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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朝日(八)
“最终有一天,你们将无言以对。”
苏月凝觉着手脚冰凉,她的困惑不知该如何跟阿森说起,同样,阿森的处境她也不得而知。原来一语中的,是个令人讨厌的词。
突然很想他……
接到电话的倪雨森正在补眠,前一晚通宵夜戏。
许久的沉默,他的脑子里越过各种可能性的假想,瞬间清醒,他坐起来,有些慌乱:“怎么不说话?”
“什么时候才放假呀?”
话里惨兮兮的模样倒让倪雨森松了口气,尾音的“呀”字更是压进他的心底,压得他动了抛开一切去见她的念头:“这部戏还要再拍五个月可能。”
好久,苏月凝的脸上写满了心疼,但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野蛮而又无理取闹:“别人拍戏三四个月,再不然四五个月,你这什么电影啊——过年也不让回家,已经拍了三个月,还敢再拍五个月?”
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因为不能见面而胡搅蛮缠,柔声哄了好久都哄不好。
“我去看你好不好?”
“不怕无聊了?”年前她在酒店无事可做,呆了三天便不告而别,倪雨森不想她一时冲动又重蹈覆辙。
“我可以给你做饭,检查你背剧本。”苏月凝认真地盘点着自己的功能属性,“我可以穿男装,女扮男装我可会了,被拍到也不要紧。”
也就只有她认为自己的女扮男装能糊弄人。那次在藏区的公路上,是他从车窗里看到拦车的是两个小姑娘,才让季颉停车的。瘦小的身板,穿着大外套,压低帽檐,一人一个大背包。
是了,她一向大胆。
“你会做饭?”他问。
“不会。但是寒假我学会了煲汤!”仿佛学会了多大的本领,苏月凝说的可理直气壮。
于是一周后,倪雨森就把她接了过来。
苏月凝倒是没有考虑过以后,单纯的校园生活,她还处在每天吃什么都值得拿来商讨一番的时光,最大的烦恼估摸就是考试能不能通过。而今她独自在酒店,手法生疏地煲着汤的时候,不禁想到以后。
刷房卡的声音惊扰了她的思绪,她笑着奔向门口。
倪雨森一把接住她,她勾着他的脖颈,他搂着她的腰肢,两个人面面相觑,眉眼带笑。
蓦然,倪雨森的指头勾起她的下巴,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封住她的唇,时而蜻蜓点水,时而吮吸啃咬。
酥麻的感觉顺着血液游走全身,苏月凝说不上此刻的感觉,她紧紧地抓着倪雨森的手臂,结实到有些坚硬,连暴起的青筋都很分明。
炙热的手贴在苏月凝的腰间,衣角皱巴地往上缩去,他触到了小姑娘细嫩的腰肢,她的腰很细,堪堪一握,稍加用劲似乎便能折断。
大手伸进她的衣摆,顺着脊骨不断往上,手表的表带蹭过滚烫的皮肤,透出一阵冰凉,苏月凝崩塌的理智瞬间被拉回,猛然睁开眼,急迫地拍了拍倪雨森,他的唇正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
这一拍,倪雨森迅速将自己与苏月凝分开,双手规矩地离开她的身体,替她拉好衣服的下摆,深吸一口气,动手摸摸她的脑袋:“我先去冲个凉。”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喑哑。
差点失控了。
倪雨森厚重地喘息了一口气,走进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苏月凝整个人软糯无力地贴着墙滑落而下,她把脸整个埋进膝盖,窒息感又让她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幕,羞地她急忙去厨房倒水,猛然喝起水来。
倪雨森再回来时已经换了身衣服,头发半干不湿,多了几分邻家男孩的傻气。他端着汤喝了口,眉头微皱,瞅见苏月凝满目的期盼,思索片刻,给出一句点评:“如胶似漆!”
令人浮想联翩的四个字,苏月凝的脸可见地绯红:“你在说什么?”
“你在想什么?”倪雨森舀出一勺汤,侧翻勺子,浓稠的胶状物体便一整团掉回碗里。
对上他戏谑的神情,苏月凝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我想勾芡,所以淀粉倒多了一点点。”
倪雨森笑笑不说话,几口喝完一碗。
“真给面子,值得奖励你再来一碗。”热情地接过碗,看着他正大口喝水的模样,忍不住好笑,暗下决心,明天的汤要认真做。
倪雨森握着水杯的手一抖,牙磕到了杯口。
“易哥呢?”
倪雨森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手上的动作微微颤抖,又很快恢复如常,释然地扬起嘴角:“你可绕过他吧。”
其实乐霏已经对小天下手了。现在的他还无能为力,等他处理完合约问题,就会把小天带回自己工作室的。
“我没说要把汤分给他喝。”
“小天有些事要处理,办完就回来。”倪雨森笃定地说。
时隔几月,苏月凝再次领教到他的毒舌,佯装负气地别过头去。
“苏月凝!”倪雨森突然叫住她,伸手查看了她的脖子,光洁白净的脖子上多了几处暗红色的圆点。
“什么?”
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脸却涨得通红,喉咙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她的皮肤怎么这般敏感,自己刚刚真的只是吻了吻。
这是害羞的表情吗?苏月凝狐疑地走到镜子前,打量起来,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出现了,红点!
“这是什么?”苏月凝歪着脖子查看。
倪雨森只好附在她耳边解释到。
苏月凝又气又恼,追着倪雨森打了起来,可恨的是手掌拍在他的手臂上,疼得反倒是自己。
“多久会消啊?”
倪雨森说出:“两三天”之后,再次遭到一顿毒打。
闹腾够了,两个人都靠到沙发上,准确地说,苏月凝窝在倪雨森的胸膛,沉寂半晌,她挖空心思找着话题。
“工作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小事而已。”
“楷文什么时候回学校?”思来想去,他们共同认识的人真不多,他又素来不喜欢谈娱乐圈里的八卦。
“又去婺源了,他说还没有见过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倪雨森把玩着苏月凝的手指,她的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茧,是弹吉他时落下的;中指指腹也更凸起一些,是常年握笔写字的造成的。
“国外没有油菜花吗?”
“嗯!”很沉闷的回答,像是从鼻尖发出来的。
苏月凝油然生出多年采访经验一无是处的感慨,索性不再说话。她把原本蜷缩着的脚舒展开来,脑袋在人家怀里蹭了蹭,寻到最舒坦的姿势,脸部的触感软软的、温温的。很快,她便昏昏睡去。
垂眸顾看,她清瘦了许多,抬手一点点地抚平她紧蹙的眉头,再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回床上,自己则在沙发上小憩片刻,回剧组去了。
第二天一早,苏月凝便兴致冲冲开始挑选汤谱,线上购买食材,然而磨刀霍霍,却对着那一整根的排骨无可奈何。
今日特供,十全大骨汤。
她先按住排骨尾,另一只手起刀落,排骨连个缺口都没剁开;石化几秒,决定调整战术,这次抓起排骨跟着刀一起往下砸,可骨头依然没有断裂。
满心的抱负,竟然败在了切排骨上。苏月凝可不答应,她双手握刀,恶狠狠地盯着粘板上的排骨,狠下心,使劲一剁,总算一分为二。费心费力,她可没有把握把排骨切地再小一些了。
忙碌间,手机忽然振了一下,是倪雨森的消息:“小月,下午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学校。”
她不想,所以推辞着:“你先忙,明天再说。”又将扑腾着的汤锅拍给了他,照片里清晰可见两根大排骨伸出汤锅,锅盖压在排骨上被热气熏得直跳,肉比锅还高。
休息间隙看到照片的倪雨森,隐忍一笑,尽显苦涩。
夜幕降临,晨光熹微,任凭苏月凝等了整宿,倪雨森都没有回来。
“阿森,今天很忙吗?”
“忙。”
晚间,倪雨森打电话来让她收拾行李,带着不容商榷的口吻。
苏月凝依然是那句:“等你回来再说。”倪雨森却不明白这次她为何如此执拗,苏月凝自己也不明白。
现实却容不得她再等下去,肥妮的电话持续轰炸而来:“苏月凝,你在哪儿?都几天了,你还不回来?”
司机来接人,苏月凝让他回去,赌气坚持要等倪雨森。
一整天,苏月凝都呆在房间,木然地刷着手机,试图能捕捉到跟他相关的只言片语。
肥妮打电话来下最后的通牒:“我顶不住了,谭女王说明天的课再看不到你,你就重修了!我不管你喜欢的这个男人多么惊为天人,赶紧回来。”
“妮,如果重修,你会陪我去听课吗?”
“苏月凝,我们读金融的,要会盘算得失利益,那个男人凭什么让你放弃学业?”肥妮对苏月凝那虚无缥缈般存在的男朋友,极度不满。
“不能就只是凭借着爱吗?”像是喃喃自语。
肥妮难以置信,苏月凝这般毫无理性可言,她十分气恼:“爱情,真的伟大到他勾勾手指,你就奋不顾身?”
见她沉默以对,肥妮又觉得自己的话过于尖酸刻薄,软下语气:“一个不顾你的学业,不见你朋友,不能及时出现在你身边的男人,能有多爱你?”
“他有想认识你们的,只是他的工作……”声音越来越小,苏月凝底气全无,她甚至不敢跟江江以外的人提起他们的事。
肥妮特意重重地叹气:“不要听他的嘴巴说了什么,要看他到底做了什么。这不是你平常说的话吗?”
苏月凝无力辩驳,她的原则与自尊早已溃不成军。
“最终有一天,你们将无言以对。”临睡前,苏月凝不受控制地回想着乐霏对她说的这句话,眼泪落在枕上,浸湿脸颊。患得患失的感觉不断侵袭着她,以前她可不是这般不能独处之人。
倪雨森本来已经协调好时间陪苏月凝,但乐霏私自跟剧组调整了他的通告,可谓是毫无喘息的时间。跟公司僵持至今,合约马上到期的关口,他不想再给公司任何大做文章的机会。
拍完当天的镜头已然深夜,想去看看小姑娘,又怕吵醒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倪雨森辗转不能眠。闭上眼,脑子却还在走马观花,戏里的场景,跟苏月凝相处的场景,交互重叠,几度觉得自己睡着了,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清醒。
许是最近太累了,倪雨森索性闭目等天光,简单洗漱便去找她。
打开门,苏月凝没有如同前几日那样欢喜地来门口迎他,还在睡?不由得轻手轻脚。
“来了?”苏月凝从洗手间出来,手上还带着水渍,“我们谈谈。”
倪雨森抽起两张纸,站到她面前,仔细为她擦拭双手,她的脸上,是陌生的表情。
“阿森,我好累。”
手上的动作一愣,撇出极其不自然的笑容:“累了就回学校休息,不坐动车,我让司机直接送你回学校。”
苏月凝抽出手来,不敢看他的眼睛:“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要闹脾气,先回学校。”阿森拿出手机准备给司机打电话,不容分说。
她拦住他的手,态度坚决:“我们分手吧。”
“我在处理合约的事,忙完这阵,就有假期陪你。”
“陪我,做什么?”
“做饭,看书,暑假你想去的尼泊尔也行。陪你做想做的一切。”
“我们还能到暑假吗?我们现在都已经没有话说了。”
倪雨森急了,以为小姑娘因为无聊而闹脾气:“苏月凝,你能不能为我想想。”
鼻尖泛酸,苏月凝感觉委曲:“我还不够为你着想吗?要见你,从来都是配合你的行程,你的时间。”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我已经在努力改变。”
“我想,我需要的是无时无刻能陪在身边的人。”
她的话是多么的决绝,不留余地,倪雨森双拳紧紧地攥着,他真想堵住这张凉薄的嘴。
“先送你回学校。”他完全败下阵来,“气头上说的话不作数,半个月后我就去找你。”
苏月凝不置可否,仍旧不依不饶:“你觉不觉得,我们已经很久都无话可说了。”
“你想说,不想说,我不都小心翼翼由着你?”
苏月凝的面色有些煞白,激动的情绪翻涌而至,她哑着嗓子:“既然我们都那么勉强地迁就对方,以后就不必了。”
刚说完,哗啦一声,倪雨森掌中的手机径直砸向他身侧的玄关镜,镜片碎落一地。他挡着苏月凝,不至于让碎片伤到她,但是突如其来的声响,还是把苏月凝吓得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看到,暴怒之下,倪雨森眼底的失落,以及夺门离去时黯淡而狼狈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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