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娶

　　临走之时，秦廷茂送她到门口，“以后也该多回来看看你姨娘，姨奶奶。”秦婉看了一眼同走出门相送的秋蓉，问秦廷茂道：“这位我是该叫姑姑还是姨娘？”

　　秦廷茂面色一窘，斥道：“自然该叫姑姑！你娘又没有姊妹，你哪来那么多姨娘。”

　　“哦，姑姑好。”秦婉从善如流。

　　蔺府后院的花苗在秦婉每日浇灌下长势喜人，到五月初，已有不少花苗长出来极小的花骨朵。

　　已经离家五月有余的蔺珩，也在此时回到了京城。回京第一件事自然是面见皇帝复命述职，他与崔大人圆满完成了此行任务，皇帝龙颜大悦，凡出使者，官职各升一级，蔺珩也被提拔为从五品礼部员外郎，其妻秦婉加封诰命，待第二日早朝时颁旨。

　　蔺珩谢恩后离去，尚未出宫门，却被一个小宫女叫住，“大人，陛下请大人去长华殿等候，还有事要同大人相谈。”

　　“长华殿？”蔺珩凝眸看向那宫女。

　　宫女将头垂得更低了些，“是。”

　　短暂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那便请带路吧。”

　　他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了长华殿外，殿外侯着两个太监，有些面熟，却并非是在皇帝身边见过的。一进殿内，宫女便行礼退了出去，门外的两个太监也关上了门。

　　这蹊跷的一幕并未让蔺珩心生不安，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请他前来的人出现。

　　不多时，公主盛意柔从殿内一侧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娶我，要么我现在就喊非礼，让你身败名裂。”

　　蔺珩面色从容，语气亦很平静：“微臣已有正妻，就算公主愿意做妾，陛下只怕不会答应。”

　　“你想让我给你做妾？”盛意柔眼中皆是愠色，“我要你除掉秦婉！娶我为妻！”

　　“恕微臣不能从命。”

　　盛意柔胸口起伏明显，压抑着怒气，“那么，你就和我一起身名俱灭吧。”说着，就要开始解自己衣领。

　　“经此一事，公主竟还耽于儿女情长吗？”蔺珩叹了一口气，用一种略带失望的眼神看着她问道。

　　盛意柔被问懵了，蔺珩接着道：“公主若只甘心当权力的附庸，公主的人生也只会一次又一次成为别人博弈的筹码。”他朝她走近了些，“公主还是认真想一想自己要什么吧，是要和我一起身名俱灭，还是要让利用你的人被你利用。”

　　她眼中饱含的恨意渐渐消散，最后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泪水也滚落下来。蔺珩怀里有手帕，但不是给她准备的，于是适时地告辞。

　　蔺珩回到家，径直走进东院。霜儿和芸妈妈在院子里见了他，忙起身行礼，说秦婉在午睡，这就去叫她。

　　“不必了，我去看看她。”

　　他轻轻踏入房间，只见秦婉趴在桌案上，案上垫了枕头，她就那样双手环抱着枕头，侧头枕在上面安静地睡觉。尚未走近，便闻到几缕淡香，她应是中午洗了头发，乌黑的长发被拢到一边，这样看起来有几分妩媚。

　　蔺珩极缓慢地在她身旁坐下，生怕发出一丝声音吵醒她。他看着她白皙小巧的耳朵，微微撅着的唇，她的睫毛浓密却并不很翘，每次哭的时候都会沾上细碎的泪珠。他离家在外的时候，想了她很多次。以后不会再那样伤害她了，他暗自发誓。

　　像是有羽毛在他心口轻挠，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变得温存，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秦婉迷迷糊糊睁眼，却发现身旁坐了一个人，抬头一看，竟然是蔺珩，不知坐了多久。五个月不见，秦婉都感觉他有些陌生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眼睛还不能完全适应眼前的光线，整个人看起来并未完全清醒。

　　“刚到。”他微笑着答。

　　秦婉刚睡醒似乎反应还有些迟钝，垂目看着一处地板，不再说话。

　　见她一副呆呆的模样，蔺珩低头轻笑了一下。

　　听见笑声，秦婉再次将目光移向他，用一种冰冷且生硬的语气道：“我记得这几间房子我已经租下来了，所以你下次进门能先敲门吗？”

　　蔺珩的笑容淡去，秦婉的怒气却并未消散，继续发作：“我不喜欢你这样一声不响地坐到我旁边！”

　　“你让我觉得受到冒犯，也让我觉得你这个人很不懂规矩！”

　　从午睡中清醒过来后，秦婉立刻就对蔺珩在她睡觉时偷偷坐到她身边的行为感到愤怒。想到他在自己睡觉时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她更觉得无法忍受。他还笑，笑什么？笑她睡相难看？可恶！

　　蔺珩一声不吭地承接了她的指责，只是低垂眼睫，半晌才道：“是我唐突了。”

　　他离家整整五个月，她不问辛不辛苦，不关心他遇到了什么危险，刚回来就是一通责骂。

　　秦婉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再跟他多说什么，站起身就要出去。怎料腿却麻了，刚走一步就感觉双腿有无数细密的针尖在扎，她脚下不稳向一旁摔了下去，眼见要磕到案角，蔺珩迅速移身上前挡住案角，秦婉就这样摔在了他怀里，脸撞在他胸口。

　　他身上熟悉的清冷香味也瞬间侵袭入鼻息。秦婉仰首，正对上蔺珩望向她的墨色眼眸，她忙撑起身体，只觉尴尬至极，又拉不下脸跟他道谢，便冷着脸道：“得罪，是我不小心。”

　　蔺珩将扶在她腰间的另一只手慢慢松开，只道：“栀栀没事就好。”待秦婉坐到一旁，他起身，端正地行礼：“我不该不敲门就进来，是我没规矩了，栀栀好好休息。”

　　说完即向外走，芸妈妈在廊外遇到他，让他喝完茶再走，他谢绝了。芸妈妈只好端着两杯茶进到房内，再看秦婉一言不发便知道定没发生什么好事。

　　第二日，宫里的太监前来宣读秦婉被封诰命的圣旨，秦婉却并未有多欣喜，她娘当初不也是诰命夫人，还不是被欺辱成那样。

　　接下来的数日，蔺珩都没有再来东院，秦婉更不可能去找他。虽在同一屋檐下，他们完全可以做到不见面。蔺珩早早便起床，练一个时辰剑，然后上朝，读书，见客。他朋友很多，休沐的时候也时常出门应酬。

　　而秦婉因为晚上失眠，总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除非芸妈妈想尽办法带她出去转转，去外面吃顿饭什么的，秦婉是绝对不会出东院的。

　　这一日，阿成急匆匆赶来跟秦婉通报道：“小姐，今日张桦带着他妻儿到秦府了。”

　　秦婉静默片刻，道：“好，知道了。”她淡漠的眼眸中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情绪。

　　她精心策划着一个计谋，每夜失眠时都在脑中反复修改，完善。她并非是一个精于谋略之人，却也相信“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的道理。

　　距离秦廷茂的生日还有一个月，她还不着急安排人去办事，她还想再好好打磨一下自己的计谋。

　　晚上，她脑中又出现了一个新点子，等不到明天，便立刻披衣起身，向蔺珩所在的西院走去。

　　书房里还亮着光，还好，他还没有睡。秦婉走到门口，虽然蔺珩已经抬起眼眸看见了她，但她还是敲了敲门。

　　“这么晚了，栀栀有什么事吗？”蔺珩立刻起身问道。

　　她垂下好看的眼睫，像是酝酿了一番，才开口道：“我想为我前几日对你发脾气道歉，”说着，她用无辜又有几分紧张的神色看着他：“你可以原谅我吗？”

　　虽然她的话让人出乎意料，蔺珩还是毫不犹豫地说：“当然。”

　　秦婉脸上立刻绽放笑颜，“你真好。”说着，顺势走到他书案前，以一种带着几分夸张的语气道：“哇，你字写得好好看。”

　　就算蔺珩一时没有看出她别有用心，此时她拙劣的演技却给了他明显的提醒。他不动声色地看她到底想打什么主意，总之，他绝不相信她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夸他字写得好看。

　　“你字写得这么好看谁教你的啊？”秦婉偏头问他，却不待他说话又接着道：“你叫我爹恩师，是他教你的吗？”

　　蔺珩本想以一种稍显冷淡的态度与她周旋，却因她这句话忍俊不禁，笑到双肩都在颤抖，摇摇头道：“当朝宰相怎么可能教门生写字？”

　　秦婉也笑，又道：“那你写的字好看还是我爹写的字好看啊？”

　　“我怎敢和宰相大人相比。”蔺珩说道，眼中还有未尽的笑意。

　　秦婉在他书案前坐了下来，“你这里有他的字吗？我看看。”

　　虽然蔺珩已经多半猜到了她的目的，但还是从一旁的书架上拿出一份秦廷茂帮他批改过的奏疏。

　　她翻了翻，上面秦廷茂的字迹只有寥寥十几字。“就没有字多一点的？字太少看不出来你们谁写得更好看。”

　　“除此之外便没有了。”蔺珩微笑着回答。

　　“他没有给你写过信？”

　　蔺珩笑着摇头，“我几乎每日都会见到秦相，何须写信。”

　　秦婉似乎有些沮丧，无意识地撅起了唇，沉吟片刻道：“那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了。”她站起身，又道：“这封奏疏我可以拿回去拜读一下吗？我好奇奏疏是怎么写的。”

　　而她这一请求却并未得到应允，蔺珩微微蹙眉，装出有些为难的样子，“怕是不行，这份奏疏有些特殊，不能外泄。这样吧，我另给栀栀拿一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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