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路过他

　　许攸听到门外有板凳挪动摩擦地板发出的声音，但并不是来寻她的，沈逸伦大概也不吃了。就那一点点饭量，喂一只小鸟也吃得比他多。可笑，明明是他给自己甩冷脸，怎么自己还要担心他会不会饿？

　　许攸蹲在书房的地板上，头埋进膝盖双手抱紧小腿。

　　心理学上讲这是人类自我保护机制启动的表现，因为没有安全感，怀疑自我时下意识的举动，从卵细胞形成胎儿后在母体中最多的姿势。

　　不知道趴了多久，再次抬头许攸发现桌上摆着一个湛蓝封皮的东西，既像相册又有有些像是笔记本一类的东西。许攸翻开第一页就惊了，一群穿校服的初中少年，一个个呆萌又可爱。

　　呵！是她初中同学录！怎么还有这种好东西呢？

　　她都早忘了。

　　许攸不想哭了，就地翻起了同学录。

　　高雅初中还是个钢牙妹儿，还有何嘉奕自以为很帅的摆着嘻哈的手势，其实傻得不得了。张弛黑得如同旷工一眼看过去就是老师的宠儿，还有梁宇斯文又秀气不愧是后来的D大校草。

　　玛德！好想发朋友圈！每一张都是黑历史啊！

　　许攸看着照片上那些青涩的面孔，还有留言板里稚嫩的字迹。

　　一边傻笑一边沉浸在回忆中，翻到最后一页，忽然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许攸目光随着那东西落在地上。忽然她整个人僵住，扑过去把那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两张照片。

　　拍立得？

　　许攸十四岁时拥有一个粉色拍立得kitty相机，虽然她早不记得相机被她扔到了哪儿。

　　但她记得这两张照片。

　　有一张是她14岁时和赵承奕的合影。他们骑在同一匹马上，由别人拍照留念。照片上两个人都是欢乐的比Yeah。还有一张是她18岁高中毕业特意报名欧洲9天7夜旅行团去德国找他，他一早就在莱茵河旁的科隆大教堂等她。她不记得因为什么原因旅行团的叔叔阿姨一直起哄，所以她就在教堂前跳了一小段天鹅之死，最后是他把她举了起来。照片就是他拖着她的腰往上举的动作。

　　如果没有记错……

　　果然……照片翻过来是一排小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是她初中的字迹，一笔一划整齐又幼稚。另一张则成熟多了，因为年龄渐长字迹也有了风骨：山水万重书断绝，唯梦闲人不梦君。

　　是她大一写的。

　　两张照片不同之处在于第二张照片上有签字笔写的赵承奕和许攸，在照片下面的白框上处，因为拍立得的塑料材质她害怕字迹被蹭掉，在上面涂了透明指甲油，因而鲜活至今。

　　血液中仿佛有尖锐而细小的针来回流窜，一寸寸扎入心中，许攸感觉到了久违的疼痛。

　　是赵承奕啊，她那个时候那么那么喜欢的赵承奕。

　　封存已久的记忆接踵而来，许攸有些疲惫，手腕没有力气连两张纸片也拿不住，落在地上，一眼也不敢看。

　　眼前忽然闪过很多画面，那个时候她喜欢吃板栗，为了保持身材又觉得栗子壳剥起来太过麻烦，因而总在学校门口的糖炒板栗摊位面前驻足片刻忍痛离开。

　　等回到宿舍，高雅就会戳着她的肩不怀好意地说：“快点，你家承奕哥哥在楼下等你。”

　　她于是放下书本下楼，赵承奕果真拿着油纸包在楼下等她，油纸包里是热乎乎的板栗，五块钱的，剥了壳的。

　　初二时他们有一节体育课是重合的，许攸每周最盼望的就是那一节课。他球踢得那样好，她在列队中偷偷看他。

　　记忆像被捅开的马蜂窝，直到许攸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沈逸伦站在了门口。

　　许攸瞬间清醒过来，把照片塞进同学录合上扉页。

　　沈逸伦换了一套浅灰色居家服，一眼看到许攸拿着那本纪念册坐在地上，脸上表情越发生冷，许攸明白沈逸伦一定是看到了照片以及照片后面的字。

　　出乎意料他并没有问她，伸手把从地上拉起，侧头问：“要吃醪糟汤圆吗？”

　　“哦，好啊。”

　　她不会主动问他看到了什么，那样太过刻意。她亦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有错，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的赵承奕之于她来说只是一段回忆，她向来是一个善于朝前看的人。

　　但沈逸伦的怪异反应让许攸隐隐忧虑，她有一种出轨被丈夫抓包的惶恐，总感觉他在闷声憋大招，终有一天会爆发出来。

　　可是，那不是都过去了吗？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风花雪月，她以为两个人还是要讲平等的。

　　沈逸伦看着许攸拿汤匙喝完一碗醪糟汤圆。

　　“还想吃点别的吗？”

　　“不想。”

　　许攸在地上坐得太久，喝了一碗醪糟依然没有退去骨子里那份寒意。她想抱他取暖，但沈逸伦转身去厨房清洗碗盘，并没有让她得逞。

　　许攸听到厨房的流水音，以及他打开冰箱归类食材的声音，站在玻璃门那端艰难地开口：“阿伦……”她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和沈逸伦谈谈，很多事只要过去了，云淡风轻说出来就像一个笑话。

　　不重要了，她现在想要的只是他，只有他。

　　“你不是困了吗？去睡吧。”沈逸伦打断了她。

　　“哦。”许攸及时闭上嘴，“你也快点睡吧，今天忙了一天。”

　　沈逸伦忍着没回头，听见她光脚跑去浴室传来的哒哒声，手里三明治刀无声地放下。

　　为什么不让她说下去呢？他憎恶自己的好奇心。是的，他其实很想知道，很想知道那个叫赵承奕的男人与她有怎样的过往。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生命中，又是如何消失？

　　他分明记得在丽江的酒吧中，许攸冲过来拉他，嘴里叫的就是那个名字。而他转过来的那一瞬亲眼目睹了什么叫做满怀期望……红极成灰。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失去了控制，沈逸伦讨厌这种感觉。

　　比起失去控制，他更讨厌失去。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比许攸成熟，但不会大她太多。两人名字下模糊的日期，说明她那时才18岁，18岁的公主已经遇见了白马王子。而他……辗转于一家又一家公司，带着永不能成真的梦，经历反反复复地拒绝和失败。

　　沈逸伦忽然想起那晚那个叫何嘉奕男人的话，真正伤害到自己的并不是那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而是那句挑拨离间又毫无杀伤性的“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对啊，何嘉奕、高雅和许攸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赵承奕和许攸也是一个世界。所以，他又是什么？他应该在哪儿？

　　说到底他们两人，到底为什么没有走到一起，以至于她会遇见他？选择他？而她的选择是出于真心还是退而求其次？

　　沈逸伦惧怕谜底的揭开。

　　初七那天许攸参加了人生中第一次婚礼，是董晓春的婚礼。

　　提前一个月她就收到了请柬，并且董晓春亲自给她打电话邀请她过去观礼，顺道隐晦地问她可以不可以去当司仪。许攸是真没有主持婚礼的经验，因而抱歉地拒绝。后来金泠给她打电话也说了类似的话，许攸瞬间顿悟……原来董晓春不止找了她一个人。

　　婚礼在香格里拉酒店举行，因为双方父母都是公职人员，酒席不能超过十桌。

　　许攸和金泠入座后才发现，在座的居然还有熟人，不止肖静和张霜来了，就连消失已久的佟玥也来了。

　　她们几人当初一起坐着火车去泸沽湖，以为天长日久情谊深重，未料不到一年时间便四散而去。

　　肖静倒是罢了，因为去年金泠生日见过一回并不会觉得陌生。她现在应聘去了地方电视台做起实习女主播，整个人气质似乎都变得优雅起来，但依旧是那么八卦，一张嘴就让人幻灭。 张霜忽然活泼起来，原来畏首畏尾的模样消弭无形。几乎大家说什么她都能插上那么一两句。反倒是平日话多的佟玥显得格外沉默，任由张霜翻动着她数万块的名牌包包啧啧称奇。

　　“哎呀，你现在是阔了啊？怎么中彩票了？”

　　“没，男朋友给买的。”

　　“什么样的男朋友啊？改天带出来看看？”

　　肖静依然是八卦的发起人，头低低地抵在桌前和众人说：“董晓春真是牛逼啊！我最佩服她这一点，不开腔不出气，一下子就来个大的！之前朋友圈也没见她发过男朋友啊！这下直接就结婚了！要不是正儿八经的结婚照发出来，我还以为是愚人节的玩笑呢！”

　　许攸点头，表示深以为然……就挺突然的！

　　“我觉得挺正常。”金泠磕着桌上的瓜子，“晓春嘛，就是那种比较传统的女孩子。可能家里介绍过去，条件差不多，看对眼了就结了。”

　　“对眼？怎么对眼？两个白胖子，白白胖胖在一起一对年糕！”佟玥发言了。

　　“……”许攸冷汗，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果然还得是佟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呐。

　　“总好过隔壁老王。”肖静手指抠着王老吉上的水珠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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