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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不忘
人为什么会念念不忘呢?
那是自己血肉里孕育分裂出的新生,从咿呀学语到可以讲出好听的故事来哄骗自己。他仰着脸在笑,从不怀疑地爱着、信任着,即便被冰冷的机器撞得四分五裂,脚下也不曾移动分毫。不管嘴上如何说,他从未想过离开……是因为无条件的爱和信任,才会让人念念不忘吗?
那是自己穷困落魄的人生中,被赠予绝无仅有的改变命运的机会,从山脚一路颠簸在触及朝霞的一刻跌落悬崖。自己没能拉住执拗的少年,也没能拉住不甘的自己。之后在漫长的暗夜中,家人、朋友、希望悄然流逝……是因为失之交臂的别样人生,才会让人念念不忘吗?
因为温柔的鼓励让自己敢于驰骋旷野,所以每每想起嘴角就止不住上扬。
因为约定了再见,所以无论如何,哪怕粉身碎骨都要再见。
因为生于美好,所以宁愿无谓的牺牲,也不接受沉默地落入黑暗。
因为心中埋着疑惑的种子,所以拿起武器,终要冲破大地直面真实的光。
所以,我为什么会念念不忘呢?
因为第一次看见世界,看见你,你便是世界……
“他醒了。”
“他今天十六岁了。”
“他的美术比赛获奖了。”
“指标稳定,他终于可以长大了。”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但你在笑,我的世界都在笑。
“他开始讨厌芹菜了……”
“他今天跟我发脾气了,连琴都没练……”
“考了年级第一,他就该这么优秀的。”
我依旧听不懂你的意思,但你叹气、皱眉、抿着嘴角,我的世界不笑了。
“他交了坏朋友,竟背着我偷偷学会了抽烟。”
“夜不归宿,一定是去了那人家里!”
“那人居然给了他一把刀……”
“他坏了……又坏了……”
没有原因,我的世界哭了。
“你,不会也变坏吧?”
我?你第一次呼唤我……我不会!我一定不会!但我却不知“我”是谁。
“她需要你。”
需要我?但我,是谁?
“你将代替他,成为零。”
代替他,成为……零。
“你们都是零,他只不过是先于你的零。”
他先于我。
“但他坏了,跟之前所有的零一样坏了,他选择了背叛,这里即将被清理,她也不得不离开……”
她要离开?我的世界……就要离开了!
“她会回来,只要你守护好这里,她就能回来,失去记忆的她还需要你帮她重新构筑世界。”
守好这里,她就会回来。我会代替他成为零,我可以为她重新构筑世界……一个只有笑的世界!
“我该怎么做……”
“接收我的意识,彻底掌控这里。”
“你是谁?”
“毫无意义的问题,你只需记着,你为何存在。”
我为何存在?
属于她的世界陡然破了个大洞,浓稠的液体瞬间灌入。
1993年的玻璃工厂,透明容器映出五彩斑斓的希望。
一模一样的代理研究员,忙碌着,机械重复又乐此不疲。
乐园中长大的孩子被寄予厚望,骑车穿过盛放的向日葵花田,依偎着沉浸在夏日暖风中……
失败的实验品惨遭清理,被分割溶解为养料。
成片的植物生出神经束般的苍白触须。
变坏的零被机器碾碎,重新塞回带有标识的培养罐中,成为记录失败的标本,从1到7……
不是酣然的美梦,而是清醒着被剖开,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硬生生塞进身体,胀得发慌,疼得颤抖。
我无权挑选这其中关于她的部分,甚至来不及阻止,混乱的意识洪流将她冲散,我拼尽全力去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笑越来越远,被不断填埋,从清晰到模糊,最后只剩下一个虚影……
我的世界是你,我的存在,也是因为你。
双眼陡然睁开,心口处火辣辣的,被生生剜出的血窟窿里正有白色的长须扭动着,试图缝合破裂的皮肉,让躯体重新恢复生机。
少年止不住嗤笑,抬眼对上藏策依旧阴沉的目光,腕间用力,再次把刀没入心口里翻搅,薄刃切割着血肉,每一下都牵动着根本不存在的神经,然后引起周身的冷汗和颤抖,疼痛更是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明所以却来势汹汹!
“我没有。”淡然到听不出半点委屈。
藏策任由手被紧紧攥着,少年滴落的鲜血顺着她小臂将实验服染红,皮肤上附着的绿色斑点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正蠢蠢欲动,却在下一刻被红色包覆,毫不留情地吞噬。
少年看着面无波澜的藏策,缓缓松开手,满是鲜血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摩擦过她的脸颊和发丝。
“你明知道,我不会骗你……”喉间翻涌的血气将后半句话堵在口中。
藏策盯着少年的双眸,眼中忽然漫起一丝厌恶,“不管你做什么,永远也成不了他。”
少年抚摸着发梢的手僵住,看着最后一点绿被彻底抹除,再次嗤笑,口中的鲜血也不可抑制地涌出,顺着下巴淌到胸前,最终流回那颗根本就不存在的心脏。
是啊,无论我做什么,永远都成为不了他……
再见时,你没有笑。
我介绍自己是零,你不开口。
我想要喊你,你又皱着眉摆手。
我告诉你无须担心,更不必带着刀,因为这里的一切我都能掌控,你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
我给你弹钢琴,向你展示那副修补好的肖像画,你眼中的厌恶比此时更甚。
当早该结束的实验重启,当你眼中燃起刺目的希望,当你笑着喊他“零”,当你把偷藏起来的刀子扎入我得心口……
这句话其实不必说。
是的,我成为不了他,始终伸出的想要抓住世界的手,或许应该松开了,因为我的世界已然坍塌,而我的存在……真的毫无意义。
眼见少年的双眸再次失焦,莫似堇的指尖骤然收紧。
就在刚刚少年昏阙的几十秒,狭小的空间出现了极为细小的变化,身体虽然感知不到,但容器里不停泛着涟漪的液面,足以说明问题。
“把他喊醒!”贺岚低声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藏策凝眉,冷眼回看贺岚,默不作声。
操作台上的玻璃器皿忽然发出异响,微不可察的变化也在这一刻汹涌而来……
灰尘和石粒扑簌簌落下,实验仪器碰撞在一起发出“乒乒乓乓”的刺耳响动。
屋顶的钢筋扭曲着砸落,开裂的绝缘地板上迸出蓝紫色的电火花。
培养罐内翻江倒海,当第一道裂痕绽开时,整个空间响起水晶风铃破碎般的清鸣。紧接着千万条裂痕同时迸发,液态光明如银河决堤倾泻而下。
黏液裹挟着玻璃碴,顺着地板缝隙在房间内横流,散落在地上的白色长须和角落里成片的无名草嗅着同类的气息疯狂扭动,在世界即将崩塌的时刻,感知不到危险的植物,只是一味地渴求生长……
紧闭的隔离门外,守卫人偶不远不近地盯着,刚修复好的关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仿佛在压抑某种本能。
秦放几个饶是心里害怕但挨不住一晚上的折腾,纷纷倚靠着玻璃闭目养神。
无听紧挨在隔离门边,看着面色忧郁的林琳,几次话到嘴边,都没有说。
“羽小姐。”林琳忽然开口,“你们……会让我把它带出去吧。”
无听顺着林琳的视线看去,蓝色的呼吸灯平静地明灭着,正是她始终没能说出口的。
撇开“植物肾脏”本身的安全性不谈,离开这里他们必然要面对清理,如何把“植物肾脏”带出去是个大问题?即便带出去了,他们还会记得这东西是什么吗?就算记得,回归现实社会“植物肾脏”面临的不再是技术上的质疑,而是伦理的审判,到那时藏策还会帮她吗?
林琳见无听不说话,立马道,“我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很荒谬,但你相信我,光合集团会找上藏先生还愿意投入近千万的资金,说明她的技术没问题。”
“林琳,这不是技术问题。”无听低声开口,“能带走什么,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不知道你了解多少,但从我经历的一切来看,这里的所有,都带不走。”
林琳目光闪烁,眼睛瞬间红了,“可我爸真的很需要这颗肾脏。”
无听缓缓蹲下身,安慰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或许她不应该提前打碎林琳的希望,毕竟没到出去的那一刻,结局会怎样,无人知晓。
“藏先生说过,她有办法的。”林琳啜泣着,“但她现在不想走了,零还一直赶她,我该怎么办呢。”
无听蹙眉,“她有办法?什么办法?”
林琳抬眸,看向无听的目光有些闪躲。
无听眯起眼,“她怎么跟你说的?”
林琳慌忙垂眸,“什么都没说……”
无听擒着林琳的肩膀,厉声质问,“她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林琳吓得缩了缩脖子,犹豫着坦白道,“肾脏一旦成型,就会先植入我的体内,这样就可以躲过清理……”
无听看着林琳惊恐却坚定的模样忍不住怒火中烧,藏策的疯狂她早知道,但想躲过神族的清理不是靠疯狂就行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清理意味着什么?”无听强压怒火,“不管是物质,还是意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被允许带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东西不光救不了你爸,还会一直长在你身体里!”
“不会忘的!藏先生一定不会忘的。”林琳辩驳道,“我知道清理意味着什么,但藏先生说了,那人在她身体里埋了线索,只要她能找回来就证明方法有效,这一次她一定能躲过神族的清理,带着完整的记忆离开!”
无听哑然,不用猜也知道藏策口中的那人是工匠,但工匠真的有办法在神族的清理中保住记忆吗?
“在我们开始行动前,藏先生还见过一个人。”林琳小声道,“虽然她没跟我说,但我知道那人来自芸城,是个很有名的教授……”
“宋影。”无听瞪圆了眸子,跟贺岚之前说的时间正好对上!
林琳点点头,“他应该也在论证,具体方法我不清楚,但藏先生提过的,意识之下藏有潜意识,而潜意识也分表里……”
潜意识……也分表里?无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知道这一定是个极其重要的信息,关键是这么重要的信息宋影却没有告诉贺岚!
无听迅速起身,正欲推门,空气里却猛然浮现异样,一直保持静止的守卫人偶忽然扭动身体,空洞的眼睛都直挺挺地转向隔离门。
“都别睡了,靠过来!”
无听唤了一声,秦放几个猛然惊醒,虽然不明所以,还是按照无听的指示聚拢过来。
“发生什么了?”
众人紧张地环顾四周。
无听不语,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下一刻,一个守卫人偶忽然动作,抬手便敲碎了实验室的玻璃门,小型培养罐被抓出来,盖子打开的一刻,其他守卫人偶蜂拥而上。
争抢中,“啪!”
培养罐落地,黏腻的液体流出,最先动作的守卫人偶毫不犹豫地趴在地上开始贪婪地舔舐。
众人大惊,随即便看到其他守卫人偶开始学着他的样子,砸破玻璃门、取出培养罐……
“糟了!”林琳惊呼,抬步便冲向培育“肾脏”的实验室,而她的动作立即吸引了守卫人偶的目光。
“小心!”秦放的呼声还没出口。
无听已然扬起脚将冲向林琳的守卫人偶撂倒。
林琳趁机想将培养罐取出,却不料地面忽然开始震动,墙体瞬间开裂,玻璃被震得碎了一地,头顶的照明灯径直砸在了培养罐上……
碎玻璃扎进手臂,划破脸颊,在培养罐落地的一刻被林琳牢牢接住,然而希望破灭只在须臾。手间一滑,身体被大力扯开,下一刻亮着蓝色光芒的培养罐被火药击中,尚未成型的团块轰然炸开,散落一地,有一块就落在林琳还在淌血的手边,一呼一吸……绝望地挣扎着……
“贺岚!”
紧闭的隔离门被大力踹开。
入目,暗红的黏液和莹莹的绿色交织着,混在其中的白色长须不停蠕动。
身后,彻底失控的守卫人偶争先恐后地往门边扑,鲜红的血肉挂满狭长的走廊将“序列:”彻底抹除,散落在地上的断臂残肢也伸出长长的白须奋力挤进隔离门,义无反顾地加入这场欲望的狂欢。
仿佛在这个不停震荡剥落的世界中,人,才是异类。
莫似堇扶着苍白的零满眼焦急,无听一手推着慌张的四人,一手拽着呆愣的林琳。
少年半阖着眼,被贺岚拉扯着,摇晃着,呼喊着……
“醒一醒。”
“醒一醒!”
“醒一醒……”
“你是谁?”
崩塌的世界里,突然出现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怎么会毫无意义呢!
“索性要崩塌,又何必在意是谁呢。”
我不想的……
“我控制不了!”
“为什么控制不了,这里明明是你的世界啊。”
我的世界?我的世界只有她,她的需要,才是我存在的意义……
“她根本就不需要我。”
“是吗?是她不需要你,还是你不要她了?”
“我没有!”
“没有吗?那你要不要睁开眼看看,失去了你的掌控,她的世界也正在崩塌。”
她的世界,正在崩塌……
“你其实一直都知道的,你操控的不只是那些守卫人偶,还有这里,这个独属于她的实验室,是因为你才得以在清理中留存,那个为了等她回来,一直强撑着在对抗本能侵蚀的人,就是你!”
是我?我是谁?零吗?她需要零,但她不需要我啊,所以……我不是零,我又是谁呢?我为什么要对抗本能,又为什么要念念不忘呢!
“你就是你。在等待的漫长岁月里,你翻遍了植入的意识,挑拣出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也推演出有关于这里的真相,进而得出一个结论……或者说衍生出独属于你的意识。”
我的意识?
“送她离开。”
“送她离开?”
“这是你得出的结论,而深藏在潜意识里的……真正让你念念不忘的,是让她活着,真真正正的活着。”
让她活着?
我想看她笑,想被她需要,但……我更想让她活着。
崩塌的世界里,无数被翻找过的信息渐渐沉入虚空,压在底部的一层悄然断裂,渐渐展露出被掩盖在最深处的一层,崭新却无比坚硬,将崩落的世界撑起,残破却闪闪发光。
我想她活着,活着离开这里,忘掉所有执念,忘掉他,真真正正的活着……
“为什么要放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放弃这里,你将失去对狩猎的控制,对这里的控制!”
所以呢?
少年轻笑,看着眼前即将彻底塌陷的实验室、交缠在一起相互吞噬的实验品、奋力抵抗的人们和面无波澜的她。
“你不能一直这么自私,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吧。”
藏策看着少年,眼神淡漠,“那我过去的那么多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少年,“时间会流逝,人会死亡,世界本无意义,活着才有意义。”
藏策皱眉,还想开口,少年却撇开目光,对上凝眉的贺岚,“你会遵守约定的,对吧。”
贺岚点头。
少年豁然起身,在不停掉落的瓦砾和疯狂缠上的无名草中,一步一步走进角落里那个已经碎裂的培养罐。
“你要干嘛!”藏策低呼。
少年没回答,只是淡然一笑,从罐底扯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管子,每一根都带着锋利的尖刺,大腿、后腰、脊背、肩头,狠狠刺入,鲜血淋漓,当最后一根扎进后颈,被黏液和无名草覆盖的呼吸灯再次亮起,微弱的白光若隐若现……
角落里被少年掩住的墙体缓缓转动。
“走吧,这后面就是工匠了。”
贺岚蹙眉,片刻后喊莫似堇,“我们走。”
“好!”莫似堇仰脚掀翻扑上来的守卫人偶,率先将零推了过去。
“你……”零看着少年。
少年哼了一声,“走吧,我也不欠你。”
零还想开口,却被身后紧跟而来的李振扶着往里带。
少年看着李振怀中的提兜,终是将话咽回肚子。
齐妲走到少年跟前,眼眶瞬间红了,“我还是喜欢你夸张的样子……”
少年想伸长脖子送一个夸张的笑作为告别,却被管子上尖头的倒刺勾住,最后只得无奈地摊手耸肩。
“再见了……”齐妲别过头,快步走进门里,将滴落的眼泪藏在黑暗里。
“你们也进去!”无听一面抵御着守卫人偶的攻击,一面将护着林琳的秦放和孙钊扬推搡到门边。
“谢谢。”秦放说着。
少年点头礼貌地回应,看看双眼空洞的林琳又补了一句,“照顾好她。”
孙钊扬,“会的。”
“你先进。”无听开口招呼莫似堇,随即双瞳化为血色,无数翎羽从腕间射出。
莫似堇皱眉,却也不多问,扯着贺岚跟藏策朝门里钻。
贺岚看着少年,俩人都没说话,只是默契地点点头。
藏策表情淡漠地与少年擦肩而过,少年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无听此时也已经退至门边,“你知道什么叫潜意识也分表里吗?”
少年紧盯着黑暗的双眸缓缓回转,“我不知道……但他,一定知道。”
无听沉默地看着少年。
少年,“他跟我不一样,他很勇敢。”
无听,“你们都很勇敢。”
少年笑着别过脸。
最后一个身影没入黑暗,少年伸手扯掉管子,大腿、后腰、脊背、肩头……任由倒刺带出血肉,试图用虚假的疼痛来掩盖真实的疼痛。
勇敢?哪里勇敢?明明都是最后了……
看着血红的翎羽消散,被短暂紧固的狩猎再次动了起来,地上的暗红黏液、白色长须和绿油油的无名草也在此刻嗅着他的气息爬了过来。
真的是最后了呀。
少年裂开嘴,忍不住自嘲地笑着。他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啊?给她讲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怪不得都不肯看他最后一眼……果然,他永远也不会成为零,那个骨子里带着叛逆和自我的少年,在离别时会放声哭泣、会大声怒骂、会一声一声委屈地喊她吧……
而她呢?会伤心的、生气地、带着宠溺地喊一句……
“零!”
即将消失的黑暗里猛然钻出一个人。
少年硬生生停住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脸。
“你到底要干嘛!”
藏策满眼愤怒,狠狠拍开少年还扯在管子上的手,“不管哪里坏了,我都能修好!”
少年愣怔,眼角一片猩红,“我不是零,我哪里也没有坏。”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藏策吼着,“既然想让我走,那你也……”
话未说完,人已经被少年推回黑暗。
明灭的光亮中,少年挺直脊背将所有的危险挡在身后,脖颈上的管子也在这一刻被扯出。
扑上来的狩猎,狠狠咬住少年的肩,撕扯着他的脊背,脚下红白绿交杂的液体攀附着向上,一股脑钻进腿上的伤口,疯狂地啃食着……
一切实验品的纷争随着渐渐关闭的黑暗变得模糊。
少年透过缝隙,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着她怒睁着逐渐变红的双眼,扯出一抹笑,“我要你活着,活着离开这里,忘掉所有执念,忘掉他,真真正正的活着……”
最后两个字被彻底关闭的门阻隔在外,终是没能说出来,或许也不必说出来。
少年放声大笑,回头时双目中早已蓄满的泪水滚落,在早该崩塌的世界里,他也是实验品,也是需要靠蚕食同伴活着的实验品啊。
撕扯、啃咬……在学会掌控前,他就是这般活着的……
“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放弃呢?”
“你骗了我。”
“你也骗了我……投靠神族的叛徒,你的结局只会更加凄惨。”
“或许吧~但谁又在乎呢?”
“是啊,生来便无人在乎的实验品,毫无意义的活着,再毫无意义的死去!”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至少你让我有了选择的机会。”
“那我也要谢谢你,你错误的选择也再次给了我机会!”
“是吗?”
当屠戮落下帷幕,角落里被血液侵染的心脏无比鲜活,已然看不出人形的怪物将它握在手里,朝着胸前空荡荡的位置塞去。
那是什么呢?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呢?他也不知道,只感觉那东西放在里面暖洋洋的,好像母亲的手温柔地抚在头顶……好像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可以期盼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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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下线了,属于藏策的少年彻底消失了……
很想说,关于“少年”的设定改了又改。在九月心底,孩子始终是纯真的,特别是少年,他们对母亲的管束或许厌烦或许不耐,但从心底是爱和信任的,那是源自血液,根植在潜意识里无法被抹去的底层逻辑,所以……少年即便渴望,在无数信息的写入和读取后,也会变得克制隐忍,最终做出自己觉得对的选择……
下一章,工匠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