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野狗

　　周一早上，于归顶了俩黑眼圈捏着一沓稿纸走进教室。
　　宋以还没来，他的座位被秦奋霸占，周围站了几个凑热闹的，头对头挤在一块儿絮絮叨叨着什么。

　　“我猜这是给宋哥的，粉红色，有香味，情书！”秦奋单脚踩住于归座位的板凳腿，一边拿着那个信封翻来覆去，“哎对，你们有没有看到谁来过宋哥这儿啊？”
　　“我第一个来的，”有男生说：“啥也没看见。”
　　“那你说个屁。”秦奋伸长胳膊将信封举到灯光亮处企图从里面偷窥点儿有用信息，结果看了半天，里面的信估计是向内对折的，什么都看不到。
　　“你们狗狗祟祟在这干嘛？”于归把稿纸扔向桌面，欻地抽走了秦奋手里的信封：“情书？”
　　其他人见状脚底抹油跑回座位，只剩岔着腿一副山大王傻样的秦奋咧开嘴，憨不拉几地点了点头。
　　“给宋以的？”于归又问。
　　“大概也许可能吧，”秦奋说：“反正我进教室的那一刻，只有放在宋哥桌上的这封粉红色信封吸引了我的目光。”

　　于归攥着信封的手不自觉用力，可怜的粉色信封大半都被攥出褶皱。

　　“要不拆开看看？”秦奋贼兮兮地凑到于归耳边：“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紧要关头给我宋哥写情书，我要跟秀娥娘娘举报！”

　　话音刚落，宋以抱着一摞卷子走了进来。

　　“举报什么？”宋以看着他：“去，把卷子发了，一人一张。”
　　“又是卷子？”秦奋说：“饶了我吧大哥，还没一模呢，我感觉高考都被我考千百遍了，还没正式开始就疯狂搞人心态，这波节奏不是这么带的！”
　　“搞你心态的又不是我，”宋以直接把卷子扔他怀里：“赶紧的，一会儿老岳就过来了。”

　　于归低头盯着练习册，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宋以趁没人注意，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下。
　　“这是怎么了？”宋以说：“我没跟你一起来，生气了？”

　　于归没说话，将揉皱巴的信封甩给他。
　　“什么玩意儿？”宋以疑惑地皱起眉：“这年头有人往信封上喷花露水？”
　　“赶紧打开看看吧，”于归冷笑：“看看是哪位美女给你写的情书。”

　　情书？
　　宋以拆开信封，几秒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个锤子笑。”于归说。
　　宋以收起笑，一本正经地将信折回原样装进裤兜。
　　“哎宋哥，到底是不是情书啊？”秦奋转过来趴在书摞上问：“谁给你写的？”
　　于归默不作声，单手撑着后脑勺转过身，却竖起了怒气冲冲的小耳朵。
　　宋以好笑地瞥了眼他每根头发丝都像在吃醋吃到飞起的脑袋，轻轻咳了声：“林豆豆写的。”
　　“我操！”秦奋震惊地捂住嘴：“不......可能吧？”
　　但他好像之前确实看到过，林豆豆上课时候总往回看，视线飘忽不定地在宋以和于归之间来回流窜，结果没想到林豆豆居然喜欢宋以？
　　于归用力清清嗓子，右手从左胳膊下穿过去，冲宋以抬了抬手指。
　　宋以看着他。
　　“没自觉？”于归终于摁不住，扭头猛地一拍桌子：“上面写什么？”
　　“我去，”秦奋喉结滚动了下，食指弱弱地点了点他正前方：“于、于哥，虽然我明白你也很好奇，但别激动，老、老岳在讲台上呢。”
　　于归抬起头。
　　岳凡从上衣兜拿出金丝边框眼镜戴好，正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看着他。
　　“正好，”岳凡冲他勾手：“让你们俩写的检讨呢？既然于归提醒我了，那就你先念。”
　　于归狠狠瞪了宋以一眼，抓起稿纸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
　　“我怎么感觉于哥好像在生气啊，”秦奋摸着下巴道：“宋哥，他为什么生气？”
　　“可能是在吃醋。”宋以说。
　　“哦，”秦奋说：“等等！吃什么？！”
　　“吃醋，”宋以说：“羡慕我。”
　　“这样啊，”秦奋啧了声：“我还以为别人给你写情书他吃醋了呢。”

　　宋以轻声笑了笑。
　　可不就是。

　　第二节课下，林豆豆过来喊走了宋以。
　　“我想去看个热闹，”秦奋兴致勃勃：“班长，要不咱俩一起去？你都不好奇吗？”
　　“你烦不烦啊，”王婉说：“你要不回家让你爸妈给你改名叫秦好奇吧，怎么什么事儿你都想掺一脚？”
　　“好奇害死猫啊！”秦奋着急地探头探脑，本来趴在桌上睡觉的于归忽然诈尸似的坐了起来。
　　“走。”于归说。
　　“走？”秦奋疑惑地看着他：“走哪去？”
　　“你不是好奇吗？我也挺好奇，”于归哼了声：“跟过去。”

　　多亏秦奋长了张八卦的嘴，俩人通过不耻下问精准查找到宋以的位置。
　　林豆豆喊宋以去了教学楼后面的小桃林。
　　说是桃林，其实就是种了片儿桃树，冬天还未完全结束，桃林里只有光秃秃的树干，一眼就能看到林豆豆和宋以站在最中间说话，但于归和秦奋也没处躲，他俩偷偷摸摸了半天，才摸到离宋以右后方比较近的一块儿大石头那。
　　石头不足以完全挡住两个人，于是秦奋负责垫底，于归趴在他身上。

　　“能听见他俩说话不？”秦奋费劲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你别叭叭，”于归捂住他的嘴：“等会儿暴露了。”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林豆豆‘娇羞’的表情尽收眼底。
　　平时这姑娘蛮不起眼，没想到挺大胆，竟然盯上了宋以。
　　于归左手握拳。
　　宋以要敢答应，他就把这狗东西切成八截喂鱼去。

　　秦奋突然打了个喷嚏。
　　好在于归捂着他的嘴，声儿没发出来，但是鼻涕口水沾了于归一手。
　　“我日，”于归瞬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赶紧撤回手，使劲在秦奋衣服上擦来擦去：“你恶心不恶心？”
　　“我已经很努力控制了，”秦奋委屈地噘起嘴：“但是没控制住。”
　　于归看到宋以微微偏了下头，慌忙把秦奋差点冒出去的脑袋往下摁了摁。

　　“你是不是已经看到了。”林豆豆说。
　　“嗯。”宋以说。
　　“我知道这时候不应该打扰你，但是，”林豆豆语气有点着急：“但是我如果不说出来，怕再也没机会了。”

　　“我去，她果然要跟宋哥告白吗？”秦奋惊讶地瞪大眼睛：“可是宋哥......”

　　“那你就说出来，”宋以垂眸看着她：“别让自己后悔就好。”

　　他的目光落在林豆豆的发顶，混着阳光的投射显得异常温柔，于归的心狠狠揪痛了下，他收回眼神，失落地坐到地上。
　　什么啊，为什么不干脆利落的拒绝。
　　死狗......

　　“不过在说之前......”宋以话锋一转，迅速转身往石头这边走过来。

　　他单手拽住秦奋露在校服外面的卫衣兜帽，用力一扯就把听墙角的狗仔扯了出来。
　　秦奋一只手还挽着于归胳膊，被这么一拉整个人跟麻团似的滚了出来，于归受力不稳，重心向左//倾斜，一掌按在了秦奋某个部位。

　　“啊——！”秦奋杀猪似的凄嚎了一声。

　　“对不起，”于归赶紧收回手，“你没事吧？”

　　“断、断子绝孙了，”秦奋边哭边喊：“太过分了！为什么要对朕下如此毒手！”
　　“闭嘴吧，”于归说：“要不是你对我强拉硬拽，我能倒吗？”

　　宋以低下头，好笑地看着他俩。
　　林豆豆跑过来拉起秦奋：“你还好吗？”

　　“有这么好奇啊？”宋以凑到于归耳边小声说：“你是不放心我么？”
　　“人证，”于归指指还戴着痛苦面具的秦奋和宋以的裤兜：“物证都在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宋以勾起嘴角，从兜里掏出已经皱巴巴的信纸扔到于归手里：“看看吧。”

　　“我不看，”于归偏过头：“这会儿给我看有屁用。”
　　“那让林豆豆说总行吧，”宋以叹了口气：“反正本来她找我也是要说这件事的。”

　　“林豆豆，你喜欢宋哥？”秦奋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拽着林豆豆校服袖往旁边拉了一把。
　　“啊？”林豆豆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你说啥？”
　　“我说你喜欢宋以啊，”秦奋说：“不过我觉得你没可能，要不还是算了吧，别伤害自己。”
　　“说什么呢你，”林豆豆眼中的无奈数倍放大：“我哪里表现得像喜欢宋以了？”
　　“你不喜欢你给他写情书？”秦奋被整不会了，“还用粉色信封信纸，还给信封上喷花露水？而且我宋哥这么帅，你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你有病吧，”林豆豆瞪了他一眼：“谁跟你说他帅我就得喜欢他啊，那月亮多好看，是你一个人的吗？还有，信封信纸是我问婉婉要的，你要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告诉婉婉你背后拉踩她审美。”
　　“哎哎哎，姑奶奶你......我不是那意思啊！”秦奋好恨此刻自己没多长张嘴用来狡辩：“我不是说班长审美不好我是说......算了算了我不说了，那你神神秘秘把宋哥拉来小桃林干嘛？”

　　正好宋以和于归走过来，四个人跟开圆桌会议似的围着那块大石头站了一圈儿。

　　“就我不是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徘徊嘛，”林豆豆不自在地揪着校服下摆，“我想让宋以教教我怎么提升做题效率。”
　　“这种事你完全可以当面儿说啊，”秦奋不理解：“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写情书一样的写信吗？还叫宋哥来桃林，但凡换个场景我都不会这么好奇。”

　　把疑点都说完了，于归顿时想给秦奋颁发个最佳嘴替奖。

　　“我、我不太好意思，”林豆豆说：“大家复习时间都紧张，耽误宋以学习也不好啊。”
　　“我有个好主意，”于归突然说：“晚自习下可以在教室里多留会儿，到时候我们一起拼个桌，有什么疑难杂症的题正好都能了解下。”
　　“这招不错，”秦奋拍手：“我要留我要留，到时候班长肯定也会留下来，嘿，留下来！”

　　基于好好学习奋战高考八个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字，放学后寂静空荡的校园里，三班教室还剩下几个奋笔疾书的刷卷狂。
　　林豆豆刚得到大神指点迷津，和拼桌的王婉熊夏面对面交流解析，秦奋支着下巴，看起来像在刷题，实际上早已和周公下了两盘大棋。
　　天色很晚，可这帮人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越战越勇。
　　于归觉得自己实在困的不行，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歪便靠在了宋以肩头。
　　“困了？”宋以在桌兜里摸了摸，意外摸出来了颗劲爆薄荷糖，单手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喏，把这个吃了，我还有两道题，写完就走。”
　　“毒药吗？”于归闭起眼，张开嘴等投喂。
　　“薄荷糖。”宋以说。
　　其实早就闻到薄荷味儿了，于归的嘴唇触到了他的掌心，还恬不知耻地轻轻在他掌心里吧唧了一口。
　　“那你加油哦。”于归含糊地说。

　　等他们刻苦完将近十点，几人连别都顾不得告匆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走出学校，迎面扑来的冷风吹得于归打了个寒颤。
　　“冷吧？”
　　宋以推着宝马走过来，看了眼于归，停下车将他衣服兜帽给他戴好，又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到他脖子上。
　　“给我了你不冷？”于归说：“没想到林豆豆为了高考这么拼，真可怕啊。”
　　“咱俩的误会解除了？”宋以问。
　　“啊？误会？什么误会？”于归装傻：“咱俩之间怎么可能有误会呢，对吧男朋友。”
　　“就是说啊男朋友，”宋以笑了起来：“今天差点吓死我了，某人眼光犹如寒刀嗖嗖向我飞，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
　　“谁敢这么看我男朋友，弄死。”于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说的啊，”宋以指着他，半晌收回手在他脸上揉了揉：“算了，我舍不得。”

　　路过一家奶茶店的时候，宋以刹了车。
　　于归本搂着他的腰昏昏欲睡，被这猝不及防的停车一吓，整个人趴到了宋以背上。
　　“你干嘛啊？”于归惊魂未定的收紧手臂：“咋了？”
　　“喝不喝奶茶？”宋以问。
　　他刚要回头，目光却突然转移到店内站着的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穿着咖色羽绒服，深蓝牛仔裤，正接过店员手中的纸袋礼貌颔首。
　　这人宋以见过，正是之前他去文化街买那两个罐头花时据说帮忙看花店的那位。

　　“你不是说奶茶太甜喝多了会得糖尿病？”于归跳下车：“我发现你这人真的挺双标......”

　　玻璃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男人从店里走出来，他也看到了宋以，唇缝微张表示惊讶。

　　“你的莓有烦恼种的怎么样了？”男人笑着看向宋以。
　　“你还记得？”宋以诧异地挑了挑眉：“记性挺好。”
　　“主要是你颜值高，很容易记住，”男人目光稍微偏移：“这位是......你的朋友吧？”
　　于归双手揣进兜里，一脸不屑地走进奶茶店。
　　“我好像没自我介绍过，”男人没在意这点小插曲，依旧礼貌地朝宋以伸出手：“我叫安牧，是京华大学教授。”
　　“咱俩好像没有什么需要认识的必要吧。”宋以说完瞟了眼他拎的奶茶袋转身往前走：“这么晚了，一个人喝两杯奶茶，会发胖。”
　　“没必要么？”安牧站在他身后哂笑一声收回手转移话题：“你不是想考京华大学？”
　　宋以停下脚步。
　　他回头盯着安牧，语气冷硬：“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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