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乐园

　　曾经，常千久拿倪小小的艺术天分糊弄老妈的第二天，跑去和倪小小道谢。

　　“哈哈哈是我造孽。”倪小小傻乐，把糖递常千久面前，“尝尝！入口即化，开心一天！”

　　常千久推辞：“我妈不让吃。”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规矩都是人定的好吗。”倪小小晃着板凳，“我妈说，人生在世，快乐一天是一天。你们优等生活得太拧巴，跟小小混，带你探索无限可能！”

　　常千久有些害怕，感觉这人真的有病，讲话像说书，抑扬顿挫的。不过她接了薯片——听书可太有意思了。

　　常千久和倪小小成了朋友，违背了她妈“不和坏同学”玩的谨言慎行。

　　倪小小带她吃垃圾食品、传纸条、看小人书……等一切和乖乖女不沾边的不良嗜好，那段时光治愈了常千久大半个人生。

　　常千久疯，但在别人眼里，她还是甜美可人。这一切多亏倪小小，她让常千久安心当乖乖女，说所有事她都能摆平，因为她有魔法。

　　她脑袋瓜子不正常，常千久知道，不过能摆平事儿确实没胡说。

　　四年级有次班费丢了，常千久急得要去“自首”，倪小小拉住她：“别怕，我有魔法。”

　　中二十足。

　　她行为和语言一向超前(mi huo)，“魔法”这词儿都不知从哪儿学的。

　　大课间，老师前脚走，她后脚跑上讲台，包公断案学得有模有样，拍讲台道：“班费多五十，谁多交了一会儿找班长。”

　　她说完，班里恢复喧闹。回座位扫视一圈，她又点了几个在座位鬼鬼祟祟的人名儿，让常千久严查。

　　常千久照做，既然真在其中一个那儿找回了班费。

　　所以，即使常千久吃垃圾食品、传纸条、看小人书……仍然老师疼同学爱，乖乖女当得毫无破绽。

　　因为倪小小有……魔法，这说法难以启齿。其实常千久一直觉得她的意思是：她有办法。

　　自从跟倪小小混后，她日子过得精彩。唯一让她犯难的是，成绩变得不稳定。

　　有次考试她出了前五，他妈打电话给老师，才知道她现在的同桌是胖丫头——她们的谈资。

　　她妈大发雷霆，在常千久面前数落倪小小。常千久低着头衣服都快抠破了，也没敢为倪小小辩解一句。

　　然后，她和倪小小就被调开了。

　　收拾东西时倪小小还笑嘻嘻：“下课就来找你玩。”

　　常千久惭愧，摇头拒绝了。

　　倪小小不知道调座位是常千久她妈看不上她，她只会傻乎乎觉得这事正常。

　　因为优等生的同桌都会频繁更换，老师美其名曰：互帮互助，实现共赢。

　　倪小小没听常千久的话，下课就去找她。常千久故意表现冷淡，想让她离远点儿。

　　倪小小再迟钝也察觉到常千久的疏远，渐渐就不去了。

　　这之后很长时间，她们没了交集，直到学校组织春游。

　　倪小小是在校车上和常千久说话的：“能不能坐你身边？”

　　常千久犹豫了下，拿开书包。

　　到地儿，老师安排同学们先吃饭。常千久饭吃一半，倪小小跑来拉上她就往外跑。

　　常千久吓了一跳：“你干嘛！”

　　倪小小：“好风景一起分享，带你看海！”

　　她们穿过错落巷弄，膝吻草木葳蕤，承接初升朝阳。

　　常千久不解：这呆瓜今天不做小魔仙，心情奔放，追赶太阳？

　　等绿色消失，一片蓝铺进常千久眼睛。

　　“哇！”常千久惊喜，“既然真有大海！”

　　倪小小傻乐：“好看吧！”

　　常千久在海边奔跑，迎风，拥抱旷野一样的人生。

　　那是她十几年生命，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太开心了，倪小小走过来：“我们重新做朋友吧。”

　　常千久一愣。

　　“我都和你分享大海了，还有小人书、笑话、糖果……”

　　常千久抱抱倪小小：“对不起，都是我太胆小。”

　　倪小小笑嘻嘻：“没关系没关系！跟小小混，带你体验旷野人生！”

　　“好！”

　　小孩儿嘛，恼得快好得快。春游回去，常千久和倪小小又变回同桌时的相处模式。

　　常千久告诉倪小小她家里的情况，倪小小一点儿也没生气。她让常千久保持优秀，她说她会飞奔向她。

　　倪小小看着傻不愣登不靠谱，实际从不乱说话。后来的日子，倪小小常千久劳逸结合，学习偷玩齐头并进。

　　常千久生活的疑难杂症倪小小轻松搞定，倪小小学习上的偏题怪题常千久细心施教。

　　实在合拍。

　　说来搞笑，不做同桌后，她们倒真实现了共赢。

　　倪小小成绩突飞猛进，顺利和常千久上了同所初中，分在了不同班。但这并不影响，她俩一日三见兮，在探索不良嗜好的道路上坚定前行。

　　只是没了常千久的监督，倪小小成绩下滑不少。转眼三年，她们又到了人生的岔路口。

　　成绩出来那天，倪小小哭天抢地。常千久恨铁不成钢，没办法，她俩还是上了不同的高中。

　　常千久上高中后时间更紧，有时省了晚饭时间，才能见个面。倪小小心疼，说一定要读同一所大学。

　　常千久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冬天顶着寒风出门，用公共电话给她说加油。

　　只是高中课程不比小学，倪小小脑袋不灵光，为了成绩吃了很多苦。熬夜、喝咖啡、大腿都是为了提神掐的印子，人也消瘦许多。

　　常千久心里五味掺杂，说：“要不我考低一点。”

　　倪小小还是那句话：“你保持优秀，我飞奔向你。”

　　常千久低头沉默。

　　“哎呦别愁眉苦脸，”倪小小给常千久递糖果，“吃吃吃，入口即化，开心一天！”

　　就像现在这样。

　　“干薄酥脆，开心一天！”倪小小说。

　　常千久看着她，有种时空重合的其妙感觉。她接过薯片，问倪小小：“你是不是不开心？”

　　倪小小点头：“我穷我伤心啊啊啊啊……”

　　秦勒奈：我也伤心。

　　常千久问秦勒奈：“她一直这样吗？”

　　秦勒奈：“她一直爱钱，从不哭穷。”

　　常千久在板凳上坐下：“小小，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秦非生病了……”倪小小不闹了，喃喃道，“我要带他去大医院治病。”

　　秦非……原来倪小小挣钱是要给那个人渣看病。

　　秦勒奈皱眉，就要脱口而出，常千久开口：“秦非生病了？他不是学医的吗？”

　　“对啊，谁说学医的不能生病……”倪小小脑袋浑浑，“他现在也不做医生了。”

　　“那他在做什么？”

　　“研究员，不知道研究啥。早出晚归的，月月有工资，还不少。”倪小小撑着头，“我不能多问，问了他也不说。”

　　秦勒奈吃惊，这俩人竟然都不知道秦非在为陈安做事。

　　他已经大概知道陈安药的作用，但这药是有多不可告人，实验室没人知道，就连家人都不能说。

　　所以，自己要不要告知一下？

　　还没决定，常千久问：“为什么不能多问？”

　　“秦非有精神病啊。”倪小小叹气道。

　　“什么？”常千久意外，“秦非怎么会有精神病？”

　　倪小小缄默，良久开口：“说来话长了……我怕秦非就这么病下去，最后连我都不认识。”

　　“……小小，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和我说呢？”

　　“你是不是想给我钱？”倪小小问，“是朋友，我今天告诉你。但也因为是朋友，我绝对不会用你的钱……你的钱都是委身陈安拿来的，我要是用就是羞辱你。”

　　常千久没说话，片刻抱住倪小小，拍了拍她的背。

　　秦勒奈看着两人你侬我侬，一阵嫌弃。脑子闲下来，才想起到现在没见阿官和秦暄。

　　怎么把他俩忘了！

　　秦勒奈话都没说就出了门，火急火燎绕了一圈又一圈，在八层的小酒馆里看到阿官。

　　他的脸沉下，进了酒馆，走近：“谁让你喝酒的？”

　　阿官像是没听见，端了杯子就要往嘴边送，秦勒奈夺过：“别喝了。”

　　“哥哥，这两瓶好看！”秦暄抱了两瓶酒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看到秦勒奈夺杯子就上来拦，“你干嘛你干嘛！别打扰哥哥喝酒！”

　　秦勒奈生气：“你降智了？酒也让他喝？”

　　“你才降智呢，哥哥心情不好，当然要喝酒。”秦暄道，“借酒消愁懂不懂！”

　　心情不好……傻子也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

　　秦勒奈被堵地说不出话，看阿官满脸潮红。他抬头与秦勒奈对视，眼里都是血丝。

　　神志不清，迟眉钝眼，该死的不知喝了多少。

　　“你妈喊你回家！”秦勒奈对秦暄暴躁道，“回家！”

　　他说完转身，没两步又走回来，一把拉起阿官胳膊：“回家。”

　　阿官抬头看秦勒奈：“不想回。”

　　“那你想干嘛？”秦勒奈怒道，“想喝酒？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学生！”

　　“我是阿官。”阿官说。

　　秦勒奈心里抽疼，声音软下：“听话，先回家。”

　　阿官不作声。

　　“故意和我作对吗？”秦勒奈问。

　　阿官平静道：“我只是在等，你会不会依着我。”

　　“不会。”秦勒奈放开他，负气道，“……没什么好依着你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阿官垂下头，低声道：“我都知道。”他起身，“秦暄，我们走吧。”

　　秦勒奈往外走，阿官和秦暄跟在后面。

　　秦暄问阿官：“哥哥喝饱了吗？心情好些了吗？”

　　阿官笑道：“好多了。”

　　“太棒了，哥哥不要忘记要和我一起去游乐园的约定哦。”

　　“我不会忘的。”阿官说，“醉的人才会忘，我不会忘。”

　　“真的没醉吗？可是哥哥走得好慢。”

　　“是因为你走得慢啊，我依着你就走慢了。”

　　“有人依着哥哥吗？”

　　“从前有，以后也许没有了。”

　　秦暄叫道：“是谁抛弃了哥哥？真是无情无义！哥哥别怕，我依着你！”

　　阿官柔声道：“好。”

　　秦勒奈听着刺耳，不觉加快脚步。

　　回到六层，倪小小和常千久已经不在。手机震动，秦勒奈掏出看，是常千久让他直接下楼。

　　常千久不知阿官也在，看到时脸色微变。她闻到阿官一身酒气，皱眉看了秦勒奈两眼，不过并没多问。

　　能开车的只有秦勒奈没喝酒，他先把倪小小和秦暄送回家，又回头送常千久。

　　车到陈家门口，秦勒奈问常千久：“你怎么去上班了？”

　　常千久撇他一眼：“你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要说？”

　　秦勒奈无语：“……胜年有个叫马离的人，帮我查查。”

　　“不查。”

　　虽然本就没抱希望，但常千久也太决绝了。

　　“……那就滥用职权，帮倪小小留意下，哪里能寻到煤油灯。”

　　“煤油灯？干嘛用的？”

　　“倪小小非自然殒命，为燃灯佛传灯三千，可得一昭示。”秦勒奈说，“我们还可以救她。”

　　常千久看着前方，良久道：“知道了。”

　　秦勒奈解安全带要下车，后座一阵动静。回头，是阿官突然开门，跑到路边吐了出来。

　　“你等等再走，送他回房间。”常千久说。

　　“不去。”秦勒奈说。

　　真可谓一报还一报，这话说得更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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