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花人

　　搬家那天很多邻居都来了，奶奶就把家里多余的没必要带走的东西都给邻居。

　　一些好的电器，好的家具都半卖半送。

　　胡天后来发了点那房子里的照片过来，家具齐全，电器也齐全，看着好像一直等人去住的模样。

　　蒋佩芸也没有问，这个时候没必要矫情，是胡天准备的也好，是早就准备的也罢，这个情她领下了，以后慢慢还。

　　所以他们算是拎包入住，带了衣服和洗漱用品就可以了，本来想着得用搬家公司，结果就几个箱子，胡天后备箱一放，就能走了。

　　蒋佩芸坐副驾，奶奶坐在后面，后面位置上也放了些零碎的东西，开门的时候蒋佩芸才发现大花也来了。

　　她就抱起狗，亲亲它鼻子说：“大花，你也来接我啊！”

　　大花汪汪了两声，表示确实如此。

　　大花已经会察言观色了，按照胡天的说法，任何家里养的动物，超过三年都算成精，所以大花离成精只差2年了。

　　胡天先是和奶奶问了个好，然后和蒋佩芸说：“我和它说要和你做邻居了，它一定要跟来，我想想跟来也好，算是大花来接你。”

　　一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说走就走，还是以这种迫不得已的方式走的，肯定难受，但是好像真的如胡天说的那样，有大花来接好像是去过新生活的，而不是逃难似得。

　　“谢谢胡师傅。”大花哪懂那些，还不是胡天想到的。

　　奶奶也在后座说：“谢谢胡师傅啊，没想到我们还能有这样的缘分，真是麻烦你了。”

　　奶奶因为哭过，晚上也睡不好，整个脸看上去有些肿，说谢谢的时候也是没什么力气。

　　胡天看了眼后视镜，说：“您别客气，村里也有挺多爷爷奶奶的，你到时候可以和她们认识认识，唠嗑也行，打牌也行，真不行还能去念念经。”

　　奶奶有点笑意，还哎呦一声，说：“还念经呢？我啥都不会啊。”

　　胡天说：“不会可以学，那边念经像打牌似得，得组局，几个老搭子一起念的，带一带就会了，我们村里念经点朱砂，是有钱赚的。”

　　听到有钱赚老太太有点精神头了说：“念经还能赚钱呐？这怎么赚啊？”

　　胡天卖关子，说：“您自己去摸索吧，我就卖个关子，念经可以赚钱也能修来生。”

　　听他们的聊天，看着是哄着说的，其实胡天把老太太拿捏的死死的，老太太生活里缺什么？缺钱缺聊天的搭子。老太太心里难受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命不好。

　　这不是一次聊天，全部给指明了方向吗？

　　蒋佩芸抱着狗，偷偷给胡天竖了个大拇指，胡天则回了他一个微笑。

　　到了地方，那边等了几个人，一下车就有人来接他们手上的东西，有一个大伯，穿着塑料套鞋，看着好像刚在河塘里干活似得。

　　他说：“来来，我来拿，你们是胡师傅的客人，就是我们的客人，不要客气。”

　　说完哼次一下把一个行李箱背上了，后面也来了几个，一人一个箱子，拿完就往石阶走。

　　蒋佩芸受到这样的接待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力气也不小……

　　还有两个老太太，上来就和她家老太太套近乎，说这里有什么，那里有什么，她们都在做什么，要不要去看看。

　　她家老太太见都是自来熟，也笑逐颜开，说着好好好，好像真的是生活的开始，而不是暗无天日，看不到明天的黑暗。

　　楼下的房间自然给老太太住，楼上的是她的，房门出去就是那个她最喜欢的小平台。

　　站在那里，一览众山小，心情也舒畅，不知道哪位科学家说的，人是地球上的外来物种，这会儿蒋佩芸觉得那位科学家说的肯定不对，因为人和其他动物一样，对大自然是有共鸣的，是百分百融入这个地方，喜欢这个地方。

　　这天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雷声打的很低，炸响的时候好像就在身边，一声雷打下来整座山都在颤动。

　　蒋佩芸看着外面闪电伴着雷鸣，心里又慌张，又安心。

　　慌张的是外面这种情况，她是怕打雷的，安心的是目前人在屋子里很安全。

　　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手机响起的时候伴着雷声下来，她没听清，等雷声过去了以后才听到，一看是奶奶打的。

　　她赶紧开灯穿衣下楼，奶奶椅坐在她自己房门边的地上，老人最怕的就是摔。

　　雨声很大，奶奶闭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在讲什么她听不清，但是就奶奶那副样子就很不对劲，她赶紧去扶住奶奶，才听清她在说：“佩佩……我好晕啊。”

　　说不慌那是假的，这样子得赶紧去医院，她拿了个枕头让奶奶先躺地上，自己赶紧去拿了包，然后跑了出去。

　　雷雨交加，她没心思害怕，跑到胡天家门口就开始按门铃敲门，很快胡天就出来了。

　　胡天打开门看到满头满脸都是雨水，眼角通红的蒋佩芸，赶紧把她拉了进来，问：“怎么了？”

　　蒋佩芸深呼吸了两口，说：“我奶奶好像要晕倒了，我得赶紧送她去医院，胡师傅……”

　　胡天知道了，赶紧说，：“好，别着急，我马上过去。”

　　最后是胡天背着奶奶，蒋佩芸给他们撑了把伞，三个人下了石阶上了车。

　　虽然打了伞，但是效果甚微，三个人身上都湿透了。

　　胡天看了眼后座有点迷糊了的老太太，说：“她这样像脑梗，佩芸让她先躺下，保持呼吸通畅。”

　　蒋佩芸马上照做，胡天把副驾往前收，蒋佩芸就跪在位置下面照看奶奶。

　　到医院的时候奶奶还有知觉，就一直在说晕，天都在转。

　　送进急诊的时候蒋佩芸整个人都有点发抖，但是她还是和医生讲清楚了老太太的情况，有什么药不能用，状态是很晕，站不住的那种晕。

　　很快老太太被推着去做了CT，蒋佩芸在外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胡天则一直陪着她。

　　她脸色和唇色都发白，唯独眼睛是通红的。

　　胡天扶着她坐下，说：“别担心，老太太不会走的。”

　　于是蒋佩芸原本慌乱的心情突然就定了下来，看向胡天，眼里都是泪水，就是没让掉下来。

　　她说：“真的？”

　　胡天对她笑笑说：“相信我。”

　　于是她就信他。

　　后来奶奶被医生用上了药，医生对她说：“是轻微急性脑梗死，不算严重，但是还是要住院观察。”

　　又是轻微又是脑梗死，于是这个病到底是严重还是不严重，蒋佩芸就问：“医生，这病……”

　　医生看了看她狼狈的样子，问：“家里没有大人？”

　　蒋佩芸被冷空调吹了一身鸡皮疙瘩，苍白的灯印着苍白的脸，说：“大人都死了。”

　　胡天慢慢的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和医生点点头，说：“需要用什么药尽量都用最好的。”

　　医生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就说：“现在主要是止晕和休息，老太太应该是心思比较重，好几天没睡好了吧？”

　　“还有，有一个药我建议挂上，但是医院是不卖的，你们可以去外面的药店买，叫‘依达拉奉’，有条件的话定期挂这个，养神经。”

　　然后给了个医药单子，敲了章的，说：“你们自己决定。”

　　蒋佩芸办了入院手续把奶奶安定好了，又把医生建议的药买了，才想起来要感谢胡天，两人身上还带着潮气，半湿不干的头发和衣服都显得狼狈。

　　“谢谢胡师傅，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

　　胡天忍了很久，终于抹了一把她额前的刘海，说：“人没事就好，不要见外。”

　　老太太躺在病房里挂针，蒋佩芸和胡天在走廊上说话。

　　“我看老太太是没放下房子的事，出院了让她多出门走动走动？”

　　胡天看着低着头的蒋佩芸，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知道她父母不管她，但是不知道她爸爸是这么个人。

　　蒋佩芸看了眼病房里，奶奶挂着的针一时半会不需要换，就说：“很晚了，胡师傅回去吧，太谢谢你了。”

　　胡天就点头，蒋佩芸送他一路出去，等电梯，这个时间住院的地方基本没什么人走动了。

　　等电梯的时候蒋佩芸叹了口气，说：“小老太太这辈子挺苦的，一直自责自己没有教好儿子。”

　　胡天没说话，就听着。

　　“我爷爷死了以后就更没有人可以管住我爸了，小时候也有这么一出，把小老太太的钱都带走了。”

　　她停了会，像是在压着自己的情绪，说：“她那会压着爷爷去世的痛，还要带着我，钱又都没了，那会可能是身体好，硬是挺过来了。”

　　“再这么来一出，她是真的对自己人生很失望吧。”

　　听到这里，胡天抬手摸了下她头，又去摸了下她刘海，他虽然身上也潮，但是手掌温暖干燥，很让人安心。

　　他说：“你奶奶把你教的很好，已经很了不起了。”

　　“有些人的坏，和那种‘无知觉’是天生的，他们无法共情，可能和教育有点关系，更多的还是天生。”

　　“世界上，是存在天生的坏种，不是你奶奶教的不好，也不是你的不好。”

　　说到这里电梯来了，蒋佩芸和他一起下楼，胡天见她不吱声了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就说：“钥匙给我下，给你们带些换洗的衣服。”

　　蒋佩芸愣了下，然后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白T恤，黑裤衩，跑去胡天那边叫人的时候就湿透了，那会不觉得，这会又看自己，白衣服湿了就有些透，自己里面又穿的黑色的运动背心……

　　“胡……”

　　电梯到楼下了，胡天还等着她给钥匙，于是她就给了钥匙，说：“谢谢胡师傅。”

　　胡天点点头，抿了下嘴唇没说什么去开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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