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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现象
店门半闭,里面没有开灯,收银台旁边也不见晓云。我走进里屋,见她背对我,坐在餐桌旁,伏案写着什么。她见我来了,忙收起桌上展开的书。把纸张折起,将尺子彩笔之类的拨开。
“在画什么?”
“没什么。晓音的衣服。”她避开我的眼神。
“要拿去缝吗?”
“缝纫机在那。我自己来。”她指了指墙角,的确放着一台黑色的缝纫机。
我还看见那本写着《新编有机化学》的书,但不想寻根问底,只应付说:“好的。”
电视上在放渚江联合的纪录片,我原以为晓云会让我关掉,但她只是继续埋头写着。大约到了五点钟,她突然站起来,对我说:“你去接一下晓音吧。”
“她不是能自己上学吗?”
“去吧。”她只是说。
我不明缘故,还是出了门,正想骑车,她却跑出来,“走路去!”
寄人篱下,总是身不由己啊。幸好我记得学校怎么走,也不用看地图,只消十来分钟就到了。校门半开着,学生寥寥,和昨天所见一样。
我在外面呆站了半小时,手臂沾满了汗珠。明明闷热得很,却一只蚊子都没有。不知道该等到什么时候,倒不如自己去找她。我正要进去,一个黑衣人——剑客从保安亭冲出来,用剑抵住了我。
“你是谁?你来干什么?学生证有没有?“像一个大叔。
“我……我来找人。”我声音低下去。
“找谁?现在是非开放时间。”
“一个叫晓音的同学。”
“女生?”
“女生。”
“几年级的?”
“中学二年级。”
“你别进去。我给你通报——你叫什么名?”
“你只说我叫弦就好。”
他对着亭内的麦克风嚷嚷了两声。我只好继续在门外等。这样一等,又是十几分钟。那剑客说完话就坐在亭内,一动不动。我有点想闯进去,但又因领会过那配剑的锋利,在原地没完没了地打转。视线在校内搜索,究竟在哪儿呢,究竟在哪儿呢?
恰好在我看到钟楼的时候,楼下出来一个身影,距我越来越近。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为什么你会过来?专门来接我吗?”晓音问。
我对她说,是她姐让我来的。
“怎么今天这么奇怪……平时她基本上不接我,尤其是在我上了中学之后。”
“看来晓云姐很关心你啊。”我说。
她低下头去,半晌才弱弱地说声:“我知道。”
我想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早上那样失态,真是对不起……”
“没事。我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你听见褚佳勇的名字,会一下子慌成那样。”
“我没有慌——只是有点惊讶。”
“为什么呢?”
“别问了吧。”
“嗯——我猜你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重大秘密。”
“算是吧。”
“那我不问了。”
“别问了。”
行到半路,我问她:“以后怎么办?”
“不知道。”她的脸颊变得通红。
“你姐的计划,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她总有她的打算吧,反正——怎样都好。”
我想告诉她,我从2020年过来,想要救她出去。但转念一想,我能来到这里,还是托铃的福,自己尚且搞不懂这模式呢,无谓给晓音太多不切实际的希望。
快到店里,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
“对不起、对不起……”她说,“我骗了你,我知道我姐想怎么样。我对不起她……”
“怎么了?”
“她要做一个炸弹,等到褚晚成来了,就把他炸死。”
“那你姐呢?”
“她就没想活着……”她蹲下来。
“那你呢?”
她挽住我的手,泣不成声,“我不知道……她说送我出去,这世道哪有什么地方可去呢——还有两年,也许我……只能再活两年吧……为什么呢?明明我姐牺牲了那么多,为什么最后一定要这样!我真的不想……为什么……我那么好的姐姐,要变成那个样子……你知道吗?姐姐她以前可喜欢画画了——家里摆了很多很多画纸和画笔,还有很多我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画作,她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渚江最有名的画家。她和姐夫认识的时候,她在美术社当宣传委员,姐夫是音乐社的社长,当时大家都说他们郎才女貌,琴瑟和鸣——”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焦急万分,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说,“抱歉抱歉!我说过头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年过来,姐姐活得跟行尸走肉似的——她以前可从不喝酒的啊,可是现在……脾气也坏了……为什么,为什么呀!凭什么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和铃说清楚这事之前,我知道我绝不能贸然说出底细。我只好一边安慰她,一边走回店里。她自顾自进了房间。
晓云撑着脑袋看我,“怎么?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没……没有。”
“没有?暂时还没有吧?这丫头……”
我没说话,晓云站起来,往里屋走。
“我去做饭。看下店,”她说,“毋穿柜筒底喎!” (不要亏空公款呀!)
“知道了……”我坐下,打个哈欠。学着她看店的样子。
洋艺荟虽然挺冷清,客人还是有的,到吃晚饭的两小时间,一个买抹布的妇人,一个买打火机的汉子,进来又出去。
无言地吃了饭,没电影看,各自洗漱睡觉。
“要我们给你饯行吗?”临睡前,晓音问。
“不能早起就算啦!我可能很早就出发。”我说。
“一定早起!姐,你也早起吧?”
“行。你到时叫醒我。”晓云笑了。
我关了客厅的灯,躺在沙发上,突然好累,听着吊扇的嗡嗡声,翻来覆去,只是难以入眠。窗外丛云蔽月,使人满怀伤感。晓音啊,可惜我目前仍无能为力,我身上背负的,已经够多了。如果此刻有一面镜子,应能看到自己满是愁怨的眼睛。如果有个更明朗的主人公,这样的咄咄怪事,他应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吧?可惜摊到我身上来,就左右为难,不知何去何从。
我就那样瘫在沙发上,叹息,直到身心都陷入一种悲凉的寂静,比空调还凉快的时候,就沉入了梦境。我在睡前,依然想着,能否再续昨晚的梦境呢?芷琴啊芷琴,生死未卜的可怜人啊,我可否再见你一面?
我梦见圣诞节的花火。
我梦见金鱼。
我梦见芷琴的眼睛,痴痴望着我。
伸出手去时,她的眼,却又像雾一样飘散。野玫瑰的花瓣,落了一地。她重生了,她在落花与血中成为了天使。
不行,不行!芷琴,我绝不能让你离去——
我高呼。却一路来到了天界,那圣洁无瑕的绝境,漫天白光浮游。
我沿着那一段琉璃色的阶梯,往上走,一级、一级、一级,我跑起来、两级、两级,距那最后的大门,已剩下一步之遥了。
“咚咚——”
有人在敲那门?不对。玻璃的声音。
“咚咚——”
我醒了。迷迷糊糊,听见窗户在响。
我竭力坐起来,却自觉头痛欲裂,“怎么……”
“弦,是我!快点走吧!”铃在窗外。我正扎挣起来,想要开门出去,她却说:“就从窗口跳出来吧!”
我关掉空调,拿上手机,探身出去,却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没事吧——这……你怎么了?脸色好怪……”
“怎么了……”我忽然虚弱起来。
“不是,你额头怎么这么烫——快,快回去,回去再说……”她扶我起来,慢慢走回她家。关着灯。我脱了靴子,晕乎乎地拿出了那小兔手机,还给她。
“这时候还管这个呢!小心楼梯——别绊倒了……”她好像很焦急。在黑暗中,搀着我上了楼,进了卧室躺下。
“快!睡觉,睡觉!要不称下重——算了,不称了,我得赶紧送你回去——摇篮曲,要听吗?什么都好——快睡,快睡……‘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
我就这样回到了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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