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赌狗的一百种自戕方式

　　远处，数只捻角山羊正抬着头直勾勾盯着前方。它们除腹部雪白以外通体黄褐，脚上有着黑白斑纹。有的歪着脑袋，有的侧着身子，有的伸着脖颈，却都一动不动。
　　沿着它们的视线看去，原是两只毛发较浅鬃须极长的公羊正打作一团，螺丝状的犄角碰撞出不小的声响，互不相让。
　　陡峭的地势没有助谁成功。一只跌进了灌木丛中，惊起了好些个虫蛇。一只则被放羊的大爷揪着耳朵训，“几年了，就你这表现，下辈子也轮不上你，等着年三十进锅吧。”
　　秦怀卿看着寻枫笑不达眼底的模样，怒火中烧。“我和小迅的关系，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秦少尉竟然这样妄加揣测，真是令人心寒。我和迅可是…刎颈之交啊…”寻枫眨了眨眼睛，血瞳中的无辜与嘴角的弧度极限反差着。
　　放羊的大爷招呼他们身旁的白鹅，口中又是一通嬉笑怒骂。惹得二人也没心思继续舌战下去了，一前一后往来处走。
　　“今年羊骚味怎么这么重，啧，难道是我老了，养不动这些小东西了？”大爷背着手，连连摇头朝着与二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闻声，他们脚下的动作就更快了，惹得几家院子里传来阵阵犬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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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回来了，正好，刚刚我跟俊杰了解了一下情况，招待不周，见谅见谅。只是这村子进来好进，出去就难了。”臧饮冰一身靛青色素衣，不长不短的头发挽在脑后，五官清秀，皮肤略微粗糙，举止言谈大方干练。
　　寻枫应声道：“没事，我们就是来随便玩玩的，不着急走。”
　　臧饮冰虽然说着话，却也没闲着，手里一直在收拾东西。“这样啊，那你们选错时间了。3-5月份、6-8月份是这边的旅游旺季。不过现在村西头还有片海菜花，应该能出片，拍完照可以采些吃。”
　　“好。”白迅听到可以吃，立刻答应了。
　　“答应这么快，小心他们拿你当苦力。”人未至，声先到。阿庆姐打了个哈欠，捶了捶腰，才从帘后露出真容。
　　臧饮冰按着女人的肩，往门外的洗漱池推。“阿庆姐，你看你，别再说胡话给我惹麻烦了。”
　　“音希不就是这么被你骗来的吗？”阿庆姐吐了吐舌尖，调笑道。
　　臧饮冰浅笑着，“他是厚着脸皮赖这儿的。”
　　“对，赖这儿了，怎么？赶我走？”音希正好从外面回来，撞了个正着。
　　“哪能啊？”说着，臧饮冰的视线却极为飘忽，没往音希身上放。
　　“哼，小心我把南荣也拐跑。”没戴幂篱的音希，符文眼瞳很是惹人注目。
　　尤其是白迅，竟拨开了臧饮冰和阿庆姐直接站到了音希身前。他微微俯身，口吐香兰。“不是显影美瞳啊，你不是人？”
　　这么一个大高个突然逼近，论谁都会感到些许不适，更别说音希脾气跟炮仗似的。“喂！会不会说话！”
　　白迅没再吭声，退至一旁陷入思绪之中。
　　好熟悉。
　　臧饮冰：“好了好了，帮我们拿下护具，走吧？”
　　音希：“哦。”
　　一路上众人也算是谈笑风生，阿曼多蕾照常骑在白迅肩上，开心的讲着他的童真世界。“大前天的后天，也就是昨天，我有了个精灵姐姐。”
　　白迅问道：“嗯，他从哪儿来？”
　　阿曼多蕾：“从昨天来啊。”
　　白迅：“他要到哪儿去？”
　　阿曼多蕾：“到明天去。”
　　白迅微微勾着唇角又问，“那他是谁？”
　　细弱蚊蝇的声音幽幽传进白迅耳中，原是阿曼多蕾害了羞，抠着小手说道：“是现在。”
　　少女微微一愣，只道：“鬼灵精。”
　　说着掂了掂身上的小人儿，惹得他又惊又喜，咯咯咯的直笑。“精灵姐姐，精灵姐姐，慢点儿，慢点儿。”
　　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稚白的花瓣捧出鹅黄的花蕊，飘零在水面上。这个季节并不是海菜花的丰收期，但诏州自古奇山奇景四季如春，即使是深秋也躲不过芒童的青睐。
　　一扁轻舟细细长长，只有莫离躺在中央，透过指缝观望这个世界的风起云涌。阿曼多蕾抱着小白趴在船边讲着悄悄话，雾隐鸦高悬于空自由飞翔，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几个常人身穿护具采摘海菜花，白迅他们则有样学样，时而推一推小船，不能让孩子远离大人的视线。
　　这水极其清澈，能清晰的看到海菜花的根系牢牢扒在湖底。水流涌动，却带不走它们分毫。奈何逃不过人类饕餮的口腹之欲，被一一采摘收集。
　　“这个海菜啊，切成段，用猪油煸点肉丝，葱姜蒜一放，再放海菜。绝了。”金捋好手里的菜往船沿上一搭，对众人说道。
　　罗俊杰脱口而出的抗议着，“海菜炒芋头！”
　　“海菜芋头汤！”阿曼多蕾也应声说出自己心仪的菜品。
　　“都做都做，今天我下厨。”臧饮冰直起腰来一一安抚，心里虽然吐槽自己整天就像在带一群小孩似的，脸上却止不住的流露笑颜。
　　嬴姒将这些悉数收入眼中。老百姓过得好，他才能放心。只是现在得先把要紧的事解决了……
　　“来都来了，要不再采些菌子？”
　　“啊，现在去，有点晚了吧？”罗俊杰拉伸着腰道。
　　某人如起尸一般从小舟里冒出了头，“他们几个有战甲，很快的。”说罢，便用那透亮的眼睛冲白迅撒着娇。“好不好嘛？主人～”
　　“哈…哈哈……年轻人，别在人前玩这么……”罗俊杰尬笑着，忽然在莫离头顶来了一拳。“该死的！小孩子还在这呢！”
　　“抱歉！”莫离顿时捂住了脑袋，眼角挤出根本不存在的泪花。
　　秋风飒爽，看着正好的阳光，臧饮冰思量片刻道：“随便采些就行，最新的系统已经能分辨90%的可食用菌子了。如果有任何异常，立即从林子里出来。”
　　白迅点了点头，“寻枫，走吧。”
　　脆嫩的海菜被一双白皙娇粉的大手处理整洁后，放入小舟上的箩筐里。寻枫褪下皮肤表层的部分能量包裹，将手送进少女掌心。
　　身后，秦怀卿眸光暗了又暗。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上，省得又被这老东西挑拨离间。“我也去。”
　　二人没有要等他的意思，尤其是白迅一手拎着空背篓，一手牵起寻枫，已然奔山林小径口走去。
　　树叶遮住了大半阳光，脚下泥泞不断，石阶被数年清瑶冲刷得极为光滑。但这里好歹还能看到太阳，安屿山一年四季都难见天日，林子里更阴森可怖，连鸟啼兽鸣声都少之又少。
　　小径两旁的菌子大多都被采光了，白迅随便选了个方向继续探索。他觉得和小时候采蘑菇区别应该不大，毕竟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眼瞧着身前长了一丛竹荪，白迅这才松开寻枫的手，先小心地把它们从土中拔出，再摘下菌帽和菌柄，然后才放进背篓里。
　　“够熬一锅鸡汤了。”秦怀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也摘了不少竹荪，对白迅说道。
　　寻枫微蹙着眉，没有说话，在隐秘的枯叶丛中发现了一颗水鸡枞。
　　“嗯。”白迅倒没让秦怀卿的话丢在地上，但回应也算得上敷衍。从湿漉漉的树根旁摘下几朵牛肝菌，定睛一看，还有朵香蕈。“不习惯的话，就当在爬山玩吧。”
　　秦怀卿自然明白迅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只能低头继续忙碌起来，心口闷闷的。这下好了，彻底惹生气了。
　　大红菌和黄喇叭在松林落叶里实在是让人难以察觉，幸好有终端系统扫描标识，不至于令寻枫错过了它们。“音符小姐可不要轻看我，这点野外生存能力我还是有的。”
　　说罢，唇角与眼尾一同上翘，像只狐狸。
　　转身间，成群的鸡皮菌映入眼帘。秦怀卿一一摘取，烂掉的以及特别小的就留在原地。“这个煮蛋花汤也很好喝。”
　　“砰，砰，砰。”拍打菌盖声代白迅回复了他。“拍一拍，留下孢子，还会再长。”
　　“嗯，好。”寻枫抬手扫落少女发间勾连的蛛丝，鼻尖微耸。“附近有猛兽的痕迹，摘得差不多就回去吧。”
　　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秦怀卿垂落的双手紧握成拳，唇色泛白。在白迅与寻枫的脚步声渐远后，终于按耐不住性子，将一切全盘托出。
　　“布雷和我取得联系后，我收到了许多未知势力的邀请，但只要我提及有关于妈爸的话题，他们的态度就变得很诡异，有的直接消失了，有的是以‘海溪’的讯息作为交换条件。
　　布雷的条件比较容易敷衍，所以最终我选择的是他。”
　　“做得不错，那些家伙可没布雷仁慈。”白迅眺望着远空墨染翻涌的阴云，微微侧头。
　　我的点心，好像还是走上了那条路。
　　“最近接连几项变故，让那些势力躁动不安，联系我的频率就更频繁了。我知道布雷不是我看到的那样简单，但他的目的，我始终摸不清楚。所以……”秦怀卿说着低下了头，就连白迅的背影都不敢注视。
　　“所以你就真的半点都没顾忌到我，以身作饵？”白迅转过身来质问道。
　　“嗯。我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对不起，迅。”他挪着步子，慢慢凑到白迅身前。眼盯着脚尖，仿佛要盯出个洞来。
　　半晌，秦怀卿没得到任何回应，又继续道：“你知道的，爱尔姐为了脱离那个黑心老板的管控，从兽潮里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代价就是他的那只眼睛。
　　前阵子，弗里德不小心暴露了行踪，孩子们无辜受难，爱尔姐不得已去联络了曾经的故友，一举端灭斯图亚特。
　　伤势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别担心。最近几个月我都有兑换高级疗养液给他们……
　　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
　　事已至此，白迅也懒得钻牛角尖了。他又不是不知道秦怀卿跟自己一个驴脾气，真不愧是兄妹。“那些高高在上正观望我们的家伙，他们花费时间和精力搞了一出囚笼计划，从小就在我身边安插各种眼线、研究员监视我，测量天赋能量值。察觉到那些冰冷的恶意很简单，所以我向秋绾阿姨秦旭叔叔暗示，带我走……
　　醉心研究的阿姨叔叔天真的以为，辞职偷偷带我们离开，就能万事大吉。结果……呵。
　　我只能老老实实的顺了他们的意，一步一步走进他们写好的剧本里。但只是一瞬间的行差踏错，就误入了围猎场，你也因此被剁成了肉泥。可开弓哪有回头箭呐……
　　他们能为了什么呢？
　　究其根本，不过那老三样——利益，物资，权力。
　　我对海溪的了解，只有比之坤英更有天赋的觉醒者这一点。他们三番五次的试探，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濒临死亡，却始终不肯要我的命。说明，我从未彻底觉醒。”
　　寻枫神色晦暗，回首接道：“幕后黑手想逼出海溪的天赋觉醒，可又为什么费尽心思的演这么多年？显而易见，他们畏惧海溪。异能的凭空出现，使阶级的统治摇摇欲坠，所以近年来他们在另辟蹊径，生怕掠夺不成功，遭到海溪的报复。斯图亚特布鲁斯是最微不足道的挡箭牌。”
　　“但他们万万没能想到，在此之前，我死了。”白迅与寻枫并肩而立，脸上笑容讥诮，眸中异常冷冽。
　　寻枫：“迅也算准了他们会狗急跳墙，剖他的尸，却一无所获。同盟在强压之下引发内讧，被艾希娅彻底围剿清洗。
　　以上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那时的我走不出克洛斯，但现在，浅滩深渊，权利在我。”说着，白迅向秦怀卿伸出了手。
　　眼角甚至还没来得及染上绯红，秦怀卿便回握住白迅的手，试着将心底的温热传递给他。“迅准备怎么应对？”
　　白迅撇过头去，“我已经对克来尔下手，并在他体内留下了微弱的本元能量，捏造为打斗留下的能量残留。再通过烈豪透露出我已经发现了囚笼计划的痕迹，他们现在想在原有的计划上继续实施其他方案，也有些墙头草想倒戈于我。但这些都不用你来操心，最近不会有人再来骚扰我们，正常应对即可。”
　　“好。”秦怀卿凝望着白迅的侧脸，没再说话。
　　在你眼里，这很蠢吧？真相，不过是一种视角。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永远都不知道。迅，我以什么身份去怪你呢？我怕的，是你不再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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