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临塔下

作者:群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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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亭外


      小白菜坐在登临塔入口处属于他的竹椅子上做了一个决定:他仍然要让李得彩得到应有的惩罚。他回想了自己过去将近七年的人生里所有的经历,深知到了这个时候,家庭与血缘关系已经成为他最无用的东西,而大义灭亲的善举反倒更能让他得到人们的拥护。
      小白菜要与李得彩谈谈,为了这个被自己成为父亲的男人微不足道的体面。他朝那个烫头发的女人勾勾手,“来,你过来。”女人听从他的召唤,连滚带爬地来到小白菜的面前,“您说。”
      “老板娘,关于信仰的事我清楚,但关于男人的事情明月庄里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说,一个男人最看重的是什么呢?”
      “呵呵呵呵……”女人坐在地上大笑起来,“当然是面子了。什么票子孩子,不都是为了他们的面子吗?”
      “那要是这个男人一辈子的面子都倚靠着一个女人,现在女人死了,他最需要的是什么呢?”
      女人坐直了身子,甚至理了理头发,“还是面子。小仙童,面子就是他们男人赖以生存的宇宙法则,是不以任何事物为转移的。不过你说的,咱们也得看具体情况,要是这个男人一无是处,他就还需要一个新的靠山,一个像你似的靠山。要是这个男人还有点用,那就得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小白菜摸摸下巴,对女人的回答十分满意,“老板娘,你果然是这里最懂男人心的人。”
      烫头发的女人却没有因此感到快乐,她感到自己的心口梅子似的一阵发酸,“小仙童,你说我都懂,可我觉得我一点儿也不懂。要不然我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要是真懂,又怎么会把孩子丢了呢?”她掩面哭泣,变得脆弱不堪。
      小白菜抚摸着女人的头安慰她:“老板娘,你这不是不懂男人,而是不懂人心。”他说着,掏出一张符纸来给她,“我想你也很累了,这是我写的安神祛瘴符,你喝点儿这个符水好好睡一觉,我们隆重的仪式每两天就要开始啦。”
      女人安然地接过了符纸,却并不拿去泡水喝。而是用她发白的舌苔舔了舔上面鲜红的符文,把黄纸折了三折就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碎纸难咽,她僵直了脖子才吞金似的吞下去。吃完后,女人就裹紧了衣服直接睡在地上。
      先前那个领头的男人又冒出来想要把她拽走。小白菜拿石子砸他的头,“蠢货,心眼比蚂蚁胃还小的东西。《千年万代引》难道没有教过你,吉祥天师慷慨无私,深明大义,从不计较这些事吗?你要把她拽走,就是公然违抗天师!”
      男人吓得跳起来,对着塔里隐隐可见的神像连连叩首。
      “你在这儿坐着,我进去有事。”
      “啊?我吗?”男人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能有资格坐上这把竹椅。
      “还能有谁?”小白菜十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怕什么?那就是把椅子!”
      小白菜说得没错,那不过是把椅子。现在椅子上长出了新的屁股,小白菜也终于提前目睹了塔内的流光溢彩。口含兔腿的李得彩现在也有着兔子的红眼睛,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合眼睡觉来完成这个伟大的作品。他在登临塔的内壁上画下《千年万代引》中提及的《吉祥天师人间显圣二十四图》,并用鲜艳的彩漆描绘神像的翩翩衣袂。
      多么难得!多么美丽啊!李得彩在心中无不骄傲地想着,要是万金花还好好地活着,这一定能让她对我刮目相看啦!可惜李得彩改变不了万金花已死的事实,也不能阻止小白菜在木台阶上挡住他的去路。
      “能有这个程度,才算配得上妙手师傅这个名字。”小白菜抚摸着中间的一副《金光引路图》说道。李得彩在台阶上坐下来,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不能开口,因为在高台的最顶端,天师的眼睛还没有点上最关键的两笔。
      “爸爸,这几个月来,明月庄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但你这里一成不变。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小白菜往上走了几步,将自己与李得彩的距离拉近到五步以内,“你应该会觉得是好事吧,无人打扰你的创作,只有你和头顶的神像。”
      李得彩叼着兔腿点了点头。他珍惜并享受着登临塔内的时光,他也深知这时光不长远了。
      小白菜说:“我活了快七年,咱们父子俩都还没好好说过话呢。我想现在就是个大好的时机。你说对不对呀?”
      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能聊什么。李得彩承认这几年来家里的三个孩子都与他联系不大,他们似乎只属于万金花,而从来都不属于他。如今万金花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是否就自然来到了他的名下?李得彩答不上来,他不断地想起李金泉,突然也觉得自己和父亲一样没能扮演好本来的角色。
      于是李得彩能够确定的只有两件事,其一是他今后关于塑像的创作不会再受到谁的指摘,其二就是小白菜要与他聊的东西与吉祥天师有关,否则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与他促膝长谈。李得彩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爸爸,你不要紧张,我还没开口,你的额头就流下汗来了。”
      李得彩想到小白菜当初在塔里说过的话,感受到一阵迫近的死意,又怎么能不害怕呢?可他的身体还是倔强的一动不动。他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示意小白菜别管他,继续说下去。
      “嘿嘿嘿嘿嘿……那我可就放心地讲下去了。”小白菜看起来很开心,“爸爸,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我有名字了,一个很好的名字,是我的老师为我取的。很可惜,我并不姓李,而是随我的妈妈姓万。我的名字是万、寿、予。你要是读过《九歌·大司命》,就知道这句话了: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察人善恶,掌人生杀,说的不就是明月庄的小白菜吗?”
      寿予,寿予。李得彩现在更加确信小白菜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那么,你一定就好奇,我为何会姓万呢?当然不是我那老师自作主张,我可没有给他这个权力。爸爸,这件事究其原因,整个庄子里最清楚的就是你了。”小白菜指着他手上的画笔说:“我妈妈用这支笔写过什么?”
      写了什么,那是李得彩不愿提起的,对自己毕生事业莫大的亵渎。他低下了头,觉得自己没脸在这里生存。
      “我知道,我知道,她摹写了一句蹩脚的诗文。他们就信了这是她将要登仙的证明。这支笔玷污了你的事业,也玷污了你的理想,同时也对我的性命造成了莫大的威胁。这真是一支罪孽深重的画笔。”小白菜伸手去抢,可李得彩牢牢握着,拒绝了他的审判。
      小白菜冷笑一声,“哼,没关系,爸爸。但你要知道,它就是不幸的导火索。我的妈妈急于告诉人们,明月庄要产生一个姓万的仙家。可她忘了,我的姓名悬而未决,姓氏也是我的自由。她姓万,我也可以姓万,甚至可以说我理应姓万,因为我就是她一手带大的。我们是密不可分的整体,所谓血浓于水,不就是这样吗?”
      “可惜呀。”小白菜颇为惋惜地叹气摇头,“她就是这样为自己掘了坟墓。”
      “嗯,现在你就要来掘我的坟墓了。”李得彩是这样想的。小白菜就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说:“你别担心,爸爸。我不是来掘你的坟墓的。我呀,听取了别人的意见,来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呢?李得彩觉得这个词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
      小白菜盯着父亲的眼睛继续说下去,“一个表现自我的机会。爸爸,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塑像师,明月庄没人能比得过你。”李得彩听到这里心中涌起一股热流,没有想到小白菜竟是第一个当面肯定他能力的人,他的眼珠有一瞬间像玻璃弹珠那样晶莹剔透。但很快小白菜又说:“可是爸爸,你怎么就有这样一个污点呢?”
      李得彩一直提防的事还是发生了。小白菜指着他的心口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变成了这样,我在上一次来到这里时就知晓了你的罪孽。你,李得彩,就是放火烧了登临塔的人,最关键的凶器,就是你爱不释手的烟斗,对不对?”
      他说对了,那么他想要什么呢?李得彩对自己可能会死在儿子手上这件事没有什么怀疑,小白菜做得出来,他只想知道小白菜说的“表现”具体是什么。
      “大义灭亲是件很有价值的事。但我不想这么做,爸爸。这件事的功劳我想交给你。”小白菜又上前几步,坐到了李得彩身旁,“我会让你在众人的仰望下为天师点上眼睛,而不是和过去一样,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一个人把它画好。至于你过去的罪行,爸爸,我自有发落你的办法。”
      李得彩猜得没错,他是逃不过要去死的。奇怪的是到了这时候,他却没那么害怕了。相反,他开始想象小白菜许诺的场景。那曾经出现在他的梦中,又被李金泉和万金花相继吹散,成为他一生遥不可及的愿景的东西。如果能这样死去,也算没白来一趟。
      “你放心吧,爸爸。我会告诉他们,李得彩功德圆满,从此他的肉身回归土地,灵魂远上高天,庇佑明月庄所有的巧手匠人。怎么样?”
      李得彩觉得很好,哪怕是骗人的,他也真实地心动了。李金泉告诉过他,一个好手艺的匠人,就应该死在创造作品的时候,和作品死在一起。李金泉没有达到这个境界,李得彩希望达到这个境界。
      “好好想想吧,爸爸。这是桩不错的交易。”小白菜拍了拍他的肩,胸有成竹地走了。到了木台阶的尽头,他又转过身来问道:“我相信这一次,你不会在烧毁神像了,对吧?”
      塑像师望向头顶无眼的天师像,已经能想象他慈悲的面容。
      “当然不会。”李得彩在心里回答道:“这是一个伟大的作品。”
      门外竹椅上的男人脑袋已经成了捣蒜器,他和烫头发的女人一起睡成广场上的活风景,小白菜踹了他一脚,“死猪猡,醒醒!”
      那男人扑通滚到地上翻转了几圈才彻底醒过来,“诶哟诶哟,小仙童,我是上辈子没睡够的累死鬼。您坐,您坐。”
      小白菜安然地回到他的椅子上,一转刚才愤怒的神情,露出意味深长的一个笑脸对男人说:“喂,咱们的登临塔落成,还有我的登仙仪式,这样双喜临门的大好日子,是不是还差一样重要的东西?”
      男人的悟性不错,他立马就接话道:“没错没错!差一味药引子!我知道以前都是找麻子买的,他手上货多。小仙童需要的话,我为您跑一趟,挑一个最好的!”
      小白菜却摇摇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从我开始,规矩都要守新的。药引子虽好,但黄发小儿终究是不够的。”
      “那您的意思是?”
      “既然这药引子是要献给天师,那是不是得问问天师的意见呢?”
      男人听了一拍手,“您说得对。不过在这明月庄里,也只有您有这个你能力与天师对话了吧?”
      “是啊,是啊,来,你跟我来。”小白菜勾勾手,就领着男人穿过路边虔诚的人群,来到了天师庙里,他说:“你给我好好看着。”
      说罢,小白菜跳上供桌,抱着台上吉祥天师神像的腿不断用脸摩挲,他的喉间随之发出异样的沙哑声音,好似一个年迈的老人问道:“好仙家,请开口,祭典至,药尚缺,汝有言,我寻之。”
      话音刚落,便听得庙中老树枝杈折裂的响声,井中水也无故泛起涟漪,小白菜的身体也不自然地扭动起来。男人看着害怕却不敢逃。等到小白菜恢复了本来的神智,庙中神像的口中居然再次流出了鲜血。
      “你看,他说话了。”
      小白菜伸出手去,接了一滴血在掌心,将它涂抹在自己的额头上,露出一副极为享受的表情说:“我看到了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男人忙问。
      “一个瘦高的,文质彬彬的,热心肠的,二十多岁的,头脑清晰的,带着眼镜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与我有过不少交集。”
      男人眨巴着眼睛,“这是谁啊?”
      小白菜却已了然于心,“嘿嘿嘿嘿嘿……我知道他是谁了。”
      我路过李春生办公室孤零零的窗口时,就瞥见他手里的白毛巾再次染上了鲜红的颜色。我停下来问他:“怎么又这样?”
      “不是。”他摇摇头,否认了呕血的事情,“牙龈出血。”一个不难求证的事实——他的牙床红肿着。比起追问出血的原因,我更在意的是,随之登临塔的一步步建成,李春生身上无端出血的情况越来越频繁。
      这似乎是在不断提醒我他将要离开的事实,我却在这个时候,固执地决定践行慧慧的原则,不再考虑尚未发生的事,而只是关心流动变化着的当下。
      “要是不好就歇歇吧,有我和慧慧呢。”我说。
      李春生却说,“那不行,我还有东西要给金铃儿呢。你们各有各的事,不要因为我拖累了。”
      老实说我从没觉得什么拖累,都是我分内之事。但李春生做好了决定,也就不容我再去更改它。
      “别强撑着。”
      李春生点点头,我们便分头投入各自的时间中去了。
      我让李月儒和李月贤带着家里剩下的孩子们先走的时候,可以看到她们脸上明显的不情愿。我觉得奇怪,明明她们早就厌倦了明月庄藏头露尾的生活。我重复道:“等我一段时间,这里不安全。”
      “你说的是真的?就一段时间?”李月贤手里拿着木雕摆件问道。
      我本想说自己没有骗过她们,但在李有福的事上我确凿无疑地撒了谎,也就没有勇气再说这话了。
      “你不信?”
      “我信。”李月贤说:“我是怕你和爹一样,一声不吭地不见了,我们就要一辈子等下去。”即便我真的不见了,她们也不该因为我而困住一生。
      “你放心,我哪儿都不去,立春之后,你可以随时来明月庄找我。”
      “要骗人总是有办法的。”
      李月儒耸了耸她,“哥,她就是害怕。我也怕。我晓得庄子里为了修塔的事忙碌得很,心里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但你也不告诉咱们,我问慧慧还有小季姐,都说咱们没必要知道。哥,抓不准的东西怪吓人的。”
      “她们说得对,你们没必要知道。”了解的越多,往往就会产生更多不必要的麻烦,李春生希望整件事结束得干脆利落,我持同样的观点。
      “月儒,抓不住就不要抓了,徒增烦恼。这个家还得仰仗你们,好好抓着大家吧,别让它散了。”我尝试将慧慧那套关心当下的理论挪用到人际交往中,结果表明它的确有用。
      李月儒说了句:“你也是咱们家的,我也要抓着你。”
      “在这之后,好吗?你信我。”
      她最终还放开了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此时此刻,孟明达和慧慧又承担起了战略转移负责人的角色,在小季老师这个总指挥的安排下,中学里最后几个与我们站在一起的家庭就要逃离,其中就有金铃儿和银铃儿,也包括老校长与小季老师。
      两个姑娘还是有操不完的心,“慧慧姐,咱们走了,你们怎么办呢?”
      “我们?”慧慧捏了捏银铃儿肉嘟嘟的脸,“我们可有的是办法呢!你们几个现在的任务,就是出去,好好享受今年的春天。”
      “你送我们去春游?”一个油嘴滑舌的在里面说着,众人都乐呵呵地笑起来,“逃亡”的凝重氛围也淡了许多。只有金铃儿偷偷凑到慧慧的耳朵边问她:“慧慧姐,我们放弃了家乡,算是背叛吗?”
      “好姑娘,故乡不是死气沉沉的一片区域,故乡是活在你身上的。”慧慧说,“你活得好,故乡就好,怎么能算是背叛呢?”在我们三个当中,李春生应当是最有故土概念的一个,他生于此,长于此,未来也将在这里死去。慧慧的居所不以地理范围为限制,我则早已因为时间漫长的流转而淡化了对根源的感知。只知道我的出生地离这里不远,但几千年过去,沧海桑田,面目全非。同时,也因为我作为人的时间太短,活得太仓促,故土的印象总是模糊的,我还没来得及产生这种近乎哲学的思考就成为了燃灯星君。天地间,一个小小的山羊坡就可以成为我的居所,故土也就难以被赋予什么坚定的含义了。
      金铃儿仍没来由地爱着这片土地,“我要是以后还回来,是不是背叛了你们?”
      这次是小季老师来回答,“你是为了什么回来?”
      金铃儿说出了那个在避难所里做出的决定,“回来建设一个更好的明月庄。一个……一个不需要吉祥天师庇佑的明月庄。”
      一切本该是如此的。
      “是这样的话。”小季老师弯下腰去拥抱她,“等你回来的时候也要让老师知道,我们一起建设这里,好吗?”
      师生之间有了美好的约定,慧慧明白李春生的努力已经完成了闭环,没必要再插手更多了。
      孟明达从驾驶座上扭过头来说:“孩子们,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去春游啦!”
      旧面包车成了最后的堡垒,带着明月庄的火种在路上摇晃。这时李春生却从主路的方向朝他们奔来,他的胳膊上还清晰地滴着水。
      “等一下!等一下!”
      孟明达的车本身开得不快,慧慧在后面拼命地挥手,让那堡垒放慢到李春生小跑就能跟上的程度。他拍打车窗,“等一等,金铃儿!是我!”
      车里的孩子经历了复杂的思想斗争,因为李春生曾叮嘱她们,上了车就不要再看外面的景色,直到车子停下来之前,谁来都不要见,即便是李春生也不行。
      “金铃儿,我看他是真有要紧事儿!”孟明达喊道。
      车窗的漆黑被移除了一片,露出最接近太阳的一个景象,“春生老师!”
      “拿着!”李春生把一团东西交到金铃儿手里,完成了使命般地站住脚步,土地顷刻间就成了淤泥,使他无法站稳,摔倒在地。
      面包车摇晃的车厢已经驶出了明月庄,金铃儿摊开了手掌,看到那团轻盈的东西正是被小白菜丢进河里去的两只铃铛。她再次不顾一切地从车窗探出去,看到在出入明月庄的大路口,李春生靠着慧慧坐在地上,她看不清也听不清任何东西,只想着要再说些什么。
      明月庄的边界是模糊的,并没有一条清晰的界线。李春生把铃铛交到金铃儿手上的时候,其实已经跑出去五十来米了。慧慧来扶他,李春生觉得身上像是有上百恶鬼的手拽着他往回拖。
      面包车越来越远了,李春生看到金铃儿趴在车窗边张了张嘴,风太大,他什么也没听清。
      重新回到明月庄的土地上没有让李春生觉得多好受,反而更加疲惫。然而李春生在很久以前就将这种感觉抛诸脑后。他站起来,对慧慧说了句:“以后就拜托你了。”便决然地转身投入到无形的烈火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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