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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白昱程心里这样想着,手臂却已经自觉地向他打起了招呼,“嗨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男生一惊,他一脸诧异地望着白昱程,激动无比:“是、是你!!!”
“我刚刚还在想该怎么去找你呢,结果你就出现了!!”男生随手拎了个凳子坐下,偏头冲后厨喊:“妈!你快出来看,我说的那个救命恩人就是他!”
白昱程没想到这家店的老板居然是这位男生的父母,这简直太巧了!
老板娘闻声立刻从后厨快步出来,她甚至连炒菜的围裙和帽子都顾不上摘,只把手在围裙上来回蹭了蹭,就一把抓住白昱程的手:“哎呀,大恩人哪!就是你救了我家小丰啊,真是、真是谢谢你,不敢想啊,要是没有你,那帮混混还不得把他打成什么样!”
老板娘粗糙的手掌包裹着白昱程因输液还有些冰凉发痛的手,传来的热度让他有些不自在。
白昱程被这过分的热情弄得浑身僵硬,他一边努力挤出笑容应付着老板娘,一边用余光飞快地将这位叫小丰的男生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小丰伤的基本上都是皮外伤,一眼望去,他露出来的皮肤上几乎都被贴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纱布,但最扎眼的还是他额头上那块一看就是缝针后才会有的敷料。
看着他的伤口,白昱程下意识吸了口凉气:“阿姨,小丰的伤…还好吧?”
“哎呦,遭罪啊!!”
被他这么一问,老板娘顿时心疼地直叹气,她松开了白昱程的手,用她粗粝的手指在自己太阳穴附近比划着,“别的地方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就这脑袋上缝了三针!喏,就这儿,皮都翻开了……马上要高考了,这可怎么办哟……”
老板娘说着说着,眼圈又情不自禁地红了,眼角也隐隐约约泛起了泪花。
“妈……”
小丰似乎也有些自责,他低下头深深地剜了自己一眼,随即又强打精神抬头,“我真没事!你看我今天都能下地了,明天就能回学校,不耽误!”
老板娘满脸忧心忡忡:“可你们闹到派/出所去了啊!也不知道会不会留档案影响前途,小丰,你可是咱家的指望啊……”
“哎呀妈你别说了!”一听到妈妈又要啰嗦,小丰便赶紧打断她把她往后厨推,“今天真是热死了,快去帮我们拿两碗冰绿豆粥!多放点糖!”
“诶诶好……恩人,哦不,同学,你叫什么?阿姨给你多放点糖!”老板娘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将目光转向白昱程。
白昱程被这句“恩人”叫得耳根发热,竟然有些害羞:“阿姨您叫我白昱程就行。”
“好好好,昱程同学!”老板娘像哄自家孩子似的应着,脚步匆匆地回到后厨,为两个孩子准备绿豆汤。
“我妈这人就是这样,你别介意啊。”小丰这才转过身来望着白昱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钱丰,金钱的钱,丰收的丰,一中高三理科竞赛班的。”
白昱程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这人竟是竞赛班的尖子,“白昱程,原实验中学的,现在在一中理科尖子班当交换生。”
“难怪,我就说怎么没在一中见过你,原来是交换生!”钱丰顿时恍然大悟,他激动地一拍拳,“既然你是实验中学的学生,那你认识乔齐吗?那是我铁哥们儿,以前跟我一个班,听说转你们那儿去了。”
听到乔齐这个名字,白昱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面不改色地说:“认识,但不熟。”
“哦,那好吧。”钱丰的脸上掠过一丝遗憾。
白昱程不想和他过多讨论关于乔齐的话题,于是他便换了个话题,把话头转到钱丰身上,“对了,刚才你妈妈说你进派/出所了,这是怎么回事?”
“啧。”钱丰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都怪那个步林!多管闲事报什么警!不然根本闹不大!”
这时老板娘恰巧端着两碗绿豆汤从后厨走出来,钱丰赶忙起身接过,嘴里的抱怨却没停:“那家伙以前也没这么爱管闲事,不知道这次抽什么风,把温洛和主任叫来不说,还偷偷报警,简直有病!”
白昱程看着眼前殷勤帮他摆碗的钱丰,听着他充满鄙夷的抱怨,再对比昨天在天鹅湖边那个孤立无援的身影,心里像堵了团棉花,极不舒服。
为什么他们一中的人都对步林的敌意那么大,明明是步林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结果他还这样说步林。
白昱程正想开口替步林辩解,但却被钱丰抢先一步,钱丰前后环顾了店内一圈,确认母亲已经回了后厨,他弓起腰向白昱程凑近了些许,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鄙夷口吻对他说:“算了,反正他就爱干这种毁人前途的事儿,习惯就好,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不知道他这人底子有多脏!”
钱丰说着还舀起一勺冰绿豆汤送进嘴里,“你知道他高三为什么转文科吗?”
白昱程用手指捏着冰冷的钢勺,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绿豆沙:“为什么?”
“呵,还不是因为他前两年在理科班的好成绩全是靠跟老师乱搞套题换来的!”
钱丰把“好成绩”和“乱搞”两个词咬得极重,唾沫星子差点溅出来蹦到白昱程碗里,白昱程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把碗往旁边移了些许。
但钱丰似乎没有注意到白昱程这个小细节,他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后来高二下学期时不知道他两咋闹掰了,他还反咬一口报警说老师猥亵他,害得那老师被迫停职调查!而他自己呢?眼看在理科班混不下去了,拍拍屁股就转去了文科班。”
钱丰抬起碗又灌了一大口绿豆汤进肚子里,不知是不是这股甜腻的清凉意刺激到了他,他说得更起劲了:“高三上学期到了文科班,他为了证明自己在理科班分数的‘清白’,卯足了劲搞当时文科年级第一的心态。你不知道那年级第一可是个小姑娘,哪里遭得住他那花样繁多的下作手段,最后硬是把那人家逼得跳了楼!而他自己倒好,踩着人家尸骨风风光光当上了省状元!”
钱丰说完还意犹未尽地嗤笑了一声,仿佛说完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白昱程听着这漏洞百出且充满了恶意的谣言,一股无名火在胸口油然升起。
这种一吹就破的谣言居然还能在他们学校拥有那么广泛的传播率?
就凭白昱程和步林同桌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就步林那理科基础之扎实、思维之敏捷,根本不屑于用那种龌龊手段去为自己赢得没必要的高分。
至于逼人跳楼自己拿高考状元更是无稽之谈,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他是怎么可能在千军万马中杀出来并斩获全省第一?
更何况校史馆里还陈列着他那么多的奖状,平时考试成绩还可以作假,国家举办的比赛他还能作假不成?
这些谣言一听就是某些嫉妒无能之人发散出来的毒瘤,偏偏步林还恰巧就是那种宁可挥拳头也懒得费口舌解释的臭脾气,竟就这样任由这些污水泼在他身上,让这些无稽之谈在一中这片土壤里生根发芽,腐烂发臭。
人类就是这样,当他们遇到了自己无法战胜却又不愿意承认的人时,就会用对卑劣的话语去诋毁抹黑他,最终利用大批听风就是雨的墙头草们将他拖下神坛,等待下一个这样的人诞生。
钱丰见白昱程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他得意地拍了拍白昱程的肩膀:“怎么样吓到了吧,他那些烂事全校可都知道,也不知道你们实验中学的年级第一是谁,你回去可得提醒他小心点,步林一来,准没好事!
“嗯……嗯。”
实验中学的年级第一本人白昱程僵硬地点了两下头,几乎是敷衍地应着,他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电子钟上的时间,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好:“怎么都三点了,不行我得赶紧走了,三点半医院还有个复查。”
见他要走,钱丰赶忙拦住他:“等等!”
钱丰手脚麻利地把白昱程那碗没动过的绿豆汤倒进一次性饭盒并塞到他手里,“拿着,我妈的心意,解暑,咱两加个Q呗,改天我请你吃饭,好好谢你!”
钱丰说着就掏出手机打开了自己的□□好友码,展示给白昱程。
白昱程怕迟到没推辞,他飞快扫码加上好友并接过他手里的绿豆汤,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那家弥漫着复杂气息的快餐店。
白昱程一边看着手上的时间一边快步地往医院住院部大楼走去,然而就在冲进电梯电梯门即将合拢的刹那,一只手臂猛地伸了进来,强行拦住了即将关闭的门。
白昱程从没见过拿手臂挡电梯门的,他被这人的行为吓得呼吸一滞,可就在他看清挤进来的人时,登时心脏骤停。
“步林?!你怎么在这?!”
狭窄的医院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白昱程望着眼前这位穿着素白T恤和黑色长裤,臂弯里搭着一件洗得有些发旧但干净的一中校服外套的步林,说不上是惊还是喜。
毕竟刚才才听完关于他的“光辉”事迹,虽然白昱程不信,但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到他,白昱程的心里依旧有些莫名的羞愧。
步林似乎直接把白昱程那难看的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忽视了,他把手里的一个白色纸质衣服袋塞进白昱程怀里:“来给你送今天早上的卷子和你住院可能要用到的东西,不过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我从宿舍里拿来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个时间你不该在学校上课吗?!”白昱程被他吓得险些没接住袋子,就连声音都变了调:“你……你逃课了?!”
步林抬起眼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你今天早上不是问我下午会不会过来?”
“所、所以你就逃课过来了?!”白昱程难以置信地拔高声音,“你这种人也会逃课?!”
“……”
步林沉默了两秒,随后他便用一种极其诚恳的语气对白昱程说:“白昱程,我觉得你需要转院,这家医院的主治方向不是脑科。”
步林说时,目光却停留在了电梯跳动的楼层数字上,似乎是在等待着某个特殊的时间。
被他这么一说,白昱程瞬间噎住,他的耳尖又这样不争气地红了。
由于他本人在实验中学那监狱待的太久,都快忘了其实别的学校请假其实没有那么严,尤其是一中。
作为以自律为校训的学校,一中对待学生的请假向来都是管得很松,只要有正当理由,都可以请假。
白昱程尴尬地接过步林手中的纸袋,“谢、谢谢啊。”
“不用谢。”步林语气依旧冷漠。
在电梯里的数字即将跳到六时,步林将一个冰凉且极其微小的硬物迅速地塞进白昱程没拎着东西的手心里。
白昱程低头一看,那是一枚极小的内存卡,就在他想要询问时,步林却用他那压得极低甚至几乎只剩气音的声音说:“在老师来之前,把里面的音频导进手机里。”
白昱程偏头看了他一眼,却恰好撞进他那几乎冷如冰霜的黑色眼睛里,步林没管他,继续说:“记住,一旦温洛或者主任问你愿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施暴者来息事宁人时,你就立刻把它放出来。”
白昱程顿时心头一凛,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瞬间沿着他的脚掌爬上脊背:“为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这么问?!”
“经验。”
步林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但目光却依旧紧盯着电梯里LED屏上跳动的数字,“内存卡收好,我放晚学时来找你拿。”
白昱程抓着那枚冰冷的内存卡,不解地问:“你现在还要回去?”
这时的步林终于侧过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逃课出来的。”
步林说这话时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几分钟前那个用白眼否认白昱程“逃课”可能性的不是他本人似的。
白昱程:“……?”
这人有病吧!
白昱程秉着不能在电梯口拉扯的原则,将一肚子疑问和吐槽全都吞了下去。还好这时刚好楼层到了,电梯门也同时打开,白昱程拎着东西抬脚就要往外走,准备出来再和这人理论。
然而就在白昱程整个人都出去时,他才发现步林根本没动。
白昱程一脸疑惑地转过身,却见到步林已经按下了关门键,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刹那,步林突然提高了声音:“记住,无论谁问你,你就一口咬死说这音频是你用自己的手机录的,不过千万不要把这段音频交给警方。”
“你——”
白昱程浑身一僵,他猛地张嘴想问些什么,可他的喉咙里却只挤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电梯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
冰冷的金属门隔绝了白昱程的视线,白昱程愣站在原地,手心紧握着那枚微小冰冷的内存卡,细想着步林刚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内存卡里的音频里究竟是什么?
步林口中的“经验”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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