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职运动番

　　转学到冰帝的第一天，心生忧虑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这里的女子排球部没有能够打入全国的实力。

　　带着止步县内四强的排球成绩与愧疚于队友的“落荒而逃”，顺应父母远离冬木的要求，藤丸立香从关西来到关东，用学习与日常将过去常态的训练时间填满，却“莫名其妙”地始终没有放弃晨跑夜跑基础体能训练。
　　仍然停留在让自己再冷静一下的喘息时间里，尚且年轻的运动选手在某一日阶梯教室的旁观者角度中与窗外高飞的黄色网球对视。思绪不过在脑中转过一瞬，命运的转折点却常常紧抓不放要人当机立断。

　　借用某位男子网球部部长的嘴来传话，向来自信于自己眼光的冰帝女子网球部长已结束了自己开学来长达半个月的观察时间，远藤阳毫不掩饰对后辈的看好，她只是抓着藤丸立香的顷刻迟疑不放：“来打网球试试吧！”

　　推脱不去的热情，将网球的尝试美名其曰转换思维，尽管只计划着打到这届三年级生毕业的半年后，可是当下的藤丸立香并不能预知到未来，她不为之后的自己会不会一直打网球做担保。哪怕少年人常常善变，可藤丸立香从来自诩成熟大人。
　　曾经草率定下的梦想仍然在脑中日日高歌着：排球！很有趣！

　　因而当转项网球三个月后的藤丸立香向母亲提出要正式转项目打网球时，远坂凛几近困惑地思考着其中关键：自己的女儿，藤丸立香从不轻易放弃所做下的任何选择，包括排球，尤其是排球。

　　室外球场的阳光比体育馆内的灯光要更灿烂，室外的空气也比人山人海的场馆内要更清新。一个标准的网球场是36x18，一个标准的排球场是18x9，只需要容纳两个人的单打网球场上却能够装下大概四个需要容纳12个人的排球场。过去六个人一起在同一边的场地上只为球不落地的共同协作，如今在更大的场地上却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挥汗如雨。
　　备注：单打与双打的要求不一样，这里仅仅是占地面积而非有效场地。

　　不需要深呼吸来平复紧张，先天的体能优势给予藤丸立香无穷无尽的持久战耐力。转项初期的基础不牢，那就用体能与耐力来打时间战、持久战。练习技术的开始常常需要面对自己作为新手的发挥不稳定，既然如此，那就先把发球和正手往死里练，一直把发球、正手、反手乃至截击全都练个明白为止。
　　挑高球、高压球、反弹球以及放小球，每一项能够让自己再进一步的练习都扔进日程表里，每一项新技术的学习与纠正都秉持着从头再来的耐心，将幼时或学过或忘却的东西统统捡起来，然后连贯成正赛的表现，然后将天赋兑现为成绩。

　　可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呢？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从每天都与队友一道训练的排球，到独自一人对着墙练习从没完没了到每日每夜的网球，恍恍惚惚间便忘却转项的初衷。
　　好胜心与天赋是一个运动员打出成绩的必需品，藤丸立香大抵从不缺少这些，那热爱呢？

　　于网球而言，3-5岁是球感培养的最好时机，6-10岁与9-14岁是基础培训与技术突破的黄金期，14岁左右便是国际性职业生涯的正式开始了，网球一贯被归于运动员年少成名的项目行列里。
　　从国内外各色的青少年巡回赛到大满贯的青年组赛事，成绩越早出越能证明天赋，19岁20岁的成年组大满贯冠军也不在少数。

　　15岁才从排球转项到过去只是打打而已的网球，几乎所有教练都会在勉强的一句“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后给出摇头：晚了。

　　汗水是构成成功的百分之一，天赋是构成成功的百分之九十九，很幸运的是，藤丸立香在大部分的竞技体育项目中都拥有后者这个百分之九十九的天赋前提。尽管，若以更加精确的概念来描述，她常常属于两者兼备。

　　可说到底，于所有的竞技体育项目而言，天赋实在是太重要的事物了。

　　力量与速度，球感与节奏，转项学习的时间从头到尾加起来都不过两年，明明是应该被归类到新手的人却能够凭借惊人的发挥压倒一片从幼时坚持到现在的人。如此的天赋异禀，即使基于幼时练过的存在童子功与球感，哪怕是因为少年时候便一直在练习排球的从不间断，这也仍然是一件不可思议到罕见的事。

　　国内的单打赛从无败绩，社团活动的来来往往于没有一刻懈怠的少年英才来说就像是开了EASY模式的游戏新手村。绝对的一单实力支撑着从未有过全国优胜历史的冰帝女子网球部斩获冠军，从排球到网球的转项都仿佛只是抬抬手换一杯水喝般的轻轻松松。

　　拼一发ACE得分与低双误率的可能性，拼不过对方轻而易举地破发成功；试图拼步伐跑动，敌不过对方的预判与覆盖范围惊人的脚下表现；拼接发球的竭尽全力防守不失误，却仍然接不住对方力速兼具的“重炮”……从参赛者的角度只能心生巨大挫败感，从旁观者的角度出发难免不畏惧，仅仅只是“大魔王”的称呼也似乎无法充分概括藤丸立香的强大。
　　而更多的观赛者只会感慨她实力的强大，更多的网球爱好者只会像亲临关东大赛决战的霓虹网球国青教练一样，在赛后以迫切的语气咨询这位少年天才是否走职业路线，是即使藤丸立香回以“不”也会苦苦劝说她及其父母的急切姿态。

　　对本国近年来仿佛枯竭无后的女子网球单打，常年做紫微星天降美梦的总教练掩饰不下自己的大喜若狂：“去打职业吧！”
　　霓虹网球需要你！

　　需要犹豫吗？需要退缩吗？
　　……

　　又或是回去打排球呢？

　　赛间休息的时间，藤丸立香坐在网球场边上的休息凳上，将眼泪与汗水都埋在毛巾里，阳光的太过耀眼即使戴着帽子也难免激出生理性泪水。

　　球拍的挥舞需要把控好回击球的效率与有效性，优秀的全面型选手常常善于抓住机会、改变节奏来调动对手，发球的落点与速度拥有同样的重要性，力度与控制力是高质量的前提。仅依靠上网技术便能发挥出远超对手的灵活战术，藤丸立香踩着比赛的主动权易如反掌地便横扫了全场。

　　远坂凛于她6-1，6-2的拿下此局后、于她拿着冰帝的全国优胜离场后、于她从队友的簇拥里终于离场后，给藤丸立香递出了一瓶水。拥抱母亲的时候从来不需要犹豫身上是否大汗淋漓，少年人的心事在母亲面前一向藏不住，深呼吸将眼泪都咽下，却总是抵不过胜利的快乐与对未来的迷惘。
　　但藤丸立香从来都是一个果决的人，她对自己的母亲说出与一年前一般无二的话：“妈妈，我要打职业网球吗。”

　　以疑问的句式，以笃定的语气，流下的眼泪到底是因为阳光与胜利，还是对曾经败北的释然呢？飞一样就将“热爱”从排球转移到网球，曾被天才压倒的集体项目与貌似前途无量的单人项目原来还是选择了后者吗？
　　刺目的骄阳日，将犹豫和踌躇都借泪水统统流干，松开母女间久违的拥抱，将放置于边上的大包小包与球拍都提起。不需要母亲说些什么，轻快地将有些沉重的状态调整为轻松的姿态，没有任何强颜欢笑的意味，少年人总是拥有明媚的意气风发，她笑着和远坂凛说：“走吧！我们回家。”

　　心底有了结果后便绝不迟疑，在指导老师与教练的鼓励下选择跳出霓虹国内的中学生社团比赛，毅然决然地，藤丸立香开始了自己启程向正式国际性赛事的步伐。
　　从ITF（国际网联）青少年网球巡回赛的资格赛开始打起，从最低级的B3到横扫A级赛事出发，从积分自零到顶的不断攀升，甚至升入成年组前的最后一年里将四大满贯的青少年组冠军全部拿下。体育媒体咔嚓咔嚓声所留下的大抵并不只是一位网球新星的开始，尽管一直到此时，她的教练仍然只是冰帝的网球部指导老师而已。

　　而苦于现役有问鼎冠军实力的网球选手们大部分出身于缺乏大市场国籍的WTA（国际女子网协），几乎是狂喜地牢牢抓住这位冉冉升起的天才选手。
　　名声大噪的同年，藤丸立香在长辈的思虑下与IMG学院签下了协议，并再没有离开网球的可能性。

　　作为商业化程度最高的体育项目之一，网球项目从协会到赞助商都向来青睐于自带“高贵”国籍出身的选手，而发达国家如美种霓虹西欧等则是最好的选择。
　　霓虹，作为一贯少有顶尖网球选手出现的发达国家，运动氛围之足意味着潜在赞助商与实实在在的网球受众。而霓虹上一位颇具实力与名气的网球选手，已经需要追溯到1975年出生的杉山爱了。哪怕只是挖掘出百分之一的市场都已足够WTA饱餐一顿，更何况是谁都不会拒绝的属于本国的少年天才，兼具实力颜值与出身，横扫赛场的今年也不过刚刚18岁。

　　IMG学院，位于佛罗里达州中部布雷登顿市的体育学院，一个针对各种职业运动的选手培训基地，隶属于世界上最大的体育经纪公司——美国国际管理集团。尽管藤丸立香在此之前对IMG的所有认识只有一个，莎娃，五届大满贯奖牌得主曾于此训练。

　　那就答应好了，对于自己而言，无论是在什么地方训练，都一样能够发挥出自己最好的表现吧？

　　即使连未来几年的赞助与教练团队都已在长辈与朋友的提议中被商定下来，藤丸立香也仍然没有任何迟疑的神色，审慎地结合自身情况做出训练计划的修改，对于训练以外的事项都放心地交给朋友与家人，她在赛场之外的地方从来都是平静且温和的。因而霓虹媒体也常常给予这位本国新人无数阳光元气积极向上的好评，尽管被评价的本人在知晓这些好评后也只是一笑了之：自己只是不怎么摔拍而已。

　　做出了对未来的规划，计划好了准备启程的成年组赛事，既然国内没有能够支撑起自己训练的场地与团队，那就从善如流地听取建议跟随自己的新教练奔赴遥远的阿美利卡，藤丸立香行动于自己的果决之上。

　　基于这位网球选手在青少年时期就已经能够压倒性地横扫自己相近年龄段的所有选手的前提，面对现今的成年女单赛场上几乎没有一位选手具有统治级地位的当下，没有任何一个热切关注这项运动的人会怀疑这位天才少年在升入成年组后不会打出惊人的好成绩，只是或早或晚的时间问题而已。

　　除了这位被看好的网球选手，藤丸立香自己。

　　手上提着网球拍，肩上背着巨大的运动包，她在登机前将所有粉丝的签名需要都一一落实了，她把每一个拥抱与关切的安慰都毫不吝啬地留给朋友和家人，直到完成登机，直到终于坐上飞机。
　　她在教练“别担心，东京巡回赛的时候就回来了”的安慰里展露从不让人忧心的笑容，立香温和地回答：“好。”

　　平静地与窗外的高空对视，藤丸立香在结束与路人的签名问候后戴上了长途航空必备的眼罩。

　　命运，人们都说命运，选择了什么都只是命运的一个环节而已。

　　可这样的自己，到底算不算一种“逃兵”呢？长大后的自己无从回答这个问题。
　　排球还是网球？是因为幼时做下的约定常常不算数吗？小孩子的谎言即使到了长大后的现在也还是谎言吗？

　　捂着脸与小时候的自己支支吾吾道：长大后的自己只是因为一次成绩不佳（指止步县内四强）便投向网球。
　　哪怕是转项从无败绩的网球也仍然感到痛苦与难过，长大的藤丸立香问小时候的自己：这样真的好吗？

　　梦境里的藤丸立香顶着不过两三岁的短发，在垫起三色排球的一下两下里，她几乎是困惑地问长大后的自己：可是，你快乐不就好了吗？如果感到痛苦，生来自由自在的藤丸立香会强迫自己一直打下去吗？
　　这又并非是因为只有自己才能够拯救世界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的无解难题，只是排球而已，只是网球而已，只是既不会死人也不会毁灭世界的普普通通竞技体育而已。

　　打网球不快乐吗？

　　位于冬木的卫宫邸，午后的长廊总是阳光灿烂。在只有自己与自己的梦中，闭上眼把现实里从不轻易展露于身边人面前的泪水都擦拭干净，藤丸立香回答自己：很快乐，网球。

　　于是幼时的藤丸立香也以几近看透人心的锐利视线安慰少年时候的自己：毕竟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不都已经做到自己的最好了吗？
　　排球是这样，网球也是这样。总有一天，藤丸立香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棒最厉害的球类运动员吧？

　　用拥抱自己来回答童言稚语的夸奖，少年人将脸埋进温暖的日光里：对，是的。

　　因为藤丸立香就是这样的人吧。

　　犹豫就是放弃，放弃后便绝不回头，选择了便绝不松懈，决定了便绝不止步，因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命运的转折点，大抵只是转念之间的变数，前世或因阴差阳错而“选择”去拯救世界，今生或因不肯释怀而决定一辈子都打排球。而此时此刻奔赴写满网球的未来，是因为想要独自贯彻自由的步伐，还是单纯出于母亲口中的“网球场上一个人的立香也很耀眼”呢？

　　没关系的吧？毕竟，无论做什么，做出决定的人都能够成为名如其人的藤丸立香自己吧？

　　那就一直一直往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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