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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咖啡
陈晏打上门来和他对峙,也不和他兜圈子:“好,那就祝徐老师鹏程万里,前途无量。我们这个年纪该考虑成家立业,后面我要准备结婚,应该没空招待了。”
他嘴上说得客气,实际上是告诫他歇了心思,别来搅局自讨没趣。
徐宁了然地略笑一笑:“请便,我可担不起误人终身的罪过。说到底,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不信哪里不如你,只是有时无运罢了。”
陈晏哪里服气,立刻说:“我们认识不过两三年,之前你在哪里?有心的话,为什么不来找她?”
徐宁讥刺道:“陈处养尊处优,怕是不能体会老百姓的辛酸。我们这样的人,没有好家世保驾护航,又没有一张巧嘴讨人欢心,凡事都靠自己双手争取,生存尚且艰难,哪里配风花雪月。”
“你说这话,未免把茱萸看得势利了。”陈晏摇了摇头,“虽说我的家庭不差,但她从来不提要求,我们的交往是平等的。我想日久见人心,你若有诚心,她怎么会看不见?”
徐宁没再和他辩论,用嘲弄的笑结束了。陈晏不清楚,对方是嘲笑自己无知,还是自嘲。在他心底,徐宁拧巴的气质和瘦削白皙的外貌应该同茱萸满契合——他没有批判她的意思,哦,实际上她有点儿别扭,后来有时变得无赖,比方说眼下,她觉得不会改,所以连表面功夫索性也省了。
他松开手,说:“算了,我问你,为什么以前给徐宁送花?”
“喔,之前实习,我和他是一组的,他教我做实验和写论文,科室的规矩,答辩以后,学生给带教的师姐师兄送花。曲紫鸳也给她师姐送过。”
“你骂他两句,给我消消气。”
“我和他多少年没联系了,我都快忘了这人,你要我骂,从何说起?”
他偏要揪着她的胳膊不放:“你快说,要不今晚谁也别想睡!”
茱萸拗不过他,拣些要紧的往事三言两语说了。实习结束后,徐宁到首都做研究,时不时兼顾母校的助教工作,往返关内关外,其间过问她的学业,一来二去,两人低调地处对象了,除了熟人,外人一概不知。
毕业前两年,她接二连三失意,先是本校保研失败,又落选协和交换生,好不容易内部有考北医的机会,也被挤下去了。她失魂落魄买了一张动车车票去北京找徐宁。动车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把她从冻土地带拉到祖国的心脏。
她一路上反复咀嚼近来的失意经历,预备痛痛快快和恋人倾诉。宿舍门一打开,迎接她的是曲紫鸳,毛衣外面戴着围裙,她的身后,房间里有一层油腻的热气。曲紫鸳热烈地欢迎她,熟练地安排她坐下,张罗吃火锅,在场除了徐宁以外,男男女女都有,这只是寻常的学生聚餐。
曲紫鸳说她的导师送她来北京,刚巧和徐师兄的实验室近。在饭桌上,她一面夸徐宁厉害,一面问了一连串专业问题。徐宁很专注地回答她,直到送走了所有人,才问她怎么来了。
茱萸已经没有兴致,但还是勉强说了最近的不如意,桩桩件件,越讲越平静——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哭出来呢,她甚至短促地笑了一笑。
徐宁不以为意,或许觉得她保底能找个安稳工作,没有深造的机会不至于有冻饿之虞,或许还沉浸在当下的学术氛围中,陶醉于曲紫鸳高明的吹捧带来的愉悦气氛,没有感同身受她的失落,仅仅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茱萸脑袋里的弦瞬间断掉了,关于落榜,父母的开解出于关爱,朋友的开解出于现实,他的开解是敷衍,从进门那一刻起,这段关系已经敲响丧钟,他已经背着她容许外人光明正大地越俎代庖。
她浑身发冷发抖,内心却格外火热,捏着嗓子说:“一个大美女跑到你的宿舍做饭做菜,哈巴狗似地一口一个徐师兄,男男女女围着你转,很得意吧,狗东西!”
陈晏忙问:“那你后来去哪里睡觉,大冬天的晚上,也没车回长春。”
茱萸说她忙了一个通宵,没空睡觉。她把徐宁的宿舍砸了个稀巴烂,连跟随他走南闯北的大陶瓷饭碗也没放过,一边砸,一边骂,东北话词库有限,她用家乡话继续输出。徐宁先是一脸阴沉,然后转身出去了,让她独自发泄。茱萸砸光了,顺便背起他的铺盖塞到垃圾桶,让它和厨余相亲相爱。
陈晏连连称是,满口该,该,该。又说:“他三心二意,活该。”她狠狠说道:“我最恨别人看不起我。他真当自己是香饽饽,值得人抢来抢去,呸!”
他听她恶声恶气,胸中大为畅快,喜上眉梢,殷勤揉搓她的手背说:“你怎地不来找我,我当时也在北京,离得不远。”当下又拿出伏低做小的款来,和颜悦色服侍她歇息。
日子说快也快,腊八一过,陈家在兰州祭祖,茱萸开车送陈晏到机场,他皱着眉拉她的大红呢绒大衣:“妖里妖气的,不好看。”她啐他:“要死,谁教你高速上动手动脚。”他追问:“真不去?”“你说呢?”
陈晏赶到落脚处,林宜钗先来迎接,左右顾盼,问:“你一个人?女朋友呢?”他含糊说:“她忙,年底难请假。”林宜钗并不赞成:“不说来祭祖,过来玩两天也行。”陈晏借口坐车累了,想去房间睡一会儿,他妈妈说:“真当来度假?你爸爸每天都得点卯,有的是差事等你。”
果然,他放下行李,洗了把脸自觉找亲爹报到。不同于儿子的舟车劳顿,陈金城心情格外愉悦,他在兰州出生,兰州又叫金城,家里于是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还没说几句话,陈晏连连打喷嚏,陈金城顿觉扫兴:“瞧瞧,回了自己老家反而水土不服起来。”林宜钗给儿子递纸巾,一面解释:“他十年八年没来过,再说外头天寒地冻,屋里热得冒汗,谁不要适应适应?”转头同陈晏戏谑道:“你们陈家的龙兴之地,好生体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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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内关外的关指的是山海关,东北到北京叫入关,反之称为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