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

　　他们去的还是附近的公园，下午的时候人已经多了起来，不过河边的草地上依然只有他们两个。

　　樊林仰面躺在草坪上，双手叠在脑后，充当了个人肉小枕头的作用。斜向下的草地让他有种越来越下坠的感觉，像是一不注意睡着了醒来就在河边了。

　　侧过头去看旁边的人，迟雨只有一只手垫在脑后，另一只手卷着他的卫衣带子玩，曲起一条腿，意外地看着挺吸引人眼球，要是现在有纸笔画板，樊林可能会给他画张速写，再夸一句造型不错。

　　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看，他很快也转回视线，直视前方看着天，无聊地一片一片看云。他发呆时常会这样，看着天空，看飘过的云都是什么样子的，像什么，再为这些有着各自形象的云编写它们的故事。

　　想着想着，他就又会想到别的地方去，想最近在烦心的事，再想到这件事之外的其他事……他的思维总是不停下来，倒是跟天上的那些云朵一样，这朵飘走了，又会有另一朵飘来。

　　他在想该怎么办，其实他完全能理解母亲所说的，他本身就是个理性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些道理——到底哪个对他好，哪个才是任性的错误的。对他来说，一面是理想，一面是现实。樊林自嘲地嗤笑了一声，他以前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只会放在青春疼痛文学里的人生问题会有一天出现在他自己的身上。

　　“在想什么？”

　　樊林转头去看，迟雨保持着侧过脸看着他的姿势不知道有多久了，一时间樊林有些不好意思。

　　他摇摇头：“没什么。”

　　迟雨没出声，仍旧盯着他看，眼神坚定又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两个人互不相让地对视了一阵后还是樊林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地明显，连声音也低了下来：“有些烦心事，两个选择，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迟雨视线还是落在他身上：“那你自己的答案呢？”

　　“我？”他愣了下。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迟雨笑了下，双手在身后撑起身子，神态悠闲：“你肯定有答案了，只是你自己都觉得这样可能不对。”

　　樊林垂下眼，小声说：“可能吧。”

　　可能吧，他可能也知道这是错的。迟雨确实说对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爸妈解释，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做，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低下头，自己的卫衣带子已经不在迟雨手里了，不过没有捋直，还是弯弯曲曲的样子。樊林伸手将它拉直，接着不由自主地也学着迟雨的样子一点点将它卷起来，松开，再卷起来……

　　“想那么多干嘛，想做什么就去做就好了啊。”

　　迟雨笑的潇洒，三四点钟的阳光有些大了，他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扣在樊林头发，压的他的卷发从帽檐一搓一搓的冒出来向上翘。

　　看着自己的杰作，迟雨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虽然这么说很不负责任吧，但我觉得，既然两个选择都这么难选，那不如你开心就好了，别考虑太多后果。更何况你是不会做错事的，就算结果可能不好，那也不是你的责任。”

　　“大雨。”樊林叫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眨着眼睛跟他对视，而是低着头，垂下来的细软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索性迟雨也不去看他了，抬着头看着天上散乱无序的云朵，若有所思的回答:“嗯？”

　　“我喜欢你。”

　　樊林撑着身子的手悄悄握紧了拳，请咬着嘴唇，等待着他的回答。

　　冲动。

　　冲动，太冲动了。樊林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默不作声地往下压了压帽檐，试图遮住自己看似面无表情实际已经泛红的脸。

　　怎么就说出来了？！反应过来后樊林紧紧抿着嘴唇，头都快低到地上，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想的，希望这里刚好就有一个地洞可以让他钻进去。

　　脑子里警铃大作，刚刚嘴巴和他就像断联了，脑子短路了一样，这一刻他的脑子是混乱的，思考着无数种可能会发生的对话。

　　如果迟雨拒绝了，他可能会问问他原因，再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然后装作不在乎的淡然一笑，什么也不说，之后就还是跟以前的相处一样。

　　又可能会特别怂的用开玩笑的口吻跟他说只是在逗他，因为气氛到这里了所以故意说说玩，再看他是什么反应。不过他大概不会信就是了。

　　如果他同意了……那就一把亲上去强吻他，再紧紧的抱住他，不让他跑。

　　“嗯。”
　　“……？”

　　听见迟雨的回答反而让樊林的大脑一瞬间宕机，从未想到过的回答和模棱两可的答案摆在他面前，他就像溺了水的人，费尽全力才抓住那根救命的绳。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迟雨。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说话。迟雨尤有兴致地观察着樊林的反应，眼睛缓缓闭合再睁开，视线一直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樊林声音难以察觉的有些抖:“等下，‘嗯’是……什么意思？”

　　迟雨抬着头在晴空万里的天上找到一片爱心形状的云，看着那里，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有意逗逗樊林，半天故意没有出声回复，直到余光扫到他憋红了脸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他反问到:“你希望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是……”

　　没等樊林说完，他继续说:“那它就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他，脸上的淡淡笑容一直收不住。看着他，眼神缱绻，有种少见的温柔。

　　“樊林，你有时候真的很迟钝。”

　　“我喜欢你，所有人都快要知道了，除了你。”

　　真到了收到肯定答案的一刻，樊林反而动不了了。他想他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行动能力，他凭什么就认为自己这样一个没有恋爱头脑也不会浪漫，甚至是第一次喜欢别人的人能做到霸道的强吻？一边懊恼，一边又觉得试都没试太可惜了，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迟早有一天试一下。

　　于是他就呆呆的睁着大眼睛，眼看着迟雨越来越近，直到两人柔软的唇亲密接触在一起，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实——他有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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