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死后普天同庆

　　燕渺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手扶住他，一手祭出“流霜”，“我带你走。”

　　凶兽撼天动地的咆哮声由远及近。燕清时推开燕渺，左手拾起重剑，插入地面稳住自己的身体，“带着我，我们都走不了。”他面带微笑看着燕渺，“我先撑着，你去通知其他人，说不定我还能撑到你们回来。”

　　燕渺眼眶微红，执着地看着他，“一起走。”

　　他们心里都明白，两个人联手都打不过的凶兽，燕清时一个人怎么可能撑得住？

　　燕清时回头一望，凶兽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它奔跑扬起漫天尘土，大地在震颤，与之同来的还有熊熊燃烧的野火。

　　传闻眠鬼冢沉眠着数十万冤魂，冤魂的怨气聚集在一起，凝虚为实，化为凶兽，凶兽身上燃烧着天地真火，触之即焚。但是，这只是传说，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凶兽。他们运气太好，只是外出查看地形就遇到了凶兽。

　　眼看野火近在咫尺，千钧一发之际，燕清时单手拎起重剑，挥出一道强劲的剑气，将燕渺逼退数十丈。然后，他霍然转身，提着重剑直面凶兽。烈火逼近的那一刻，燕清时挥出剑气，野火蔓延的速度停了下来，但也只是停了一瞬。

　　燕渺稳住步伐，望向远处的燕清时，双手快速捏诀，“流霜”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出。然而，她的速度再快也没有能够快过野火的速度，她眼睁睁看着燕清时的身影被漫天烈火吞没。

　　此刻，燕渺已经失去了理性，她喘着气，双目赤红，不要命似的就要向凶兽冲去。一片雪色剑光从天而降，赶在她之前飞向凶兽，与此同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远离凶兽的方向带去，舒倦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渺，别过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眠鬼冢凶兽？”陈灵均结出几道兵印飞向凶兽，扭头看向燕渺，“燕渺，燕清时人呢？他不是跟你一块儿出来的吗？”

　　燕清时……燕渺茫然看向突然出现的几人，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泪珠瞬间顺着她的面颊滚落。

　　燕枉然像是受到惊吓，嚷了起来：“燕渺你哭什么？你一个钢铁硬汉哭什么？”

　　苏遗墨一边结阵，一边瞥了燕渺一眼。

　　大家一时沉默下来，似乎都发现了气氛异常。燕渺怔怔然望向肆虐而来的野火。

　　画面一转，出现了玄一宗的山门。

　　燕渺看见自己跪在地上，对面台阶上站着玄一宗掌门和各位长老。

　　燕枉然指着她，愤然道：“燕渺，你犯下如此大错，还有何脸面留在玄一宗？”

　　燕渺从腰间抽出“流霜”。

　　见到她拔剑的动作，玄一宗众人脸上都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燕渺心中苦笑，指尖从银色剑身上缓缓抚过，“流霜”陪伴了她二十余载，但终归是玄一宗授予的东西。仿佛能感应到她的心境一般，“流霜”发出一阵哀婉的剑吟。燕渺闭眼，手上聚起灵力，只听得一声清脆声响，剑身已经一分为二。

　　她将断剑扔在玄一宗山门旁，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玄一宗众人，“从今以后，燕渺与玄一宗再无瓜葛，生死两不相干。”

　　燕渺说这番话时神色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亲手将“流霜”折断之时她内心翻涌着彻骨的悲恸。舒沉渊的死，行尸的出现，这些账都记在她头上。她离开，是对玄一宗最后的报答。

　　离开玄一宗之后，燕渺经历了无休止的追杀，花颜改是唯一厚待她的人。所以，在花颜改临死前，燕渺许诺她只要还有一口气，便会永远庇护潮生岛。

　　正式成为潮生岛岛主之后，燕渺更加被道盟坐实了“魔头”的称呼。虽然燕渺一直尽量避免与道盟正面对峙，但道盟与小六界打了几十年，又岂是说休战就能休战的。交锋之中，每当有道盟弟子在燕渺手上折殒时，燕渺不免心生悲凉，她时常想着，也许下一次殒命的就是她自己。

　　长天水榭邀约的战书是由舒倦送到隐妖坡的。

　　燕渺收到战书，原本是不打算去的，傻子才会去白白送死。但是，当她看完战书的内容之后，她犹豫了，她问舒倦：“道盟真的愿意休战？”

　　舒倦点了点头。

　　燕渺知道接连不断的战事对于道盟来说也是一种负担，但是他们又不想直接止战，打了这么久还没捞到好处，实在是颜面无光。道盟需要一个台阶下，而她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台阶，一个能够暂时换取和平的台阶。

　　燕渺自认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义士，她考虑了三天，舒倦也在隐妖坡等了她三天。最终，燕渺对他说：“一个月之后，我去长天水榭赴约。”

　　舒倦道：“你可以拒绝。”

　　燕渺勾了勾嘴角，笑容凄清，“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是的，她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如果她的死可以换来无数人的生，她为什么要拒绝？她早已失了本心，她的道心已经蒙尘，她的未来一眼可以望到尽头，与其了无生趣的苟活，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舒倦忽然攥住她的手臂，力气大得有些骇人，“即便你拒绝，道盟也不能拿小六界怎么样。”

　　燕渺失笑，舒倦平时跟个闷葫芦似的，关键问题倒是看得挺清楚。

　　“道盟现在确实伤不了小六界的根基，但打了这么久，实在是乏了。”燕渺眺望着远方，目光深远。其实，那时候她存着一丝幻想，也许自己死了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有了这个念头，她对长天水榭之约竟然有了几分期待。

　　接着，就是她在长天水榭被一剑穿心的名场面。

　　往事一轮一轮浮现，丝毫不给燕渺喘息的机会，燕渺头疼欲裂，清心咒念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燕渺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喊她：“阿渺。”同时，她感觉到周身灵气也更充裕了一些。

　　燕渺睁眼，看到了舒倦，“惘见”被他放在桌上。一剑穿心的画面从她眼前闪过，燕渺猛地从养魂玉中飞了出来，握住“惘见”的剑柄，她手上聚起灵力，试图将剑拔出来。但是，有灵性的剑是认主的，“惘见”不仅纹丝未动，甚至释放出凛寒的剑气，像是在警告她一般。燕渺转眸，看见了钟瓷心给舒倦的那把匕首。她飞扑过去，轻而易举拔出了那把小巧的匕首，她举着匕首看向舒倦。

　　舒倦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燕渺知道他虽然看不见，但一定能感知到自己的行为，但是他却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正当燕渺迟疑之时，被舒倦一剑穿心的画面再次从她眼前闪过，宛如一把锐利的小勾子，勾出了她最阴暗的情绪，怨恨侵占了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燕渺聚起灵力，锋利的匕首径直向舒倦刺去。

　　血色在雪白的衣襟上晕染开来，鲜明的色彩印入眼中，燕渺的思绪逐渐清明。她回过神来，愣愣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耳边蓦然响起钟瓷心的话：“舒三公子，这可是我送给你的解药。”仿佛一种诅咒。

　　这就是钟瓷心送给舒倦的解药。

　　恶毒的恨意一点一点褪去，燕渺仓惶撒手，怔怔然看着舒倦苍白的面容，说不出话来。

　　此时，舒倦竟然还有心情朝她笑了一下，“我没事。”

　　燕渺想让他赶紧止血，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禁言术还没有解除。燕渺焦急地在他手背上写出“云越宗”三个字，想让他去找云越宗的医修疗伤。

　　舒倦却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小伤而已。”

　　燕渺讷讷看着他衣襟上仍在蔓延的血迹。

　　“阿渺，不要看。”舒倦轻声说道。

　　燕渺眼中干涩，她缓缓背过身去。

　　舒倦自己拔出匕首，解开衣服，在伤口处洒了一些伤药，白色粉末落在伤口上，瞬间便被染成了红色。

　　“我很开心。”燕渺听到舒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燕渺不明白，被她刺了一刀，他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舒倦继续说道：“我之前一直在想，你受的那一剑该有多疼，如今我终于知道了。所以，我很开心。”

　　燕渺觉得鼻子发酸，她怀疑舒倦大概也是受了惑心散的影响，不然怎么好像也心智不太正常的样子。

　　“你再忍一个晚上，明天早上解药就可以配制出来了。”舒倦柔声说道。

　　燕渺望向外面，沉沉夜幕盖在上方，天上无星，只有一轮满月当空。外面很安静，连鸟叫虫鸣声都听不到，安静得有些诡异。

　　舒倦道：“这三天道盟布了许多阵法和陷阱，但行尸一直没有动静。”

　　燕渺将身体转过来，见他衣服上的血渍不再扩大，稍稍放下心来。

　　接着，舒倦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大致告诉了她，钟瓷心被云越宗带走的第二天就“自尽”了，有了前车之鉴，大家都明白她并未真正消亡，只是舍弃了这具躯壳而已。这几天虽然没有出现行尸潮，但隐妖坡上的灵气一直出现异常波动，显然有一场狂风暴雨正在暗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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