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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服务员似乎提前便得了指令,见状并未阻拦,而是直接走在前方引路:“好的。请跟我来。”
威凯莲大酒店内部空间极大,道路稍显复杂,盛漪函跟着服务员穿过好几条长廊,又转过三五个弯,上上下下绕了很久。
有点像是在走迷宫。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喧哗声,眼前豁然开阔,出现一间极为宏伟的大厅。
此处大厅应当是正在举办大型宴会,看人数至少有三五百人,男男女女皆身着正装,精神抖擞,觥筹交错间,人人脸上都挂着虚以委蛇的笑脸。
盛漪函皱眉,心想服务员恐怕带错了路,致使她们误入别人的正式社交场合。
混乱之中,盛漪函正要叫住前面的服务员,却见服务员往左侧的另一条道路伸手指引。
“这边。”
盛漪函目光跟随服务员手臂的方向移动时,无意间瞟见裴时薇那张熟悉的面孔。
空气霍然安静,心中似有什么轰然作响。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层层叠叠的人头,盛漪函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在大厅内往来不绝的人流中,恰如其分的,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洁白无瑕的身影。
裴时薇大抵是偏爱白色的,在一大片穿深色服装的人群中,她矜持地端着酒杯,周身笼罩在雪白的聚光灯下,仿似圣洁的天使降临人间,却又多了几分不可亵渎的威严感。
显而易见,裴时薇是今天这场宴会的核心人物。
身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无数人想要向裴时薇敬酒,裴时薇端庄优雅地面朝众人站立着,来者不拒,始终保持着温和从容的姿态。
盛漪函的目光一触即收。
不再多看。
田娴适时走上前来,恰巧用身体隔在盛漪函和裴时薇之间,挽住盛漪函的手臂,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话。
“裴总要一次性应付这么多人,可别真喝出胃病来。”
这话若是换作别人说,总归带着点嘲讽的意味,可是被田娴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反倒充满了同情的心理。
就这么短短一霎那,盛漪函和田娴跟在服务员身后,脚下暗暗加快步伐,迅速穿过一扇侧开的小门,彻底远离了宴会大厅。
盛漪函不清楚裴时薇刚才有没有看见她,可她们终究是擦肩而过了。
今晚盛漪函没喝酒,田娴喝了一点点,因此,开车回去的任务顺理成章,落在了盛漪函肩上。
坐进车里以后,田娴察觉到盛漪函脸色不太好,提议先休息一会儿,不着急现在就走。
盛漪函深呼吸几口气,手扶在方向盘上,垂眸问身旁的田娴:“我今天,表现得很反常吗?”
田娴掩唇笑道:“是有一点。不过我觉得,表现反常的人不止你一个,裴总表现也反常。那个服务员故意带我们走那条路,不就是为了让你看见裴总吗?”
“不用管她。”
盛漪函懒得动脑去思考裴时薇的动机,裴时薇那样的人,心思本来就难以揣摩。
人不能改变别人,只能改变自己。盛漪函现如今只想管好自己,永远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汽车启动,盛漪函定了定心神,慢慢往前开。
没开出多远距离,前面道路上忽然响起了熟悉的鸣笛声,好像是救护车。
盛漪函心念一动,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睫微不可察地颤抖了几下。
救护车直接拐到酒店门前,门前早已黑压压挤了一大堆人,七嘴八舌大声说着什么,乱哄哄的。
此刻救护车到了,人群中间便让出一条道来,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保镖扶着一个白衣服的人,急匆匆登上了救护车,车门立即关上。
盛漪函甚至都不用转头去看,仅凭余光捕捉到的那一抹身影,就猜到上救护车的人是裴时薇。
田娴趴在窗边目睹了裴时薇被扶上车的全程,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刚刚还说别喝出胃病,这才过了几分钟呀,就叫救护车了!”
盛漪函没接话,沉默着开车。
田娴感慨一句过后也就算了,很快便换了话题,跟盛漪函聊起了工作。
“下周安居集团的卢总要过来出差,卢总平时挺喜欢旅游运动的,我们要不要安排点户外活动?”
…………
私立医院,急诊室。
裴时薇半躺在床上,蹙着眉,一只手用来输液,另一只手用来划动翻看手机。
好几个群里不断跳出新的消息,未读的小红点密密麻麻,裴时薇耐心地依次查看,尽量每一条都回复到。
尽管她因为胃部的剧烈疼痛而面色发白,但是今晚的活动比较重要,很多事情涉及到的关系很多,她不得不亲自操心。
直到高逾璐在群里无奈地回复了一句。
【大小姐,您就安心养病吧行不行?事情没那么复杂,待会儿结束以后,我过去当面跟你汇报。】
裴时薇松开手机,疲惫地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直到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她最近有点太爱操心了。
以往裴时薇以其他身份游走于世间时,经常把大部分事情都交给高逾璐或者其他人去处理,其中不乏决定公司大方向的重大事项。
那时她也并没有什么不放心。
这次回归裴时薇的身份,她从高逾璐那里要回了不少工作量,白天和晚上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潜意识里,裴时薇尽量不让自己的大脑在清醒的时候空闲下来。
高逾璐卸下肩上重担,顿感轻松之余,也跟裴时薇提过几次建议,不要把时间安排得太紧,不过后来高逾璐发现劝诫无效,就没再说什么了。
消毒药水的气味越来越近,随即一阵脚步声出现在身旁,裴时薇缓缓张开眼睛,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边,拿来了初步诊断报告。
“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但是出现剧烈胃痛的因素有很多种,你的情况也比较严重。建议做全面的检查排除隐患。”
裴时薇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各项检查很快就按顺序安排好,裴时薇配合医生完成全部的体检项目。
几个小时后。
胃部的剧烈疼痛逐渐消失,裴时薇状况恢复如初,没有任何不适,身上连病人的影子都找不着。
医生将几份检查报告仔细查看过后,交还给裴时薇,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语气宽慰。
“你的身体很健康。出现急性胃痉挛的突发状况,可能是与你的情绪变化有关。你可以回忆一下,在胃痛发作之前,是否受到过情绪或者其他方面的刺激。”
情绪刺激?
这话指向性很明确,裴时薇一瞬间就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不过她没打算跟医生分享,只是简单地道了谢。
“谢谢您。我先走了。”
此时,夜已经很深,万籁俱寂。
急诊室晚上的患者数量极其有限,在特定时间段内显得死气沉沉,冷清到有点儿像恐怖电影里的氛围。
裴时薇平时私下不喜欢被很多人跟着,那几个跟过来的保镖,在裴时薇确认身体无大碍的时候,就各自下班回家了。
幸而裴时薇并不胆小怕黑,她不紧不慢晃悠出幽静漆黑的走廊,计划今晚额外增加一笔消费,打车回去。
其实这里距离裴时薇的住处并不远,走路五六分钟就能到,但裴时薇的确有些累了,整个人注意力都有点儿松散。
以至于快要走到医院大门口,裴时薇才觉察到前方的手机亮光,门口的长椅上并排坐着两个人,听见动静齐刷刷抬头看向裴时薇。
是高逾璐和夏婷。
夏婷:“我们差不多一小时前结束,逾璐姐都喝醉了还非要过来,我就开车把她送过来了。”
高逾璐冲着夏婷摆手,又把夏婷往门口推:“你先回去吧。”
夏婷惊讶:“我先走?那你们俩怎么回去啊?”
裴时薇快步走过去,很有耐性地替高逾璐解释:“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我们走路回去就行。”
夏婷“咦”了一声,视线在裴时薇和高逾璐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语气有点勉强:“好吧。”
待夏婷走后,裴时薇神色不变,眼底噙着点笑意,朝高逾璐身边又走近了一些,嗓音依旧是一贯的温柔关切。
“喝了多少,还能不能走?”
高逾璐抬起脸,略带醉意地摇头,抿着唇笑,在没有外人在场时,高逾璐在裴时薇面前,总会习惯性流露出一点娇气的意味。
于是裴时薇顺从地在高逾璐面前蹲下了。
高逾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趴到裴时薇背上。
由于裴时薇背对着高逾璐,高逾璐看不见裴时薇正面的表情,只能看见那个永远挺直的后背,在她面前再一次弯下了腰。
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高逾璐都默默地认为,裴时薇对她有一种独一无二的纵容和偏宠。
直到今天,高逾璐才恍然大悟,发觉自己错得可笑而又离谱。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是什么问题?”
裴时薇语气轻飘飘的:“没什么。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
这个借口太牵强,高逾璐轻轻叹了口气,用的是很笃定的口吻。
“你终究还是戒不掉她。”
在高逾璐的记忆中,这个世界上压根不存在裴时薇戒不掉的东西。
裴时薇从小就兴趣爱好广泛,学东西速度比一般人快,但过段时间兴趣便会大大衰减,直到裴时薇彻底厌倦,之后又换新的爱好,周而复始。
前几年的某段时间,裴时薇喝酒喝得很凶,抽烟也抽得很凶,可是后来裴时薇自动就戒掉了这些,没有任何痛苦,和戒掉其他习惯一样轻而易举。
直到裴时薇这次跟盛漪函分开,裴时薇又开始没日没夜地应酬,酗酒。
想到这里,高逾璐缓缓闭上眼睛,不敢去亲眼面对裴时薇,但依然竭尽所能,用力说出了这句话。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爱上别人。”
刹那间,裴时薇心神俱震,眼前倏忽闪过会客厅的监控画面,她看见盛漪函和田娴背对着摄像头,身体紧挨在一起,耳鬓厮磨,同喝一杯橙汁……
仅仅是回想起这几个片段,裴时薇的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逾璐,”裴时薇平素一贯的风平浪静里,终于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缝,“宋薇已经不在了。我只是裴时薇。”
在裴时薇给自己制定的规则中,不仅曾经存在过宋薇,还有孙薇,李薇……
每换一个姓氏,就代表一段崭新的人生历程,而裴时薇决定退出的那一天起,那段人生就会被彻底抹去。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高逾璐嗓音有点嘶哑,眼眶通红,“那些人全部都是你自己!你可以说宋薇不是裴时薇,但你不可以说裴时薇没有包含宋薇的记忆、认知以及爱情。”
“够了。”
裴时薇依然维持了情绪稳定,打断高逾璐时甚至都没有丝毫怒气,只是声音里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倦意,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我们回去吧。”
说完,裴时薇不由分说地拉过高逾璐的胳膊,轻轻背起高逾璐,走出医院大门,踏上了回家的路。
兴许是刚才情绪过于激动,高逾璐大声喊累了,此刻昏昏欲睡地趴着,向前勾住裴时薇脖子。
路程起伏晃动,裴时薇背后骨骼突出的部位,稍微有点硌人,高逾璐熟练地换了个趴着的姿势,觉得舒服多了,浓厚的困意渐渐袭来。
“你怎么不跑步了?跑回去很快就到了。”高逾璐含糊不清地说着。
“我这样慢慢走,你睡得会不会更安稳一点?”
裴时薇脾气很好,背着一个人走得稳稳当当,语声温柔地征求高逾璐的意见。
高逾璐无力地笑了一下,好似随意咕哝了一句什么,待裴时薇侧耳去听时,高逾璐在她身后又没动静了。
其实高逾璐没有完全睡着,以前那么多次都是一样,她哪舍得在裴时薇背上睡觉啊。
有时候高逾璐甚至觉得,裴时薇什么都懂。
但裴时薇就是不肯点破。
这段路不算远,跑回去很快就到家了,但是走回去需要多花费不少时间。
曾经在相似的场景下,裴时薇也问过高逾璐同样的问题,高逾璐每次都会强烈要求裴时薇走回去,这样她就可以赖在裴时薇背上,待更长时间。
思绪飘飘悠悠,飞回到更久之前,那段高逾璐珍藏一生的青春时光。
中学时,裴时薇忽然开始痴迷于锻炼身体。
简单的晨跑已不能满足裴时薇的需求,于是她别出心裁,想出了背着人跑步的邪修办法。
一整个暑假,每天被裴时薇天不亮就从床上拽起来的倒霉训练搭子,非高逾璐莫属。
为表感谢,结束跑步训练之后,裴时薇会给高逾璐买一根雪糕,每天都换不同口味。
起初,高逾璐被早起折磨得苦不堪言,全凭对雪糕的喜爱,才没彻底罢工,趴在裴时薇背上能直接睡得昏死过去。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情况渐渐发生改变。
那时候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每天清晨迎着初升的太阳,高逾璐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在最近的距离,倾听裴时薇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她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也在不自觉地加快。
少女剧烈运动后,脖子里浸满了湿漉漉的汗水,温热的躯体隔着薄衬衫紧贴着,互相交换体温,摩擦起电,日复一日,她们就这么跑过了整个夏天。
自此,高逾璐跌入一个万劫不复的梦。
夜凉如水,轻风拂动发丝,带走缠绕不休的梦境。
梦醒时分,高逾璐半睁开眼,低声喃喃。
“对所有人都温柔,就是你最大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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