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前兆

　　林渊看着他奇怪的反应，惊讶于：“你见过我？”

　　唯尚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确实见过这个人，那是三个月前，在无人区地下的四级生化实验室，唯尚当时还没有逃离那里……

　　那是一座由实验体建立起来的实验室，是专门用来改造实验体性状的实验室，每天都会有无数实验体因为无法忍受机体改造的痛苦而死去，唯尚就是在那里负责处理尸体的。

　　……

　　“唯尚，咱们这里刚送来一个奇怪的人，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好像说是要拿他做实验，你说一个人类能承受得了什么？连实验体都撑不过去……我估计过不了今晚，他的尸体就会被送到咱们这里了！”

　　唯尚看着那个话唠同僚，并没有太在意他的话。

　　结果整整过了一个月，那个所谓瘦弱的人类竟然也没有被送过来。

　　“我去！唯尚，那个人类了不得，他竟然能活过一个月！我是真的有点好奇，等会儿你帮我值个班，我去看看！”

　　唯尚对别人的事情也没什么兴趣，答应了他的请求。

　　结果那天的确出事了！

　　那个瘦弱的人类，也许真的被这个实验室折磨的要疯了，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武器，一把扎进自己的心口。

　　实验室的人把他从里面带出来，经过唯尚所在的焚尸间，却没有把人扔下，而是一直往前，去了秘密监护区，看样子似乎是要救人。

　　这倒是真的引起唯尚好奇了，这个实验室根本不会在意人或者实验体的死活，他们只在乎能不能产出优秀的实验体，怎么可能这么重视一个人类？

　　唯尚难得跟上去多看了几眼，他看到同僚口中那个瘦弱的人类。

　　人类长相很清秀，因为长时间在实验室受到的非人折磨，整个人身上伤痕累累，新伤叠着旧伤，不过真正让唯尚记住他的，是那双虚弱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面带着痛苦虚弱，却也带着解脱释然。

　　视线下移，唯尚眼角疵裂，那人的心口正在不断往出涌着鲜血，在那伤口中有一条细细的铁链，链条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只能看到猩红的血色。

　　他这是痛苦到自杀了吗？他忍受了一个月，终于也受不了了吗？

　　唯尚看着那人被一帮研究员拥簇着带去走廊最深处，门被重重关上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回神，维持着那个侧头的姿势一动没动……

　　那张虚弱的脸和林渊的脸重合了。

　　唯尚迟疑着缓缓开口:“你…我不确定……”

　　唯尚看着他的眼睛，那琥珀色的瞳孔，那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感觉，实在是太像了。

　　“那就是见过我了，是在实验室？”林渊感觉今天也许就会知道自己的来历了，他对过去既抵触又期待。

　　也许他过去的确经历了很痛苦的事情，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丁点儿都不记得了，但是他必须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他才能知道那个他想不起来的名字叫什么。

　　唯尚想了许久，也许是实验室后来对这人的身体进行了改造，而且看样子他已经成功变成了实验体。

　　“我的确没想到你还活着。”唯尚也不打算缄默不语，他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林渊。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无人区的生化实验室……那天你受了很重的伤，伤在心口，被他们带进秘密监护区，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不过后来或多或少了解了一点，是从我当时的同僚那里听来的，他说你的编号是15003……”

　　林渊听到这串数字的时候，眉头动了动，他觉得这串数字很熟悉，他不久前就见过，是那个金属牌，他在极地生物实验室醒来后，发现的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金属牌，上面除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串数字，正是15003。

　　林渊点点头，沉声应着:“应该就是我的编号，你还知道什么？”

　　“你自己不记得？”唯尚并不觉得这个人像是会失忆的样子，而且那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忘？

　　林渊轻轻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撒谎，坦诚道：“我的确忘了一些事情，我记得我要找一个人，也许…他在等我，但是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只言片语，他说的那个人类，很可能就是你，是从其他实验室被带到无人区的，来无人区之前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记录，起码我一点也不知道，来到无人区四级生化实验室后，前几天你都在休眠，生命体征很正常，大概第五天的时候有人给你注射了一支试剂，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那支试剂让你变得很暴躁，你几乎毁坏了你所在的那间实验室里所有的仪器……”

　　那个瘦弱的人，在极度的疯狂中，把监控仪器砸了个稀烂，实验室观察间里一片狼藉，他自己也是同样的遍体鳞伤，到最后他身体蜷缩在地上，浑身痉挛，那种痛苦隔着屏幕依然让人头皮发麻。

　　他终于在痛苦中开始自残，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有研究员冲进去，把他用厚重的铁链捆在床板上。

　　那人痛苦的嘶吼着，挣扎着任由铁链磨烂自己一身的皮肉，依旧疯狂的挣动。

　　研究员往他心口注射了第二支药剂，随着第二支药剂被全部注射进身体，那个狂暴的人终于安静下来，平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在缓缓移动，但并没有在看任何人，仿佛只是无意识的转动。

　　唯尚把从监控回放里看到的片段画面，简单讲给他听，林渊只是静静在一旁听着，没有任何其他反应和回应，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他已经不记得这段经历，直到现在有人讲给他听，也依然没有让他回忆起分毫。

　　也是到这一刻，林渊才发觉，自己可能不是失忆了，而是有人直接删除了他的记忆，清空了他的大脑！

　　林渊平静的望着海面，海风带着微咸的潮湿扫过他的头发，他的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要怎样找到那个人呢？他要找的真的是人吗？是仇人还是朋友呢？

　　白色轮船在海洋上起起伏伏，像风中的浮萍，随风波摇摆不定。

　　迟归阳站在瞭望台上，看着夜空稀疏的点点星辰，渐渐有些失神。

　　三个多月了，自从知道林渊失踪的消息后，他跟林洋已经找了整整三个多月，几乎把七大区走遍了，连无人区都没有放过，林渊到底在哪？

　　每次想到这个名字，他心口都会传来阵痛，如果当时他强硬一点，是不是林渊如今就会站在他身边？

　　林舒如今也是同样了无音讯，那帮实验体带走林渊到底要做什么？

　　林洋对这件事只字不提，两人每次见面，免不了动手，总是不欢而散，林洋自从研制出C—I抑制剂后就一路北上，如今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他找到林渊了吗？

　　迟归阳心口抽疼一下，他躬下身靠在瞭望台的护栏边，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觉得无力，强烈的无力。

　　第一次还是在九年前，那一年他刚20岁，刚进入特种大队，只是一个浑身是莽劲儿的楞头小子，跟他一起进入特种大队的还有一个人，松伟跟他一样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两人年纪相仿，又是同一批次进入特种大队，很快就混熟了，他们是新人里的最佳拍档，形影不离。

　　半年后的一次边境反恐任务中，迟归阳孤身进入敌营，松伟原本应该在远处策应，却在迟归阳暴露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迟归阳身后。

　　迟归阳抹了面门前的恐怖分子的脖子后，一回头看到的就是那人带笑的脸和胸口前殷红的两团血迹。

　　“阿松！”

　　迟归阳把人扑到，躲过一丛流弹，带着人滚到墙根，倔强的把人背上身，想要带人离开。

　　“阿阳…阿…”

　　“我在！”迟归阳背着人在茂密的丛林间穿行，身后还有追兵，他不敢掉以轻心。

　　“我在。”

　　“放我……下来，阿阳，放我下来吧，带着我……你回不去的……”松伟胸前的两个血窟窿正源源不断的往出堂血，连着一并流失的还有他的体温，他身体不受控制的哆嗦，但感受到身下温热的身体，他面上是带着笑得。

　　“别说话，我带你回去！”迟归阳咬着牙，脚下速度不减，他要把自己的战友带回去！

　　但背上那人却并不如他的意，气息不稳还在滔滔不绝的说话，“小阳，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我怕……我怕我再也…没机会……”

　　“别说了，保存体力，我们快到界碑了！”迟归阳看着不远处的C区界碑，心里估算着，还有两百米，他们就回去了，那边有救援队！

　　松伟在迟归阳耳边轻笑一声，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子弹打穿了他的胸膛，虽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但他现在意识已经开始不清醒，他不敢昏过去，他怕自己昏过去就再也睁不开眼，他还想多看几眼这个背着他逃命的小子，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后悔，有些话他应该早点说的，他追着这个人一路从一个普通小兵到进入特种大队，他几乎是用没日没夜的训练才一步步走到他的身侧，跟他并肩战斗，成为他的搭档，他本以为他们有很长的未来，一切都来得及的，但是……

　　“阿阳…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就算我不在，也要好好活着，就算不能当上特种精英也要活着，阿阳，再见了。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他们就被流弹扫中了，迟归阳小腿中弹，他背着身上的战友，因为子弹的冲击力而单膝跪地，这一倒，迟归阳半响站不起来，追兵已经到了眼前，但是界碑就在五十米外，就差那么一点了……

　　“砰砰——”

　　就在迟归阳觉得自己和松伟要死在这里的时候，界碑后边突然冲出来大批人马，将追过来的恐怖分子包围歼灭。

　　“呼呼—我们得救了！阿松你看……阿松？”

　　在迟归阳庆幸自己战友来的及时时，却发现倒在身后的松伟已经没有任何回应了。

　　“抽我的血！我们一个血型！救救他，医生！求求您了！”迟归阳拖着伤腿死死攥着医生的胳膊不让人离开。

　　医生看着他，眼中带着悲怆和同情，对着迟归阳微微摇头，“他被送来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

　　看着病房里那个苍白的遗体，迟归阳一瘸一拐的拖着伤腿，走到病床前。

　　“阿松，我不是让你守在远处吗？你过来做什么？为什么擅自过来！为什么不服从命令！为什么擅自行动呢……”迟归阳缓缓蹲下身，面对着那个失去活力的人，他的质问是无力的，他的人也是无力的。

　　直到很久后，他整理松伟的遗物时，从他的日记本里发现了点什么，他们搭档半年，他以为他们是真的天生有默契，他从不知道这人为了跟上他的脚步付出了什么，他一直都知道松伟很用功，每次训练都很积极，很认真，甚至连理论考试都是那么刻苦，他以为松伟是想要成为精英，在年末考核中进入猎鹰大队，但他错了，大错特错……

　　松伟的日记里写的都是一些很日常的东西，都是一些两人训练中的细节，他从没有想过成为多么优秀的军人，但是他想跟自己并肩而战。

　　松伟从来没有流露过一点对他的感情，甚至在日记里都没有直白的表达过那份心意，但是那些只言片语的日常，比任何情话都更加沉重。

　　迟归阳后知后觉到对方对他的感情时，那人已经不在了，他知道自己对松伟只有战友的情谊，并没有松伟要的那种感情，他们搭档半年，同吃同住同进同出，但凡他对松伟有一点那方面意思，他们也许早就在一起了，但他明白自己对松伟没有那样的感情，他同样可以为战友去死，但他给不了松伟任何回应……

　　索性松伟可能也知道迟归阳对他并没有那份心意，所以到死都没有说出那句话，他们的关系只是好战友，干干净净的，只是一个人为了保护战友而牺牲，仅此而已。

　　但失去战友的痛，迟归阳直到如今回忆起来都是痛的，那种痛苦也是刻骨铭心的，但似乎到了此刻，迟归阳才能真正理解松伟的选择，他想，如果是他的话，如果他可以用自己的命换回林渊，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林渊，只是在那个有点混乱的下午，在一个大街上见到了人，然后那张脸就印在心底了，说真的他从没有相信过一见钟情，但是见到林渊后的这一切，明晃晃的告诉他，他对林渊就是一见钟情，他们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太过惊心动魄的时刻，相比跟自己的战友们经历的生生死死，他跟林渊的相遇，抛去贡城病变的背景，似乎真的是很稀松平常的。

　　从他们相遇到现在，已经过去小半年，他们真正待在一起的时间少的可怜，但他的感情并没有因为时间和分别而消散，反而愈发浓烈。

　　他想见到林渊，想到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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