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难度封狼雪

　　李初言不解亦不信，他有些困惑：“你到底想做什么？”

　　颜其之重新将头低下去：“我不是说了吗？我想要你的命去祭拜我的父亲，至于怎么做，就等到我同你能够分庭抗礼的时候再说吧！”

　　李初言还待说更多，颜其之却下了逐客令：“陈叔，送客！”

　　陈叔有些错愕，只当是自家少爷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于是只能无奈地服从命令请客：“李大人。”

　　李初言虽有话要说，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什么好时候，于是只能怀着满腔疑惑，跟着陈叔离开灵堂，不过若是他有知晓未来的本事，也不知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等到远离了灵堂，温姚希看向陈叔问道：“可否去颜大人书房看上一眼？”

　　陈叔有些疑惑：“这位是？”

　　李初言帮着回答：“温家的小姐，这次事件因牵扯到霸州地方的一些相关事情，她又刚从那里回来不久，因此也帮上不少忙，她还有些问题想要探究一二，不知管家可否行个方便？”

　　陈叔听到霸州二字的时候身体轻微颤了一下，虽不明显，但温姚希却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几乎可以肯定当年封狼事变，颜微之绝对知道点什么。

　　陈叔答应下来，将他们往书房的带过去，边走边问道：“温小姐是从霸州来的？”

　　温姚希有意从管家口中探听到些风声，所以也攀谈起来：“是，封狼事变当年，流落在外，从小在霸州药王谷长大，近几个月才认祖归宗，回了温家。”

　　果然不出所料，陈叔在听到封狼事变之时身子又是一顿，不过他反应极快，又迅速搭腔：“药王谷啊，那可是个好地方。”

　　陈叔这话看似是岔开了话题，却将自己置入了另一个陷阱，温姚希抓住这个机会，追问道：“管家也去过吗？不然怎知是个好地方呢？”

　　陈叔摇摇头：“哪能呢，那种地方也不是什么人想去就能去的吧，不过是听说过一些传闻，再者这天下哪有不生病的人呢？既然会生病，自然对有神医的地方关注一些。”

　　回答的滴水不漏，倒让温姚希不知如何再将话题续下去，好在书房就在眼前，于是对话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结束了。陈叔留在了院中，说是要避嫌，只让他们尽管去搜查便是，只是不要损坏了老爷遗物，免得又惹少爷伤心，温姚希二人答应下来，推开门迈了进去。

　　李初言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恍如隔世，颜微之上吊的场景似乎又浮现在眼前，而他的一旁是惊慌失措、痛苦不已的颜其之。人世间的繁华靡丽，过眼皆空，几十年来，总成一梦。

　　温姚希目的明确，她将每一本书籍都仔细看过，连那些有些泛黄的练字帖都从头到尾翻阅一遍，可惜直至日落西沉，都未有什么收获。

　　李初言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恐怕不经过自己之手，温姚希都不会相信任何，于是也没有帮着查看那些竹简宣纸，反倒是认认真真找起这房间的机关暗室起来。按道理来说，像他这样的三品以上的官员，书房里有些机关实属正常，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从高位上退居已久，还是真的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以李初言的本事竟然搜寻无果。

　　李初言看着不肯放弃的温姚希，一时不忍打扰，又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做的，于是走到一旁的贵妃榻旁，拿起上面的棋盘开始和自己对弈起来，这是他独有的习惯，每当有什么想不通的就会找些闲事，有时候出个神说不定就会突然灵光一闪。

　　可等到棋盒渐渐空了，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这两个棋盒的深度明显不同，李初言忽然想到了什么，将其中较浅的白棋盒中的棋子倒出来，又看向温姚希：“温姑娘！”

　　温姚希正有些烦躁，这一声将她从有些疲惫重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轻松一些：“怎么了？”

　　“我记得你有随身带匕首的习惯吧？”李初言便说便伸出手，“借我一用。”

　　温姚希注意到他手中的棋盒，于是放下手中的书籍，走了过去，将腰间别着的匕首抽出来递给他：“这是什么？”

　　李初言摇摇头：“我也不确定，只是觉得这个棋盒有些奇怪。”

　　李初言接过温姚希递过来的匕首，将利刃抽出刀鞘，然后用匕首的尖端对准木盒正中间狠狠刺了下去，魅阁兵器削铁如泥不在话下，更何况区区一块木头，是以随着撞击声一起木盒被刺得四分五裂，露出里面一方小小的盒子。

　　温姚希有些惊讶，从桌子上将铁盒拿到掌心：“这是？”

　　李初言看着她一副似曾相识的表情，问道：“你认识这个？”

　　温姚希有些不确定地点点头，按照记忆中钱叔教的顺序一一按下铁盒上双鱼纹的鱼鳞中几个凸起的小点，这盒子本就做的精巧，若非仔细还真看不出来竟然有几处按钮，她一边操作一边回答道：“这应当是镇北军曾用过的一种用来传信的盒子，里面放上特质的药物，若是拿到之人不懂开启之法或是意图损坏，里面的纸条就会被腐蚀，只不过这也是第一次我在魅阁之外的地方看到这个东西。”

　　李初言点点头，不敢出声打扰，生怕有什么惊动之处，致使某一处按错了，到时候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好在这盒子虽然精巧，但知道方法倒也不难，温姚希话音落下还没多久，就听见一声极轻的机关声，盒子的上方出现了一丝裂缝，温姚希将盒子轻轻打开，取出里面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镇北旧人，见此信，吾当往极乐。得封狼之信，殊切忧念，然遍寻朝野上下，无一情愿，一夕之间，汴梁再不问白乔。深感蹊跷，吾查此事如今已有十八年矣，只知当年传信之人名为文长丰，若汝有意，可从此处下手，以慰先人之灵，望大白之日勿忘告吾。

　　如同所料一般，颜微之果然暗中查过封狼事变之事，只是这文长丰又是何许人也？温姚希望着有些陌生的名字，看向一旁的李初言：“这人你可认识？”

　　李初言微微有些怔忡：“这人并不是镇北军之人，甚至不是军中之人，他当年乃是吏部中人，早年间在陛下还是益王的时候，曾经是他养的门生。”

　　******

　　那日过后，温姚希也问过成览，可惜他却从来没听过文长丰这个名字，好在李初言倒是给了她一份相对完整的有关文长丰的线索。

　　文长丰是京城人士，家住左二厢甜水巷附近，家境贫寒，世代为农，直到他这一辈才好不容易出了个会读书的，却无奈实在是无力供他读书，只能从书院退学，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被当初还是益王的昌宗发现他的才情，收在府里做了门生，可惜的是连续考学多时却连个进士也没捞到，后来也是仰仗着昌宗才进了吏部，品阶不算高，但吏部这样的地方，便是老鼠也要比别处大上几分。

　　嘉元五年，也就是封狼事变那一年，文长丰被牵扯到汴梁卖官一案之中，虽最后免于一死，却被发配到霸州某个偏远之处。当年这件事还轰动过整个京城，听说大理寺与刑部的人从他家搬出了整整十箱黄金珠宝，古玩字画更是随处可见。

　　按照卷宗上的说法，文长丰才离京三日便不幸遭遇泥石流，一行人包括押送的衙役无一幸免，当时消息传回汴梁，可谓是人人拍手叫好，都说他是遭了天谴，可这样一个本该长眠于地下之人，怎么会在几日后出现在镇北军驻扎之地？他又对白乔说了什么，才会致使镇北军三万人不顾一无粮草二无后援的危机一意孤行，最终葬身在封狼关，背负千古骂名？

　　可惜这一切，都随着当年草草结案而被尘封，而后人却实在是难猜测一二。

　　文长丰的画像，温姚希在得到的第一时间就拜托贺茵传到霸州，让魅阁帮忙查一下有关此人的任何线索。若非现如今被这身份所拘束，温姚希还真希望自己能够亲自前去查探，也好过在这里干着急。

　　不过这样的清闲也是暂时，两日后，在清晨的第一粒雪落在汴梁城墙上的时候，辽人使团终于入了京，温姚希早早带着成览候在一家酒楼的二楼处，俯瞰着这支队伍缓缓踏上大宋最核心的地方。在前头的正是温仪章，几日不见，似乎消瘦了不少，然而他坐在马上，雪落在发间，整个人背部挺得笔直，仿佛在说这便是大宋文人的脊梁，虽立于危世寒冬，亦不会塌下去半分。

　　街道两旁围观了不少百姓，中央远道而来的贵客，一路从边境处的白沟驿，穿过贝州，在大名府接受宋方为其精心准备的筵席之后，由接伴使护送至京郊，再由馆伴使从班荆馆接到城中的都亭驿，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持续了多年的和平，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往来，双方的百姓才能在从前年年的战事中解脱出来，休养生息，富足安宁。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种默契，温仪章在经过酒楼的时候，偶然抬头看了一眼，瞥见了正在饮酒的温姚希，后者似乎愣了一下，旋即笑靥如花，拿起酒杯遥敬后一饮而尽。温仪章皱着眉，说起来二人的婚事他也听说了，不过无奈诸事繁杂，加之圣上旨意无法收回，这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回来，如今看到温姚希白日同一男子饮酒，刚有些不悦，却发现她对面坐着的不是李初言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一时间眼中怒火突然消失转而变成疑惑。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温仪章也只能先按捺住好奇心，等着往后再一起算清。

　　而楼上的温姚希看着队伍渐渐远去，将目光收回，看向对面的成览:“如何？可有看到熟悉之人？”

　　成览点点头：“正使右边之人便是那伙人的领头人，至于那两个手下人也在队伍之中，就站在领头人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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