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千语

　　“欢迎来到罪人笼，您好，我是3111号负责人，我叫阮奉铃。“名为阮奉铃的女生长着一张圆型形的小脸，短头发扎了一个小辫子，看来像兔子的尾巴，此刻笑着对千语伸出手。

　　十年的悲戚让命运流转，千语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她眨眨眼睛，心道不可思议。

　　“千语，从今天起，你是我们3111号的第二个人，此后我们两个一起作伴了。”阮奉玲没等千语说话就接着道。

　　千语并没有进行自我介绍，她听着女孩念完她的名字又念完一长串的句子后依旧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说什么，只简单握了下手。

　　“你怎么了？”阮奉玲盯着千语的脸看了看去，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这让人感到不适，千语立即抽回自己的手，准备走的时候，听到女孩道，“我知道谁来罪人笼都不会开心的，但是没办法，都来了，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要试着接受啊，这里有很多东西你可能都不懂，我等下回去给你讲好吗……”

　　女生在千语耳边叽叽喳喳许久，千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觉得聒噪，对她说了第一个字，“吵。”

　　阮奉玲立即止声，像被训了的乖孩子，默默走到千语前头去，时不时后头看看千语有没有跟上。她们的目的地算不上近，两个人就这样走了约莫一个小时。被“训”之后阮奉铃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哪怕是到了3111号都用手指指楼梯和房间示意千语，是个在赌气的乖孩子。

　　本以为只是外面让人感慨，她现在看里面也觉得稀奇，要知道现在不再是木质的梯子而是真正的楼梯，是水泥砌的，里面地板铺的还是白瓷砖，且得知要住人的房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连床褥被子都是新的，桌子上还整齐摆放着生活用品。
　　看着屋内一切，千语不由得皱眉，新的、还眼熟。一瞬间，陌生的地方让她找到一点安全感找到一点慰藉，这里有她熟悉的味道。

　　在二区的十年，千语能清晰地感知到，她晕晕沉沉的时候多在做梦，梦见最多的是那些人一个个地远去，其次是她父母她的家，再往后就是一区。
　　这里有她梦的味道。

　　躺上床，被子柔软舒服，犹如躺进了谁人的怀抱，她又想做梦了，可她又害怕做梦。

　　闭上眼睛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她睡得并不安稳，不过她习惯了，毕竟10年了。不安稳中，敲击声将她彻底惊醒，千语无奈起身打开门，阮奉铃捧着食盒站在门口，笑着问：“饿了吗，吃饭吗？”

　　好孩子居然气消了。

　　“不了，谢谢。”千语刚要关上门，一只脚挡在门前，阮奉铃眨着她的大眼睛，哀求中带着委屈，“吃点吧，上面特意交待我了，千万别把你养死了。”

　　“上面，是谁？”

　　“不能说的。”阮奉玲知道不能用欺骗的手段骗她，慌乱地摆起手，手晃动扇起的风几乎要将人扇感冒时，千语老老实实接过，虽然不知道上面是谁，但老实没有错吧。

　　“要不去三楼吃？”阮奉玲问，

　　虽说是询问，可根本不等千语回答，甚至等千语反应过来前，她已经迅速接过千语手中的食盒，几步便上了三楼。

　　无奈，千语也跟着她上了三楼。

　　等千语上去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份饭菜。

　　“你也没吃？”千语在她的对面的椅子坐下。

　　阮奉铃一脸喜悦看着千语，似乎正为自己干了一件大事而开心，她其实生怕这个人不好相处，不过现在看来才不是。

　　千语从桌子上抽了双筷子，正准备吃的时候又听见坐在对面的人道，“我以前没有做过饭，这是我弄饭的第三个月，不知道你觉得好不好吃。”

　　千语夹了青菜尝了一口，“很好，不错。”

　　这菜是香甜的，千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形容一道菜，这些年饭菜似乎都没有味道，大概是好吃的吧，毕竟没有什么比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更难吃了。

　　阮奉铃一定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这个人受到极大的鼓舞，立即询问道：“你喜欢什么菜，我明天弄给你吃。”
　　“辣椒炒肉、凉拌黄瓜、什锦豆腐、酸辣土豆丝……”

　　这是在练习背贯口吗？是不是千语再随口夸一句，她明天就能摇身一变成为米其林大厨？

　　“快吃饭吧，我都可以。”千语终于没忍住出声打断。

　　千语没吃多少停了筷子，阮奉铃还想着劝她多吃一点，可一对上她那双空洞忧郁的双眼，阮奉铃又什么都没说了。

　　不过千语没有就这么丢下她走开。这里原本住了三个人，一个搬去其他地方了，另一个在几个月前去世，她也很久没有很别人一起吃饭了，现在慢慢吃着，虽然对面的人不说话，她也觉得此刻是一种幸福，她总是很容易满足。

　　“你要不要明天我带你去工作？”吃完饭后阮奉铃才开口问道。

　　千语木讷摇摇头。

　　她一个活下去欲望都没有了的人，还要想着赚钱吗？

　　“那以后我再带你去吧，现在也不急。”阮奉铃收着桌子上的碗筷，“明天我带你去走走好不好？”

　　“你什么罪？”

　　“我没有犯什么罪。”阮奉铃微垂头，“我会出去的，如果你也不喜欢这里，一定要振作起来！”

　　听罢，千语兀自笑了，这多么熟悉的话，可现在听这番话居然那么可笑。

　　“你也没有犯什么错吧？你难道甘心在这里一辈子吗？”阮奉铃被她这态度弄得不悦，直接将碗筷放下。

　　“啊啊，”千语收了笑，没什么语气地敷衍道，“你加油。”

　　“你连笑我的资格都没有。”阮奉铃最讨厌这样的人，直接气呼呼地顺着楼梯下楼去了。

　　有那样的野心是件好事吗？千语默默收着桌子，曾今的她和一堆人一起欢快地吃过饭，就在这样的桌子边，也在这样不热不冷的夏天。

　　她没有嘲笑一个有梦想与毅力的人，她嘲笑地是曾今年轻气盛自以为是的罪人千语。

　　碗和筷子都扔进冷水池里，千语的手始终没有伸进去，直至水快满了，要溢出来了，门口的人才缓缓走进来将其关停。

　　阮奉铃，“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在抖？”

　　阮奉铃没有千语高，轻轻用手搭在她的双臂上，抬眸看她道：“别怕。”

　　蓄满泪的眼睛低头看着她。

　　阮奉铃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哭，慌忙道：“对不起，我刚刚对你太凶了，你不要难过了。”

　　千语才不是因为谁的言论伤心了。是那样的水，一直咕噜咕噜从管子里冒出来，那样的声音嘈杂，像人的尖叫，像无数个人的惨痛的尖叫从细长地管子里传出来。在翻动的水里，千语甚至能看到一张张张着嘴巴因为疼痛嚎啕大哭的人，那些人在痛哭，痛哭声还伴着刺耳的尖叫。

　　那些痛苦又在空气里传递到她身上，她也觉得痛苦，难以呼吸，心跳加速，是疯狂的人在不停的敲门，他们拿着斧头要冲进来，要这片干净洁白的地方沾满血的红色。

　　千语疯狂摇头，留下阮奉铃离开厨房，她迅速躲进房里，拿被子盖住自己，畏缩在角落。

　　门被人敲响，被人反复敲，反复敲，咚咚咚的声音好像是夏天那追随照亮天地间的电光而来的雷响。

　　“喂——你怎么啦，对不起，你不要哭了。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

　　凄厉的声音如同谁人被天雷一直追着劈，然后精疲力尽之时踉跄跌倒在地，朝着天空大喊，“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千语瘫软在床上，这样的聒噪与喧嚣终于渐渐消停，窗边出现柔和的天光时，她似乎又给自己捡回一条命。

　　从床上爬起，门口出去，那个短头发的姑娘背着一个蓝色的小挎包，似乎打算出去，又似乎就是等在这里，一见千语，她便兴高采烈地奔过来。

　　“要不要一起去走走，我带你熟悉熟悉。”

　　“不用了，我挺熟悉的。”千语有气无力地回道。

　　其实十年过去了，千语对这里算不上熟悉了，那天跟着阮奉铃来3111号的路上，千语看到了这里10年前都未曾有过的东西，如树、路牌、娱乐广场……房子也有改装，外墙同以前就不一样了，变成灰黑色的，只是这样看起来更压抑了。路上是柏油路，柏油路旁有花坛，有郁郁葱葱的树，她一点都不熟悉，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冗长痛苦的梦，又怎么都无法醒来的梦。

　　“去吧去吧，过两天我去上班了，我可能就没有时间带你去走走。”阮奉铃的眼睛类似小动物，一双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看千语，看一切都是探索般的，她似乎期待又热爱，哪怕自己是一滩烂泥。

　　“行吧，走吧。”千语受不了这样的眼神，让人不由得生出保护欲与怜爱的眼神。

　　阮奉铃带着千语下楼，下楼挽住千语的手，往东走。

　　“走这边过去，是3号工作地，到时候你也可以去看看。”阮奉铃指了一条小道。

　　“多少钱一天？”千语问。

　　“最多的是60，不过那样子会很累，你应该做不了，你可以选择做轻松一点的。”阮奉铃从自己的小挎包拿出一个水煮蛋，递向千语，“大概也能拿40一天。”

　　千语接过蛋，但没有要吃的意思，一直握在手里。

　　“如果你不想去工作的话呢，我可以养你。”阮奉铃朝着千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她在为此感到骄傲，“我一天150。”

　　“你做什么？”千语不由得警觉起来。

　　“我在二区工作。”阮奉铃如实答。

　　二区！这两个字一下子抽掉全世界空气，千语停在原地，惶恐无措，在这痛苦的十年间，原来还有人在不断地走她之前的路，在不断地被人当成替死鬼。她不确定地又问：“你在哪了工作？”

　　“你怎么了？”

　　“你在哪了工作？”

　　“二区呀，怎么了？”

　　“你在干什么？”

　　“我，”千语语气凌厉，眼神不是往日的颓丧，反而带着莫明的凶狠，宛如阮奉铃做了什么天大错事，她心怀鬼胎，她罄竹难书。

　　阮奉玲惊恐看着千语，吞了吞口水，又是那句，“不，不能说……”

　　她不说千语就不知道吗？
　　“是不是二区CY大楼？”

　　阮奉铃退了几步，不会撒谎的好孩子不敢摇头。

　　“停下，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在接触二区的任何人和事。”千语朝着阮奉铃逼近，“听到了吗？”

　　“你怎么了……”

　　“卡，”千语摊开手掌呈索要状，“给我。”

　　阮奉铃晃了晃头，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挎包。

　　千语没有直接去拿，她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担心吓到眼前的小姑娘，缓缓退了几步，“你，完成几个了？”

　　“我刚刚完成第二组。”

　　“你可不可以把通关条令借给我一天，”千语道，“只要一天就好了。”

　　阮奉铃怯生生摇了摇头。

　　“你看我，我知道那么多，”千语尽量柔声，“我不是害你的。”

　　“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犯病了。”

　　“是不是为了出去，但是这出不去，这根本就出不去！”

　　阮奉铃死死握住自己的包，站在里千语几步远的地方，吼道：“谁说出不去！”

　　“卡给我——”

　　眼见千语不断朝着她走近，阮奉铃如只受了惊的马，直接掉头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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