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如歌复如泣

作者:从此箫声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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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正气萧意为民请命,藏私心王振替君担忧


      京城,同福客栈。
      少女青苏日盼夜盼,终于等到萧意去而复返,可真的等到萧意归来,却发现萧意身边又多了一个美貌如花的女子。
      青苏原以为这女子定是萧意常常提起的单梦书,待萧意引见,才知墨羽其实是萧意舍身相救,险些命丧悬崖的女子。
      想到若不是墨羽,或许自己此生便不会遇见萧意,便不会有那一段曲折离奇、永生难忘的经历,便不会如现在这般难取难舍、痛苦煎熬。
      一时间,青苏的心中五味杂陈。
      任青苏怎么掩饰,同为女子的墨羽还是一眼看出青苏对萧意的情意。只不过,墨羽也知道,在萧意身边,还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师妹单梦书。有那么一瞬,墨羽竟觉得自己与青苏其实是同病相怜。
      不多时,冯冀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客栈,萧意问他皇上是否收到周王、晋王呈上的奏折。
      冯冀拱手道:“萧兄果然不负众望,宫里传出消息,周王、晋王的奏折如今已摆在皇上的龙案上了,前后相隔不过三日。”
      萧意大喜,道:“那皇上怎么说?于大人是否有救了?”
      冯冀摇了摇头,道:“具体如何,冯某官卑职小,不得而知。只听说三天前,皇上将带头上奏折参于谦的几人叫到御书房问话,后来却又没了消息。”
      萧意大失所望,颓然道:“这可如何是好,连两位王爷都救不了于大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救于大人?”
      冯冀道:“萧兄也无须如此悲观。皇上会找那几人问话,至少说明皇上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而且,这几日,也无人来催三司会审之事,可见王公公对两位王爷还是有所忌惮的。照冯某判断,王公公一时之间还不会,或者说不敢对于大人下手。如此一来,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办法营救于大人了。”
      萧意闻言,顿觉一阵惭愧,暗道:“萧意啊萧意,你堂堂七尺男儿,遇事本该迎难而上,怎能一有难处便灰心丧气?”
      暗骂了自己一通后,萧意长吁一口气,将满脸阴霾一扫而尽,朗声道:“冯大人说得没错。就算千难万难,只要我们几个还在,就一定能够想到法子,救于大人出来!”
      青苏等人纷纷点头,室内的气氛也高涨了些。
      这时,一直未能插上话的墨羽将手中一张二尺见方的纸张在空中一扬,道:“萧意,难道你忘了,我们还有大批援军此刻正在赶来的路上呢。”
      萧意认得,墨羽手中拿的正是那张告民书。
      冯冀上前,从墨羽手中接过纸张一看,顿时明白过来,拍手道:“妙啊!有两位王爷的奏章在先,再有大批百姓齐聚京城,为于大人鸣冤。等到事情闹得人人皆知,就算姓王的想逆势而为,皇上为了大明万世基业,也绝不会不顾民意的。这一回,于大人真的有救了!”
      众人无不点头称是,萧意想了片刻,又道:“冯大人榜眼之才,不如就以河南、山西两地百姓名义,再拟一道告民书。”
      此事自然难不倒冯冀,待白巧备好笔墨,冯冀略作沉吟,便运笔如飞,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一道告民书便一气呵成。新告民书中言于大人如何扫山匪、治贪官、整屯田、固边防,两袖清风、一心为国,如今惨遭奸人陷害,含冤入狱,现有山西、河南两地百姓为其请命,请京城百姓勠力同心,共襄盛举。
      书中所言诸事,有些连萧意也不曾听过,通篇读完,萧意忍不住心潮澎湃,热泪盈眶,而众人解救于谦之志也愈发坚定。
      萧意接过告民书,道:“我这就去找人誊写个几百张来,将京城大街小巷贴满。”
      冯冀道:“萧兄务必小心行事。锦衣卫对姓王的惟命是从,要是走漏了风声,被锦衣卫追盯上,你我众人可就危险了。”
      萧意点点头,道:“冯大人放心,萧意自有法子。”
      这一晚,萧意悄悄来到万柳胡同的“客来香”茶馆。“客来香”是屏门设在京城的暗哨,这里的屏门弟子自然都极擅藏匿勘查之道,由他们出手,自然万无一失。
      萧意与茶馆掌柜对了暗号,很快便见到了钱双。钱双半个月前已经得知萧意死里逃生,重返屏门,此番久别重逢,二人也是格外亲近。
      寒暄之后,萧意从怀中取出告民书,向钱双说明来意,请他找人将这告民书誊写三百张出来,再趁夜深人静之时张贴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钱双见是救于谦之事,一口便应承了下来。时间紧迫,他也顾不上招呼萧意,当即便召集附近的同门着手准备起来。
      屏门门规极严,门下弟子不止学武练功,习文识字也是必修科目,誊写告民书自是不在话下。到第二日傍晚,三百份告民书便已誊写完成。
      接着,钱双又将屏门众人分作四组,分别沿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从城外一直往城内来贴。众人早已对京城了如指掌,自然清楚哪些街巷平日里人多热闹又没什么官兵巡逻,这些地方最是适合张贴告民书了。
      次日一早,京城百姓涌上街头,忽然发现大街小巷的门上、墙上、柱子上,到处都张贴着告民书。未到中午,整个京城就已经沸腾了,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论于谦含冤入狱之事。
      顺天府尹陈朝天接获消息,吓得面无血色,急忙令衙役到街上将那些告民书一张张撕下来,又亲自赶往锦衣卫,请锦衣卫出面协助彻查此事,心中只盼此事还未传到皇上耳中。
      这陈朝天是靠着王振才坐上这顺天府尹之位,自然知道于谦被捕入狱乃是王振授意,如今见有人四处张贴告民书,鼓动京城百姓为于谦鸣冤,他不但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据实上奏朝廷,反而急急忙忙赶到王振府,先把这一切禀报给王振知晓。
      王振正为两位王爷递上来的奏折一事犯愁,如今又从陈朝天口中听到告民书一事,顿时被气得龇牙咧嘴。当晚,他便来到玄武堂,令赵元彪带人追查此事。
      还没等锦衣卫、玄武堂两路人马查出蛛丝马迹,山西、河南两地的百姓已陆陆续续抵达京城,京城百姓见大街小巷忽然出现这许多操着外地口音之人,对告民书中所说之事又多信了几分。
      萧意原本还担心蛇无头不行,怕这些百姓空有救人之心,却难以形成合力。万没想到,三地百姓很快便自发组织起来,有人起草联名书、制作万人伞;有人到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署衙门前击鼓鸣冤;还有人将于谦生平编成话本、戏文,就在这大街小巷里说起书、唱起戏来。
      适逢盛事,萧意等人如何闲得下来,纷纷加入营救于谦的人群中。萧意、墨羽二人轻功不俗,高来高去,便一面与“客来香”的师兄继续誊写、张贴告民书,一面在人群中散步消息。墨羽随身带了不少金银,青苏、白巧变卖了从彩凤楼带出来的首饰,众人凑了一大笔银子,请京城的粮商大开粥铺,为千里迢迢赶来的百姓提供一日三餐。
      一连几日,四人都是从天未亮忙到夜深人静,虽难免胆战心惊、筋疲力尽,可那种热血沸腾、斗志昂扬的感觉,却又时时刻刻鼓舞着他们、激励着他们。
      冯冀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便发展到如斯地步,眼看着京城内外到处都是群情汹涌、人潮澎湃的场面,不禁感慨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古人诚不我欺!”
      这几日,刑部尚书周允进、大理寺卿乐少同和都察院两位御史四人都快把王振府的门槛给踩断了。原来,三司整天都被成千上万的百姓堵住署衙大门,早已无法正常办公。若只是围堵倒还罢了,四人最担心的是万一有人带头闹事引发混乱甚或弄出人命,传到皇上那里,他们四人官运到头不说,脑袋保不保得住都成问题。
      起初,王振还只是安慰四人,道:“怕什么?咱家已经着谭志广谭统领率神机营回京护驾,三司重地也都安排了锦衣卫高手暗中保护,你们还怕这帮刁民造反不成?再耐心多等几日,只要皇上下旨三司会审,定了那姓于的死罪,咱们便当场将他处决了。就算皇上问起,咱家只要说姓于的畏罪自杀,你说皇上信不信咱家的话?”四人不敢拂王振之意,只得唯唯诺诺着告辞离去。
      到了第四日,四人实在熬不住了,商量好一起来到王振府上。刑部尚书周允进带头道:“王公公,我们……我们几个实在是顶不住了哇。王公公,您想想,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抢在前头偷偷给皇上上一道奏折,把这几日京城里的种种状况跟皇上这么一说。皇上听了,一定龙颜大怒,追究起来,咱几个知情不报,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王振叹了一息,道:“既然如此,几位大人还请先行回府,明日一早,咱家定会给几位大人一个回复。”
      待四人离去,王振自言自语道:“莫不是老天爷怕咱家在这世上找不到对手,才找这么一个命比铁硬的混账东西处处跟咱家过不去?还是要等咱家练成这‘百川’卷中的功夫,亲自取他性命?”说着说着,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来,上面摘录的正是“百川”卷中的武功。
      自从王振得到“百川”卷,有事没事都要拿出来琢磨演练一番,“百川”卷多是修习内功之法,就算他在英宗身边陪侍,也可照练不误。王振本就是练武奇才,此前又没练过内功,如今照着“百川”卷从头练起,果然进步如飞,一日千里。
      王振练了约莫一个时辰功夫,忽又想起若不能治于谦的死罪,太师也先那里怕不好交代,于是命人将李元请来,对他道:“咱家有负太师所托,这于谦只怕一时间还死不了。”
      京城万民为于谦鸣冤的情形,李元自然早就知道,可他存了私心,想要借机搅乱京城乃至整个大明的局势,便凑到王振耳边道:“王公公,这些个刁民,您用得着怕他们?小的斗胆为太师做个主,若王公公现在杀了姓于的,小的一定亲手奉上黄金万两。”
      王振一听便猜到李元打的什么算盘,心道:“姓李的果然没安好心,想借咱家之手激起民变,给他瓦剌人趁虚而入的机会。”嘴上却道,“李兄,到手的黄金,咱家难道还嫌烫手不成。只不过,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那几个老东西一遇到点事,便要打退堂鼓,他们已经拿定主意明日便向皇上上疏,咱家……咱家拦不住啊!”
      李元一听,心中大急,道:“小的一向知道王公公神通广大,此事……此事一定还有回旋的余地,还请王公公多多费心。小的回去一定禀明太师,请他重赏公公!”
      王振摇了摇头,道:“咱家难道不想杀那姓于的?只不过,形势比人强,太师的厚礼,咱家恐怕无福消受啊。不过……”说到此处,王振故意停顿了一下。
      李元一听“不过”二字,以为事有转机,忙道:“王公公,不过什么?”
      王振道:“咱家记得李兄上回说过,若咱家能令姓于的被罢官弃用,太师他老人家也是一样高兴,是也不是?”
      李元心道:“于谦巡抚山西一日,这大明北疆便犹如铜墙铁壁一般,我瓦剌便永无可趁之机。若姓王的果真能让于谦被罢官,倒也与杀了他没什么两样。”当即便道,“小的的确说过这话。既然如此,便留姓于的一条狗命!”
      王振拱手道:“这,咱家心里就有数了。”
      李元道:“好,一切仰仗公公,请公公多费心!”
      王振道:“咱家理会得。咱家这里还有些事要安排,李兄请!”
      次日一早,王振早早进宫来到乾清殿,服侍英宗更衣洗漱,还一口一个:“咱家许久没服侍皇上了,挂念得紧。”
      英宗与王振相处的时间多过任何人,渐渐便对王振产生了依赖,见他一早进宫服侍自己更衣洗漱,不免心生感动,笑道:“伴伴不是每日都来伺候朕?再说了,这些事不是一向翠月她们做的?”
      王振道:“今儿天冷,翠月她们女儿家手凉,我怕冰着皇上。”
      英宗连连点头,道:“伴伴有心了!来,替朕把靴子套上……”
      王振道:“遵旨!”
      整个早上,二人有说有笑,乾清宫一片欢愉,一旁的太监宫女早就习以为常。
      趁着英宗早膳之际,王振来到奉天殿外,将周允进叫到跟前,偷偷嘱咐了一番,周允进连连点头。
      早朝时间将至,奉天殿内外,站满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百姓也聚集在了午门外。
      随着三声钟响,王振扶着英宗在奉天殿龙椅上坐定,群臣齐刷刷跪倒在地,口中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振站在一旁,坦然受着群臣跪拜之礼。待英宗点头,王振一甩手中拂尘,唱道:“皇上有旨,众卿平身!”
      群臣又是一阵山呼:“谢皇上!”
      待百官站定,王振清了清嗓子,宣道:“癸亥年四月十二,开早朝!”奉天殿外,传声太监也宣道:“开早朝!”
      周允进得王振授意,往奉天殿门前一跪,待要说话,忽听得午门外人声鼎沸,接着便传来无数人整齐划一的山呼之声:“吾皇万岁,于大人无罪!吾皇万岁,于大人无罪!”声音震耳欲聋,一时间地动山摇。
      英宗听得分明,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急忙扭头问王振道:“王公公,这是什么声音?”
      王振一阵嗫嚅,道:“咱家也不知道。”心中暗道,“好一群刁民,居然还有这一手!”
      耳听得山呼之声越来越响,英宗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虽然后半句“于大人无罪”听得不甚分明,可前半句“吾皇万岁”却是他每日都要听上千百遍的。
      这些人在宫外山呼万岁,自己躲着不见似乎不合情理,英宗心中一动,起身道:“走,陪朕出去看看!”
      王振想说“皇上留步,外头怕不安全。”可英宗已对着面前群臣道:“你们跟朕一起,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王振无奈,只得高喊一声:“护驾!”便跟在英宗身后,往午门走去。身后,宫中侍卫、文武百官挤作一团。
      英宗带着王振等人过了金水桥,来到午门前,抬步走上午门楼。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午门缓缓打开,文武百官上不得午门楼,只能站在午门前张望、倾听。
      英宗极目望去,午门对面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午门外的百姓中有人眼尖,一眼便认出身着龙袍的英宗来,欢呼道:“快看,皇上出来了!”
      顿时,原本层次不齐的呼声忽然变得整齐划一,声音也越发震耳欲聋:“吾皇万岁,于大人无罪!吾皇万岁,于大人无罪!”直听得英宗和文武百官胆战心惊。
      此时的萧意与墨羽、青苏等人一起,就站在人群最前排。他们也看到了午门楼上一身龙袍的英宗。
      萧意看得分明,心中暗道:“原来他就是皇上啊,看上去似乎比我还小上几岁。他贵为真龙天子,坐拥生杀予夺大权,而我只是一介江湖草莽,为了救于大人四处奔波。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想归想,难得皇上露面,当然得趁这个机会救于大人!
      照冯冀所说,英宗足不出宫,此刻想必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于是,萧意便暗自琢磨,如何才能让英宗知道京城发生的一切。
      这时,身边有人撑起一把大伞,伞面上密密麻麻写满文字,萧意一看,才知这伞乃是一把万民伞。
      伞面最当中处密密麻麻几十行小字,大意是三地百姓感念于谦清廉刚正、两袖清风,整顿屯田、功在千秋,特此联名祈请皇上明察秋毫,还于谦清白。之后便是不计其数的签名、画押。
      萧意灵机一动,对那持伞之人道:“兄台,隔这么远,皇上又怎能看清伞上写些什么?”
      那人点点头,道:“兄弟此言不差,可我等离午门还有数十丈远,门口还有重兵把守,既不能真的造反冲进紫禁城,又有什么法子呢?”
      萧意微微一笑,道:“若兄台信得过在下,不妨将这万民伞交予在下。”
      那人将伞收起,郑重递在萧意手上,道:“大家都是为了于大人而来,我还能信不过你?”
      萧意接过伞,问身边的墨羽道:“墨姑娘,告民书可还有剩?”
      墨羽从怀中取出一叠,不解道:“还剩下这些,你要这个作甚?”
      萧意微微一笑,道:“等着看好戏吧。”言罢,接过墨羽手中的万民书,一张一张细细卷好,沿万民伞伞柄套进去。
      一切就绪,萧意持伞在手,一声暴喝:“草民等恭请圣裁,请皇上明察秋毫!”微一用力,手中万民伞一飞冲天,径直往午门楼飞去。
      守卫之中不乏好手,可事出突然,竟无一人来得及上前阻拦。
      顷刻间,万民伞已来到午门楼上方,萧意一声闷喝,不知何时藏于手中的一颗石子劲射而出,朝伞柄上的机关打去。不偏不倚,石子正中万民伞机关,只听“嘭”的一声,万民伞在空中打开,藏在伞中的告民书纷纷扬扬落下,告民书上方,万民伞也在缓缓下落。
      百姓们见状,彩声雷动,纷纷伏倒在地,跟着萧意齐声高呼:“恭请圣裁!恭请圣裁!”
      王振认出投伞之人就是萧意,心道:“原来这小子没死!”转身冲身后的锦衣卫喝道,“来人,护驾!”
      几名锦衣卫高手闻声赶来,可面对漫天飞书,以及一柄大伞,他们也不知如何护驾,只得施展轻功,将告民书、万民伞统统接了过去。
      英宗年少,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大惊之后,又觉得有趣得紧,便冲手中拿伞的锦衣卫道:“你,把……拿过来给朕看看。”
      那人急忙大步上前,来到离英宗三尺远处跪倒在地,将伞面递到英宗面前。
      午门前众百姓见英宗正在观看伞面,又是一阵欢呼,“恭请圣裁!”的呼声越发响彻云霄。
      英宗约略看了一遍伞面所书,面色微变,冲另一名锦衣卫道:“把你手中的,也拿给朕看看!”
      未等读完,英宗已是勃然大怒,喝道:“陈朝天何在?”
      午门楼下的顺天府尹陈朝天听到英宗召唤,吓得魂不附体,一阵小跑来到楼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道:“皇上,微臣该死!”
      英宗冷哼一声,道:“这些人,难道是今天才从天而降吗?”
      陈朝天吓得大气不敢喘,哆哆嗦嗦道:“回皇上,不……不是……”
      英宗抬高嗓门,斥道:“陈朝天,京中发生如此大事,你居然敢知情不报,真是好大的胆子!”
      陈朝天只是边磕头,边喊:“微臣该死!”
      英宗怒极,冲身边守卫道:“来人,给朕拖走,先打二十大板,送刑部受审!”接着,又将周允进、乐少同和都察院两位御史叫到跟前。
      陈朝天声嘶力竭的“皇上饶命!”犹在耳边,周允进四人知道大事不好,一个个一边大声求饶,一边磕头如捣蒜。
      英宗喝道:“闭嘴,于谦如今人在何处?”
      四人赶紧安静下来,周允进抬起头,战战兢兢道:“回皇上,在……在都察院大牢里,就等三司会审了。”
      英宗道:“好!明日就在你的刑部大堂公审于谦,朕亲自主审!”
      周允进抬头瞄了一眼英宗身后的王振,见王振毫无反应,只得叩头道:“臣遵旨!”
      英宗道:“都退下吧!”
      周允进四人一听,如蒙大赦,急忙谢恩退下,心中暗暗对陈朝天千恩万谢:若不是陈朝天在前头挡下这知情不报之罪,他们几个的乌纱帽恐怕就保不住了。
      “恭请圣裁!”的呼声仍不断传来,英宗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他熟读史书,却从没见过有哪个大臣能在入罪下监后,得两位王爷为其上疏鸣冤、三地万民为其伏地祈愿。
      万民伞仍在眼前,白纸黑字红手印,触目惊心。伞上所书,大多是他正统年间的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就连传旨太监也多次提及:于谦巡抚山西多年,始终不肯新修府宅,一直住在大同驿站内。
      这样一位爱民如子、大公无私之人,又怎会做出结党营私、目无法纪、里通国外之事?
      英宗虽然年幼、虽然昏庸,却并不愚蠢,稍作细想,已然猜到此事背后一定有人挟怨诬告。
      一旁的王振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上面风大,还请皇上移驾。”
      英宗回过神来,望着城下人头攒动的景象,转身对身边的小太监道:“来人,到午门前宣旨,就说明日刑部大堂公审于谦,朕亲自主审,是非黑白,朕自有公道!”
      王振领众大臣伏地高呼:“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多时,午门前的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接着,激昂的“万岁!”声此起彼伏,如同山呼海啸。
      英宗听着无比受用,良久,才长袖一甩,道:“摆驾!”
      王振一声不响跟在英宗身后,回到宫中,待英宗神色恢复如常,才小心翼翼道:“皇上,恕咱家多嘴,明日公审,皇上打算如何判决?”
      英宗一愣,道:“朕既然下旨当众主审,自当秉公执法,赏功罚过,倘若罪证确凿,便治于谦之罪,倘若子虚乌有,便治诬告者之罪,这有何难?”
      王振摇头道:“皇上,万万不可!”
      英宗讶道:“哦,这是为何?”
      王振道:“皇上,请恕咱家直言,既是皇上主审,案情真相如何早已不再重要,真正重要的,一是明日刑部大堂上不能出现任何脱离皇上掌控之事,二是提前布下一个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结局,前者关系皇上威信,后者关系朝局稳定。还请皇上三思……”寥寥数语,足见王振既能高屋建瓴,又能洞察入微。这么多年来,王振能得英宗对他言听计从宠信有加,实非侥幸。
      果然,英宗一听,皱着眉头道:“伴伴言之有理,快,细细说给朕听听。”丝毫没有怀疑王振这么说其实是别有用心——这也正是王振的高明所在。
      王振道:“遵旨。皇上当众主审案件,此事不但我朝从没发生过,历朝历代也不多见,如此大事,势必轰动一时,万人空巷。”
      “倘若案情明朗、证据确凿倒还罢了,一旦事实不清不楚,双方各执一词,一时之间皇上要如何判决?即便皇上英明睿智,有了判决,事后有人跳出来反悔翻供,推翻皇上的判决,岂不有损皇上英名?”
      听到这里,英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道:“若非伴伴提醒,万一朕明日有什么不当、不到之处,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王振继续道:“皇上,这还只不过是其一。于大人得两位王爷为他上疏开脱,还有这么多百姓夹道鸣冤,即便他罪证确凿,难道皇上真要斩了他?”
      英宗摇头道:“斩,怕是斩不得的。”
      王振道:“可是,无论是否有人携怨诬告,捉拿于大人回京的圣旨始终是皇上下的,明日堂上真要判于大人一个无罪开释,百姓面前,皇上颜面何存,威信何在?”
      英宗的眉头越锁越紧,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良久,才长叹一息,道:“早知这样,朕又何必图一时之口快,答应主审这个案子?”
      王振道:“当时群情汹汹,皇上顺应民意,下旨主审此案,既是形势所迫,也在情理之中。”
      英宗已没了主意,道:“事已至此,以伴伴之见,朕该如何是好?”
      王振暗道:“皇上亲审,又是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要定于谦的罪怕是行不通了。”于是道,“回皇上,此事倒也不难。皇上明日便让周大人他们照常审理此案,无论结果是罪证确凿还是子虚乌有,于大人和参奏于大人的必定各执一词,争论不休。这时候,皇上只需故作震怒,将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双方慑于天威,自然不敢再有异议,百姓也会觉得皇上不偏不倚,岂不皆大欢喜?”
      接着,王振又将如何说、何时说等诸般细节对英宗一一说明,英宗本就没有主意,听王振说得头头是道、严丝合缝,也只剩连连点头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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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怀正气萧意为民请命,藏私心王振替君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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