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竹

　　方沁竹抿抿唇，就算了解罗霄在开玩笑，也因为他话中的自嘲有点不开心。

　　怎么可能不期待他留在这里呢。

　　大多时候他的话不多，只要坐在某个角落，空气中存在他的呼吸，她就会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这种安定感甚至罗宇都没有给过。

　　想到罗宇，她不自觉皱皱眉头，强迫自己终止思维的发散，认真地告诉罗霄，“不要这样说。有你在旁边很安稳，是一种家的感觉。”

　　最后一丝笑容来不及收起，冻结在唇边，罗霄直起腰。她说她也有相同感受，这种同频带来的震动前所未有，胸中仿似海潮一波接一波侵涌，喉结难以抑制地滚了滚。

　　他们都是茫茫海面上孤独游荡的船只，他向往方沁竹船上的桔色烛光，暗中朝着她的方向航行，狂风暴雨，不曾躲避。

　　这个目标不为世俗所容，途中不免心酸委屈和疲惫。在这一刻，所有的迷惘怀疑全部归于风平浪静——她终于看到，有一艘独属于他的船，劈波斩浪只为她而来。

　　他吞下所有情绪，手掌按住女人脑后，将嫣红唇瓣推至面前，目不转睛凝视她雾濛濛的杏眼，压低声音诱哄，“是我说错话，小猪别当真。”

　　罗霄松开手，屈起食指刮过她圆翘的鼻尖，阔步迈进旅馆。留方沁竹愣在原地，他叫她什么？

　　小猪？

　　她嫌弃地扁扁嘴巴，又忍不住轻勾弧线，扬起嘴角。

　　方沁竹的猜测没有错，天气好转，交通恢复，很多人今天退房离开。罗霄成功订到了房间，之后还是要回方沁竹那里收拾行李。

　　原本以为他很快就会收拾好，谁知他在她的出租屋里赖到小满睡着，才慢吞吞把自己的东西装进背包。

　　短短两天，罗霄的物品已经随处可见。电视柜上放着正在充电的剃须刀，洗手间的收纳台上，方沁竹黄色的漱口杯旁边，新添了一套蓝色。

　　罗霄一件一件收起来，时间越晚越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

　　他已经习惯了空间中充斥着方沁竹的味道，清幽舒缓，像她的人一样娓娓道来。想到旅馆空荡的房间苍白的墙壁，罗霄的心口堵满了不舍，压得直不起腰。
　　他宁愿窝在这个又短又窄的沙发上，一直过下去。只要有她在。

　　方沁竹同样陷入沉默，站在卧室门边看他心不在焉来回走动。

　　只是出去住在相距二百米的旅馆而已，她觉得没必要这么矫情。可是，心口好像有一把钝刀子在慢慢的磨，虽不见血，却窒闷无比。

　　几件东西，用了半小时才收好，拉链合拢发出嗒的一声，罗霄的失落感到达最高点。将背包甩在身后，他站在顶灯下，眉骨到鼻尖的投影连成高低错落的山峰。

　　他说：“我走了。”

　　方沁竹点头，勉强勾出一个笑容，“路上慢点。”

　　罗霄脚下纹丝不动，“你站在卧室门口送人？”

　　他的眼神在又密又黏的糖渍中浸过一圈，定定看着她，好像棉花糖要拉出长长的丝来。

　　方沁竹只对视一眼，即被灼到错开眼睛。心跳咕咚，急遽上升，濒临脱轨的边缘。她强自镇定心神，缓步靠近，越过男人搭上门内旋钮时，手背蓦地覆上一只大掌。

　　神经绷到极致，一点接触都会激起千钧怒浪。方沁竹的心跳陡然漏掉一拍，她慌乱回头，嘴唇恰好擦过男人颈侧挑高的脉络。

　　女人的唇比春风还要柔软，罗霄舒爽到眯起眼睛，细小电流窜越全身。

　　绷紧的神经防线彻底失守，方沁竹睁圆了水润的杏眼，一时忘记言语，只凭着本能向后缩了缩脖子。

　　男人温热的手掌追过来，锢住修长脖颈，将“别躲”二字贴进她的唇角。

　　罗霄吻得小心翼翼，先亲亲唇角，然后稍稍拉开一点距离，抬睫打量面前雾气弥漫的眼眸，眸中水汽好似把他的五脏六腑重新灌溉了一遍。

　　“闭上眼睛”。他轻声诱哄，烧灼的气息由唇侧移向耳畔，“嗯？”

　　方沁竹抖着手腕，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软绵绵推拒着他的胸膛。

　　男人的气息从耳畔游走回唇边，左手滑到纤腰最凹处，不由分说将窈窕身躯紧紧嵌入怀里。一双眼睛比野火更要热烈粲然，极尽耐心的营造出诡丽幻境。

　　“是我先勾.引小竹的。”

　　“小竹别怕，亲亲我好吗。”

　　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在讲话，唇瓣开合间温热又软弹。一丛泉流从心脏深秘之境涌出，心尖情难自禁的颤了颤，方沁竹闭上眼，细白指尖紧紧捏住他的衣领，彻底降服在蛊惑之下。

　　罗霄的唇压下来，轻轻一贴即离，接着启开一条缝隙，将饱满唇珠含于其中，一寸一寸扩大范围，直至她香甜樱唇完全沾染了他的气息。等尝够了滋味，换成下唇再将辗转厮磨重复一遍。就这样不厌其烦的，细细摹画了不知多久。

　　听到方沁竹唔唔轻喊，罗霄才意犹未尽拉开距离。望着布满水光，被亲到微微红肿的双唇，他忍不住又啄了一口，才心满意足直起腰身。

　　方沁竹的双颊快要烧起来，她双手捂住脸，耳尖红得要滴血，脚下退了两步让开门。

　　罗霄缓了缓，眼中因欲态织就的迷离退散些许，开口时嗓音低哑，“锁好门，晚安。”

　　方沁竹垂着脸，没有说话。他笑了笑，揉一把她脑后的头发，关门走远。

　　长长嘘出一口气，方沁竹倒在沙发里，脑海中充斥着“她和罗霄接吻了！”这样的醒目词条。一个星期前，她主动诱吻不成，羞惭之下逃到北都。现在，真的吻上了，还是有种身处幻境的不实感。

　　和他接吻，之后呢？

　　方沁竹不敢深想。

　　饶是私下也曾冲破束缚大胆设想过，当这一天近在眼前时，她还是产生了怯意，有一些无所适从。

　　没有完全准备好。

　　她需要时间。

　　***

　　翌日，相比前两天，罗霄来得有点迟。他照旧拎了豆浆油条过来，眼底多出一圈淡青痕迹，说话时眼睛望完沙发望地板，就是不曾抬眸看她一眼。

　　方沁竹原本慌乱的心绪慢慢平静，原来他同她一样紧张。她稍稍定下心，一人不提另一人不问，默契揭过那一页是最好的安排。

　　谁知他忽然打破沉默，“昨晚睡得好吗？”

　　方沁竹嘴里含着豆浆，差点呛到，想了想，选了个稳妥的回答，“和平常一样。”

　　罗霄抬眼看她，眼神中的诧异隐藏不住。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继续埋头沉默吃早饭。

　　方沁竹有些尴尬，故作轻松另起一个话题，“还是住旅馆的大床比较舒服吧？”

　　罗霄望着几步远的狭窄沙发，眼神莫名透出几分回甘，“我还是更喜欢睡在沙发上。”

　　方沁竹愣了愣，眼睫低垂，轻轻吐出一句“傻瓜”。

　　罗霄又问：“你昨天睡觉前，真的一点不同都没有吗？”

　　比如像他一样兴奋傻笑，一样沉溺回味，一样久久不能入睡。

　　方沁竹微启双唇，内心五味杂陈，她要不要坚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自己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呢？

　　纠结间，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她如临大赦般，逃也似的快步走进卧室接电话。

　　是盛礼卓来电问她在不在北都，春节前一起聚个餐，有几个部门相熟的同事节后就要跳槽走了。他哀婉地叹息，当初并肩作战的队友就这样一个个散落四方。

　　方沁竹翻翻日历，还有一旬就是春节了，本来她的假期要到元宵节才能休完，这次临时跑来北都改变了原定计划，不如趁此办好手续，节后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她向盛礼卓表达了提前销假办离职，剩余假期折为薪资的诉求，盛礼卓爽快答应了。他们沟通了另外几位同事的离职时间，把聚餐时间订在了后天。

　　电话的最后，盛礼卓依依不舍的说：“Joyce，你真的很有魄力，功臣的位置就这么轻易丢掉了。我希望你喜欢自己做出的任何选择。”

　　方沁竹捏着手机转过身，隔着拉开的卧室门，视线无意落在罗霄的侧影，男人正夹起吸满豆浆的小块油条放到小满嗷嗷待哺的嘴里。

　　她笑着说：“我当然会。”

　　早餐结束，本来打算随便在家窝一天，方沁竹刷到云停公园庙会的视频，兴高采烈举着手机问罗霄要不要去逛庙会。

　　罗霄自早饭后情绪一直不高，无可无不可的说声好。

　　云停公园在二环内，他们照旧是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到达公园附近地铁站。沿着厚厚的朱红围墙向公园正门行进，红墙下偎着白雪，颇有一副京城的气派厚重。

　　出门前只顾着观察罗霄的情绪，方沁竹心不在焉的忘记戴手套，还好小满自告奋勇的要求自己走在前面，没让她抱，双手藏在羽绒服口袋里，倒也不觉得冷。

　　公园正门敞开着，宽阔的牌匾上展开一条红幅，硕大的“云停庙会“四个字居于正中。还未进门，沸反盈天的喧闹声已传入耳际，主干道披灯挂彩，一片喜庆的气氛。

　　他们一路逛过去，吃着糖葫芦，看看吹糖人，坐在拉洋片的摊子前斜着眼瞅万花筒里的多彩世界，还跟着捏面人儿的师傅捏了只黄色的小鸭子出来。

　　小满好奇，每个铺位都要去转一转。没一会儿，喊着累张开双手要妈妈抱。方沁竹抱起他，不过几分钟，手背就冻到通红。

　　罗霄蹙眉，从她手中接过小满单臂托好，另一只手捉住女人皓白手腕，塞进自己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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