，还有骑行，壁球，台球，保龄球，射箭，游泳，你有感兴趣的吗？”
　　“把所有需要右手参与的先剔除一下。”蒋元贞亲亲齐幼麟的夹板。
　　“……那好像……”齐幼麟皱眉。
　　“你恢复是第一位的，手掌不能用力。有空咱们可以小区公园跑跑步遛遛弯什么的，不要强求。”
　　“好吧。爸爸你会不会想去打球，我陪你去。”
　　“我的专属小球童因为我受伤了，我还打什么球，等你好了一起去。单位待遇是真不错，每隔一段都能想出点事来干扰员工专心工作。”
　　“哈哈哈，工会在给集团西钱嘛，成天搞活动，哪来的这么多活动经费。”
　　蒋元贞皱皱眉，似乎在思索。
　　“我什么都没说啊蒋总，您别多想！”
　　“咱俩聊聊无所谓，跟外人不能随便揣测表态。”
　　“那肯定的！”
　　“下会儿棋吧，动动脑。”

　　下了没一会儿，齐幼麟手机响。
　　看了眼竟然是李可，齐幼麟有点犹豫。
　　“谁？”蒋元贞拿过齐幼麟的手机。
　　“不接了吧……”齐幼麟不知道会是什么事。
　　蒋元贞接通开了免提。
　　“李大哥？你好！”齐幼麟被迫社交。
　　“幼麟，回到京兆了吧，说话方便吧？”
　　“方便李大哥你说。”
　　“你给我个家里地址，放心，保证不会惊动领导，我给你寄家里。”
　　“李大哥，我真不能收。昨天手不方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蒋总明确跟我要求过不能拿。蒋总那边领导们怎么沟通的我不清楚，蒋总没和我说，就肯定不行。李大哥，你的心意我领了，在黍昱这几天你对我的照顾我也铭记在心，有事常联络，你来京兆一定要跟我说。”齐幼麟客套。
　　“真的没事儿，就是咱俩兄弟私交，一些黍昱美食特产想让你尝尝而已，到不了那一层……”李可不死心。
　　蒋元贞突然在一边咳嗽了两声。
　　“……李大哥，我在单位加班呢，蒋总过来了，先不说了。真的不行，别费心了常联络！”齐幼麟压低嗓音，顺坡下驴扯着谎赶紧挂了。
　　“挺勾人啊小齐总，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蒋元贞心里腻歪。
　　“昨天他让我看到了要给我们的那么多东西，我说手拿不了没拿，他怎么不得再问一句要不要寄给我，走走过场而已，谁把谁当真。”齐幼麟不以为意。
　　“你记住，你是个男孩，爸爸呵护你保护你是咱们家庭结构就这样，从小就是爸爸一个人带你长大，照顾你是理所当然的。出了门你坚强自立一点，别总是柔柔弱弱手不能挑肩不能抗地要别人伺候你，叫别人哥去换取帮助。男人不会无偿去帮别的男人，首先不说是不是有人情有代价，你要当男子汉，不能总站在弱者的一方……”蒋元贞说教。
　　“也就是说，女生对我表达好感，是勾引我，男生对我提供帮助，是别有用心。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别人不能跟我说话对我好对吧，你直说不就完了还扯这么复杂。”
　　“……我是这个意思吗？”蒋元贞被抢白。
　　“你昨天是真的不要我了让我走吗？”齐幼麟不想听蒋元贞继续小题大做唠叨下去，要不是他骨折了又赶上蒋元贞抽风，他哪里可能和李可有那么多交集，于是转移话题。
　　“……”蒋元贞果然噎住。
　　“你要是真动过不要我的心思，就用不着这么用心良苦地教我了，我什么都不会，自己一个人讨生活必然要仰人鼻息过一阵子。”齐幼麟使苦肉计。
　　“仰人鼻息？你要怎么仰人鼻息？你是名校经济学博士，这么年轻个人条件也很好，什么样的好生活不能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要去仰人鼻息！什么都不会为什么不学，工作上我也没见你问过我，生活上我教你你也不想学。”蒋元贞气。
　　“这么说你是真动过心思，看来是我死皮赖脸非要回来的。”齐幼麟站起身，“还要我走吗？我可不当没眼力见儿的拖油瓶。”
　　“你别转移话题！一说到不爱听的你就胡搅蛮缠胡说八道，我不可能每次都吃你这一套。工作上的事从下周开始我会提高对你的要求，你该知道的就必须知道。生活上我必须教给你一些你能够自理的技能，没商量！”蒋元贞决心。
　　“都教给我是为了赶我走吗？”齐幼麟继续装可怜耍赖。
　　“都教给你是为了不让你仰人鼻息！箱子里明明装着速干衣不知道穿，出去管别人要！再惯你下去，你就是‘何不食肉糜’，乐不思蜀的败家子。”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这么聪明，万一学会了也不需要你了怎么办？”齐幼麟转转眼睛诡辩。
　　“少爷，我不是还肩负着延续咱们高甘家庭的使命吗，你能自理让我少操点心，我琢磨这事能提早几年，行不行？”
　　“不行！”齐幼麟钻蒋元贞怀里，“我不能让你少操心，你不把心操在我身上，把时间精力给别人怎么办？我要保持你对我的必要关注时间和力度。”
　　“咱俩每天在一块，从单位到家，还要怎么关注？”蒋元贞亲齐幼麟，“对不起宝宝，昨天我一时冲动做错了，爸爸这辈子不放你走，爸爸要一直爱护你教导你，把你养成合格的男子汉。”

　　周一一早俩人在办公桌前对坐，蒋元贞清清嗓子正色。
　　“为了让你更加严肃更加认真地对待工作任务，塑造公私分明的工作氛围，以后还是老规矩，不到午休和下班时间，在集团大楼里必须叫蒋总。前一段好几次你差点叫顺嘴，我都捏把汗。”
　　“好的蒋总。”齐幼麟不太乐意，“那我是不是应该回秘书室工作，好多次有人来找我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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