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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抱歉,有一段时间没有写日志了。最近学校事务有些繁忙。几周前,我还说我那次月考成绩不错,换了一个好一点的宿舍,现在一切又打回原形了。不过,如果我说这不是我最大的苦恼,你们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差劲的人?其实,之前的宿舍虽然条件好一点——离热水点近,桌椅新一点,打扫用具都完好无损——但我在那里过得并不好。一号床的小星星知道自己是宿舍里成绩最好的,就因此指使整个宿舍帮她跑腿做事,在宿舍把瓜子皮嗑得满地都是又拒绝打扫。我有次打扫卫生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被角,她就猛地推了我一把,说我脏死了,要我别碰她的东西。宿舍里没人抗议,我也毫无办法。说实话,能摆脱那个宿舍我挺高兴的,哪怕这意味着我的绩点又一次来到了低谷期。
我现在住的宿舍——离热水点很远,在最高的一层,桌椅上有不明黑色痕迹——是八人间,不过里面有两个女生我都认识!之前我们也因为成绩被分在一起过一次,她们两个似乎是同班同学,人都不错。我没想到她们还记得我,但我一进宿舍,连东西还没放下,其中个子高一点的女生就大步走过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笑着说很高兴再次见到我。
也许是我的名字,玛丽戈德,金盏花,因为那个高个子小星星叫艾佩尔,意为苹果。她似乎很坚定我们有着类似的生长背景,一定能成为朋友。朋友,我原本已经放弃在星星上交到朋友,谁知道在二年级学期末,这个愿望就这么实现了。如果前面的等待和失望就是为了现在,那我认为还是值得的。
另一个小星星叫金吉,是个红头发的姑娘。好在星星没有规定同等级不同班的学生不能一起活动,虽然我和艾佩尔和金吉不同班,但却不缺找到一起闲逛的机会。星星的生活突然变得有趣了,我第一次知道学校里有很多学生藏违禁品的匿名点,不过都是酒精、香烟之类的,并没有对外通讯的工具。还有秘密通道,就在教学区,我的眼皮底下!我一定是个很失败的间谍,不过我现在可以开始弥补了。现在每次回宿舍都是我最期待的时刻,哪怕一时的闲聊意味着我晚上要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写作业。艾佩尔跟我讲了她家乡的森林和溪流,她的父母和朋友。或许因为现在是寒冷的冬天,她总喜欢讲夏天的往事,讲他们小孩子是怎么帮大人干活,累了就偷偷溜走藏在繁密的灌木丛里,看着大人们气急败坏地喊着找人,互相掐着对方以免笑出声;还有小腿泡在凉爽河流里,被阳光抚过的暖意;在森林间疯跑到全身是汗,时不时就被树叶缝隙下射出的一束光晃了眼。我太喜欢她的讲述,仿佛夏天的光能透过话语映射到宿舍的墙壁上,以供我们冬天取暖。最开始她们两个还问我自己家乡的事,我发誓一开始我就是照着资料上说的:我父母都是香料厂的工人,家里信用中等,住在南方的一座小城镇里之类的。但在某些时候,看着她们的笑脸和诚恳的眼睛,我真的做不到撒谎。不过别担心!我只提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我小时候如何喜欢练芭蕾舞,但孤儿院没人出钱给我买衣服鞋子,有天我很生气,就把床单剪了剪,像条裙子一样披在身上,然后迈着自以为正确的步子高傲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原地转个圈。好多孩子都笑了,拍着手,我特别开心,直到院长被声音吸引过来,我一定是慌张了一下,因为下一秒,我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醒来已经在医院里了。艾佩尔笑得弯了腰,似乎很喜欢这个故事,还让我教她跳舞,但金吉瞪了她一眼,说她应该有点同情心。说实话我不在意,这件事已经太久远,我自己回忆起来也只觉得好笑。当然我在讲述的时候把孤儿院,院长之类的词都换成了父亲母亲,所以我没暴露什么。
抱歉我说了这么多不切题的话,但我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下面的话你们或许会感兴趣。昨天,我们三个趁周六在白天跑到了树林里。我从没在晚上去过那里,据说那时候里面都是高年级的小情侣。艾佩尔去过。虽然我们还是低年级,但她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金吉说是一个来自艾佩尔家乡的男孩,和我们同一届。总之艾佩尔对树林还是很熟悉的。我们走了很久,我还没见过这么多成片的树木,而且每棵都看起来很古老。在孤儿院的时候我们只在周二和周六下午被允许到附近的街上去筹集捐款,所以我很珍惜现在能身处树林的机会。开始我们还说说笑笑,但越往深处走,静谧的存在感就越强烈。树林看上去不知道,也不在乎几个小小的人类,它有自己的风声,树叶摩擦声和虫鸣声。到后面我们都不再闲聊,哪怕必要时说话也放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它。我印象中我们走了至少有半个小时,但一看手环,实际上只过了十几分钟。然后最前方的艾佩尔停了下来。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稍稍后退了一步。
墙,高耸的,直入天际的墙。
我眯着眼睛,试图用手遮住阳光,但还是看不到它的尽头。这就是围绕着星星的高墙。我知道这不应该是个令人震惊的事,但自从坐船来时在门口匆匆一瞥,我就再没有仔细看过这堵墙。平日里小星星们的活动范围都在中心地带,周边总有树木,楼层等等去遮掩,以至于我已经忽视了围墙具体的存在,只把它当作一个隐形的屏障。我走上前,小心地把手贴在墙上。水泥冰冷而粗糙,我可以看到深浅不一的灰色,有时还掺着点土黄和红棕的影子,还有——我把手慢慢移过去——从墙体里凸出的金属丝,有的带着刺一样的不工整的小结,有的平滑得像切黄油的小刀。艾佩尔和金吉也无声地把手贴上墙壁,我们就那样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各自想着心事。
亲眼看到把我们和世界隔开的围墙,和模糊听说或在资料里见过照片感受完全不同,我不由为它的功能而感到厌恶和恐惧,却又因它粗糙丑陋到几乎“艺术”的外观感到着迷。但有一点很清楚,星星不需要在大门口设警卫处的原因太明显了,有这样的围墙在——这样似乎是来自另一个巨人世界的沉默造物——没有人能够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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