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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1
衣南锦和宋宝学在宋宅喝酒,气氛不像往常那么欢愉,也不至于愁绪满腹。凡人遇到意外总是多想,这两人也不例外。
宋宝学笑道:“我的确私心想过要和你结成一家人,对不住,真成了你舅舅。”
衣南锦道:“皇上早有扣着莲子的打算,这样一来,你我都和承极殿捆在一起了。”
宋宝学叹道:“唉,或许是天意吧,太后和皇上要选一个……皇上虽然势弱,好在年富力强,也不缺算计的心思。”
衣南锦道:“太后,皇上应该靠在一起,两派离心是社稷的祸事,现在我们掺在其中,应该想办法挽回局面。否则一朝乱出,受苦的是无辜的天下人。还有莲子,她留在宫里,我一刻都不能安心。”
宋宝学道:“皇上留着莲子,是要你用心帮他办事,不过真是麻烦。”
衣南锦道:“太后怎么看?”
宋宝学道:“莲子被皇上重用,太后当然安心受益,除非她需要毁了这颗棋子。”
衣南锦道:“皇上让我查冯沐恩,显然是在挑衅太后。太后和宰首张倥掌握着朝廷,冯沐恩是张宰首费心栽培的人,动了他,张倥不会善罢甘休。”
宋宝学道:“冯沐恩的事你早就一清二楚了吧?你心里存着涤清荡浊的志向,一直攒着许多消息,只等合适的机会。可惜这个机会是两宫相争,更糟糕的是,皇上一定借此给你升官,你就很难保住从前的清名了。”
衣南锦道:“我不求升官和名声,这个功劳可以由别人去领。皇上想做一件事,从来不会缺少出击的剑和盾,多的是为此奋不顾身的人。”
宋宝学道:“好吧,你去和张倥打仗,我来想办法送莲子出宫。”
宋浮在合和殿住了十天,宋宝学常派人给她送些小食和消遣的玩意,好言宽慰,枯燥的日子很快也就结束了。
朝堂之风吹不进深宫,宋浮回到承极殿这日,也是吏部正员冯沐恩被去官羁押的日子。
十日间,御监府的一名六品小官奏告冯沐恩以权谋私,举证详实,这份奏文被进奏院两番拦截后,最后由大监王桂许转呈至熙帝案前。熙帝命法司台严审,冯沐恩难逃一劫,熙帝因此皇威大增。
正是这天,宋浮又踏进承极殿,受到许多欢迎。她心中没有惧怕,却多少有些不甘,这不是她的选择,留在宫城中,和衣南锦见一见都是空想。
熙帝在御苑里陪太子骑马,宋浮赶去待命,意外地看见衣南锦也在,便低着头慢慢走过去。
等她行过礼,熙帝问:“已经痊愈了?”
宋浮道:“是,医员说已经痊愈了。”
熙帝道:“朕和平如说好了,留你在宫里多住几天,养足了精神再送你回去。”
衣南锦的字是平如,宋浮小声道:“多谢皇上恩典。”
熙帝道:“好吧,朕和太子去前面林子里骑一圈,你们不用跟来了。”
熙帝亲自为太子牵着小马,分属熙帝和太子的两列队伍泱泱无声地跟上去,原地只剩下衣南锦和宋浮。
衣南锦问:“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吗?”
宋浮道:“恩,早就没事了,你来教太子骑马?”
衣南锦道:“是为了其他的事。我刚刚向皇上建议,从宫外领一位大夫来为他诊病。”
宋浮道:“你也觉得奇怪?”
衣南锦道:“皇上什么也没说,我们不知道他怎样想,但是可以尽力确定一些事情。抱歉,因为我让你无法离开这里。”
宋浮道:“皇上刚才说了,过一段时间就会让我回去。”
衣南锦道:“我想马上就带你走。”
宋浮笑着说:“这里没有人欺负我,和住在阿舅家一样。对了,你送我的络子还在阿舅家里,下次帮我带来好不好?”
衣南锦答应了,和宋浮一起观赏起御苑的景色,虽然她看起来活泼无恙,衣南锦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承极殿里的日子一如往常,夏日的青榄香飘在空气中,到处洁净一尘不染。每两日送来的奏文数量忽然变多了,求见熙帝的官员也多了,熙帝很忙碌,晨起时的不适跟着加重。每天醒来时,熙帝不止头疼,眼睛也疼得无法张开,且面色苍白。好像整夜的安睡,反而夺走了他的精力。
宋浮站在床前陪伴已经不能安抚熙帝,她学会了按摩头顶的手法,熙帝却恨不得让她敲开自己的脑壳。最终,衣南锦带着一位装扮成侍卫的大夫入宫,是在夏末时的一天晚上。
偏殿的灯火熄去了一半,熙帝健朗地靠在榻上,更想和衣南锦谈一谈之前奏告冯沐恩的官员,忽然被诬告,撤职的事情。首宰一派的反击来得很快,手段卑鄙冷酷。
宋浮和衣南锦同站在一边,等待大夫为熙帝诊脉的结果,熙帝将头偏向另一边,露出没有耐心又不信任的冷漠神情。
大夫紧张地看诊完毕,跪下道:“从脉象和望形看,贵人频失血髓,精气,体质过于虚弱,以致脉络中气枯竭,无法控摄意念,病情已经非同小可,万万不能再纵欲声色,或劳损身体。”
熙帝听了非常生气,骂了一句胡言乱语,便想砍了大夫的脑袋。
衣南锦上前阻拦,熙帝恼火地问:“你哪里找来的好人?说的什么混话,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衣南锦让随从先把大夫带到别处,低声道:“这个人是十分可靠的名医,治愈了家父的陈年顽疾。皇上觉得他说的没有道理?”
熙帝道:“你问问宋莲子,我有没有纵欲声色,劳损身体?”
宋浮小声道:“皇上只是偶尔……”
衣南锦道:“皇上的症状有些奇怪,和大夫的诊断不合,是不是正因为它的怪异呢?”
熙帝道:“这个大夫说的不对,不过,我并非没有疑惑。这情形从一年多前开始,因为猜疑有人在我身上动了手脚,这期间处置了不少宫婢和小监,外面便有了我性情暴戾的传闻。只要能斩断阴暗的手,有点暴戾又如何?”
衣南锦道:“处置被怀疑的宫人没有解决皇上的困扰,皇上是不是该听取大夫的话,至少尝试一下。”
熙帝嘲笑道:“他说我已经病得不轻,你觉得呢?”
衣南锦道:“如果不是晨起时的困扰,皇上不像有病在身。”
熙帝道:“不错,大夫难免有些添油加醋的习惯,以此得到重视,而一碗汤药的内容实在难懂,却能让人立刻暴毙。”
衣南锦道:“臣希望皇上圣体安康。”
熙帝低声道:“其实,我觉得有人在对我施咒,是恶毒的咒语。看过这个大夫以后,我终于可以肯定了,你要帮我查出来。”
衣南锦道:“奏告冯沐恩的官员被人诬告,臣要救他。”
熙帝道:“这个不急。前些日子,朕想为太子的生母抬一抬身份,封太子的外祖做平闻侯,却被宰首底下的几个人堵住了。这些人私下胡作非为,在殿上满嘴伦理道德,样子令人作呕。你看看他们犯了什么法纪,一个也别放过。”
衣南锦道:“人非圣贤,请皇上秉持公正之心,才能让百官精为效忠,社稷昌盛。”
熙帝道:“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我不计较,他们就会像蝗虫一样在我眼前肆虐。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衣南锦和宋浮走进偏殿外的庭院,同时抬头看看夜空,黑云遮没了银河,天上有些奇特的白光。
衣南锦从怀里拿出幼黄色的络子,牵起宋浮的手,为她戴好。
宋浮道:“这位大夫的话可信吗?”
衣南锦道:“我觉得应该有它的道理,但是皇上只相信有人在向他施咒。”
宋浮道:“既然和精血不足有关,我会让御膳司准备调养的膳食,或许会有用。”
衣南锦道:“莲子,皇上烦躁的时候,不要违逆他的意思。我有些不好的预感,皇上对宰首一派的攻击会渐渐失去理智,他的病情能引起暴戾,而他认为这是一种力量。”
宋浮道:“皇上很在意太子,他想让太子的母家显赫,是为了太子的将来吧?”
衣南锦道:“太后不会希望太子记得自己的生母是谁。”
宋浮道:“真难办。”
衣南锦道:“你再忍耐一下,我会请我爹来见皇上,让皇上放你出宫。”
宋浮有点不安地问:“可以吗?”
衣南锦道:“恩,我会好好拜托他。”
云散开了一些,露出星星微弱的光芒。衣南锦握紧宋浮的手,暖暖的手心叠在一起,世上没有比这更安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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