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寻宗

　　晚上在酒店房间里，当岳观晴与姜齐讲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后，他也表示并未听闻过这等怪事，“但是，如果松哥所言不虚，他又真的是被某种力量控制了的话，那观晴就很危险了，明显对方不只是想恐吓恐吓你，而是冲着你的性命来的。你之前没结过什么仇家吧？”姜齐忧心忡忡地问道。
　　“啊，没有呢。我没干过什么让良心过不去的事，也没跟人结过什么梁子啊。”岳观晴不假思索地答道。
　　姜齐眉头一紧，说道：“那就很有可能是你轮回使者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但我们都不清楚触发点是什么，难道是之前那道猎户座的射线吗？”
　　岳观晴边想边摇头：“不对，如果说那只金雕和我之前见到的那些眼神奇怪的人，都跟松哥情况相似的话，那时间，要往前推很多……”
　　“那我们回去之后赶紧研究一下有关摄魂术的资料吧，看能不能顺藤摸瓜，厘清对方的身份。哎，没想到，除了小朔的院长以外，你还有更可怕的敌人隐藏在深处呢。”姜齐昂头看向天花板上发黄的裂缝，不禁又皱了皱眉头。
　　“真的假的，这也太瘆人了吧……”江临朔惊恐万分地说道，头皮阵阵发麻，心想着，既然人家可以控制松哥，那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有被控制的风险，这对于岳观晴来说，是相当危险的。
　　“啧啧，不怕，我这不是还有你们嘛……”岳观晴虽然内心震颤，但还是强装镇定地抚慰两人道。
　　江临朔听她这么一说，愈发地焦虑起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嗝。
　　而此时在地下暗河旁的那一个种族，则是一片怨声载道：
　　“可恶的武罗潭水！居然断了我们的控制。”
　　“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现在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能再找到机会了。”
　　“他们每一趟出去都那么久，回来都呆不了几天，而且她几乎足不出户，除了他们那几个人，她也没见什么外人，很难有下手的机会啊！”
　　“哎，不管怎么说，先盯紧他们留在这里的那个男的，看有没有可趁之机。”
　　原来，这一群人正是可以控制人脑电波的“地星人”，可是他们的控制范围有限，只能在他们本体的一千米范围内实施控制；而且他们分布得较为零散，并不是岳观晴去到的每个地方都有他们的同类。所以之前，他们一直在等待岳观晴归来。但是岳观晴久久不归，使得他们不得不另辟蹊径，寻找与她有“过节”之人，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松哥。他们通过干扰松哥的记忆，激起了松哥对岳观晴的恨意，然后派了一名死士冒着被‘天神’发现踪迹的危险，沿地下暗河一路控制着松哥到了青要山。任务失败后，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对徐子善的控制之上……
　　地表上一众人此程的最后一站，去到的是熊耳山主峰——全宝山。因全宝山与李岗寨一东一西相对矗立，犹如灰熊的两只耳朵，因此整条山脉得名熊耳山。此山自古就为道教圣地，相传武当派祖师爷真武大帝在此修炼成仙后才辗转而到武当山，全宝山的顶峰——庙顶，至今还供有祖师庙。
　　秦阳玉因为有些重要的工作要做，而且她不需要回老家祭祖，所以先行返回深圳，照例留下了一些样本袋给岳观晴和江临朔，如果看到特别的动植物就帮她采集起来。
　　全宝山几乎还没有什么商业开发，自然也就成了周边一带爱好户外运动的驴友的天堂，幽深的峡谷，林立的山石，葱郁的森林，舒缓的溪流，碧绿的清潭，好一个忘情解忧之地，避世清修之所。
　　众人选择从东面的瓦庙村上山，沿村边小河逆流而上。行走在水曲柳密林的树阴下，一阵清凉惬意，河岸边生长着成群的野生红豆杉，螺旋而生的条状小叶好似顽皮的孩子，压肩叠背地探出头来、雀跃地迎接着众人，七嘴八舌地给他们讲述250万年前第四纪冰川时代的故事。
　　在途经一个小山瀑后，一行人进入了一片毛竹林，苍翠挺拔的竹竿直冲云霄，青翠欲滴的竹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彩。一阵春风拂来，这片绿林就开始沙沙作响，一边摇曳着苗条的身躯一边谱写着一曲林间妙音。竹叶的清香味随风充溢着人的每一根嗅觉神经，让人飘然地仿佛置身于半空之中。
　　又往上行了一段路之后，众人来到一条小石板桥，桥下春水粼粼，飘着青嫩的竹叶，溪底的小石头被冲刷得又圆又滑，一群群透明的小鱼苗在水里表演着集体探戈，时快时慢、欲进还退、左窜右跳，华美得让人眼花缭乱。
　　过了桥之后有两条岔路，一条是向上去往庙顶，而另一条则是去往小湖池。大家正要往上走时，突然听到小湖池方向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呼救声：“救命啊！有没有人啊？”但就那一下，又没有了。
　　走在前头的胡刻神情严肃地回头看了大家一眼，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加快脚步领着大伙寻声而去，没走多久，就在小溪旁发现了一名躺在地上的男子，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徒步的打扮，一边脚脱了鞋子垫高在一旁的石头上，脚踝鼓得像猪蹄一样。
　　“呀！你们听到了！耳朵挺好使的嘛！”男孩本在闭目养神，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兴奋得用手肘撑着身子下方的防潮垫半坐起来，像发现了新奇玩意儿一样，两眼放光地看向众人。
　　“唉？原来你没事啊！我们还以为你叫了一声就昏过去了呢。”周祥林一见他那没心没肺的表情就忍不住呛声道。
　　“你做啥子了哟，小哥们？”胡刻则是上前示意他躺好，并开始查看他的伤势。
　　男孩倒也是挺配合胡刻，又平躺了下去：“害！没啥大事，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就是昨晚在山顶露营的时候刷抖音刷到手机没电了才发现自己没带充电宝，你说气人不气人。今天清早下山的时候，山里雾气老毛子大，好巧不巧，这里又有个坑，也不知道我走了什么狗屎运，偏偏一脚就踩了进去，估计是把脚踝骨扭错位了吧，刚开始还勉强能走两步，走到这溪边时，实在是撑不住了，我怕我再走下去这脚要废了，就干脆躺了下来！嘿，没想到你们来得那么快。”
　　“你们这些90后胆子也是太大了吧！我们要是没出现你怎么办？”姜齐有些责备地问道，想是替他的家人担忧了。
　　男孩不安分地抬起了头，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叔，你怕什么？这条路上多得是驴友，再说了，下面那个小农村里的人也经常会从这里上山，我都做好在这等个一两天的打算了，闲来无事就叫唤两声，看能招来什么。”
　　“啊？原来你刚才是叫着玩儿呢？亏我们还这么气急败坏地赶过来。”岳观晴绕到男孩的头顶上，抓起地上几片枯叶，往他脸上撒去，她见姜齐背着手走到一边去了，知道他心里肯定觉得这熊孩子无药可救了。
　　男孩也不生气，用手拨开叶子，笑道：“是啊，所以我一睁眼看见你们气喘吁吁的就乐了，哈哈哈……”
　　胡刻翻了个大白眼，“啪”地拍了一巴掌男孩的大腿道：“好了好了，别贫嘴了，你这个脚是真的走不了了，我先找点树枝帮你固定一下。”
　　“什么啊？要在我脚上绑木棍吗？看起来好蠢的样子，我不要！”男孩嚯地又抬起头来，一脸嫌弃地嚷道。
　　“是嘛？那不绑也可以，让它变畸形，让你一辈子都看起来更蠢。”胡刻一句话让他闭上了嘴。
　　随后胡刻替他固定了脚踝，又捡来粗壮的树枝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完成后对岳观晴说道：“看他这个样子，我估计是没法跟你们上山顶了，从这里去到能打车的地方挺远的。还得送他去医院联系他家人等等。我想再征个男丁跟我一起抬他……”
　　“我来吧。”周祥林低头想了想，举起一边手自告奋勇道。
　　“嗯，正好你们俩买的车票比我们三个早，是今晚的。你们帮完这个小屁孩就先回家吧。我们仨车票是明天的，可以慢慢来。”岳观晴点头说道。
　　“什么小屁孩！我才不是小屁孩，阿尔卑斯山我都爬过了，你们去过吗？”男孩不服气地叫唤道，一脸挑衅地看向每一个人，然而他们都没有理睬他。
　　“那老姜，你照顾好她们两个了哈！还车的地点还有凭证我一会手机发给你。”胡刻说着把他们自己租的车的车钥匙塞到了姜齐的手里，又不舍地看了江临朔一眼。
　　“辛苦你们了，要伺候这么一尊‘活佛’。”姜齐接过钥匙，与胡刻来了个老同志式的握手、相视一笑。
　　两拨人道别之后，剩下的三人继续往山上走去，沿途的青冈栎、千金榆、青皮椴多了起来。还有随处可见的漆树林，树干上都被划出了深深的“人”字形刀痕，纵使遍体鳞伤，依然顽强地生长在这山野间，让岁月舔舐它的伤痕，让风雨拂去它的忧伤。在林中隙地，阳光充沛的地方，长满了全宝山驰名的中药材柴胡。
　　晌午过后，三人已经来到了宽坪沟口，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的路程就能达到山顶了。突然，他们看见一位六七十岁的老爹，背上背着一大捆柴火正往山下赶，腿脚看起来有些不便，但是满脸的坚决，没有停下的意思，三人急忙上前相助。
　　询问之下，老爹说他就住在下面的桃源村，今早与老伴和孙女一同上山砍柴。下山之时，他的孙女突然肚子疼，正由他老伴背着下山呢，他想走快点把柴火放下后，再回头帮忙。他的老伴和孙女此时还在沟子上方。
　　三人望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山顶，又回头对视了一下，岳观晴摇了摇头笑道：“看来我们这一趟是到不了山顶了，不知道是不是祖师爷给我们的考验呢。”
　　“不过其实也没事，这一路上来，我已经采到不少样本了，去不去山顶都可以的。”江临朔拍了拍背包说道。
　　姜齐再次看向山顶，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说道：“那我们就先送他们下山吧。”
　　岳观晴点点头，转向老爹问道：“老爹，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老头挤着满是皱纹的眼角露出一丝笑意，卷着有些疲惫的舌头答道：“你们喊妞妞吧，喊妞妞她们俩就都知道了。”
　　“哦，那妞妞今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呀……让我想想……噢，噢！是一件白色的长袖，胸口有一只蓝色的大蝴蝶，她爹妈买的，她可喜欢了！”
　　“好的！老爹，您别着急了啊，我们上去帮你接她们回家。”
　　商量过后，三人决定由姜齐帮老爹背柴火下山，岳观晴和江临朔则继续往上走，寻找老妇和她孙女。好在一切都挺顺利的，岳观晴和江临朔找到老妇和小女孩后，立马给小姑娘吃了她们所带的保济丸，傍晚时分，所有人都回到了爷孙三人在桃源村的小院里。
　　院中共有三间砖土房，两边的分别是一间卧室和一间厨房兼杂物房，中间一间最大的隔开了厅堂和里屋，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鸡舍，里面只有一只老母鸡安静地窝在草堆里，估计是白天在院子里溜达累了，厨房门前有两个晒野菜干和豆子的竹架子，院中央随意摆放着几张小竹凳，已经被阳光晒得有些干裂和泛白。
　　见天色已晚，老爹邀三人在家留宿，按原计划他们本应该当天就下山的，因而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露营的物品，在这半山腰中三人其实并没有其他去处，所以也就却之不恭了。
　　晚饭十分清淡，是小米粥，粗面馒头，炒黄豆和炒野菜。老妇显得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几位年轻人，我们家里只有这些口粮了，太亏待你们了，你们今天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却没法好好招待你们。”
　　“大娘，这已经很好了！比我们露宿荒野强多了！”姜齐说道。
　　“要不我去把家里那只鸡宰了，给你们炖来吃吧。”老妇说着就要往屋外走。
　　“大娘，大娘，不用，我们都喜欢吃素的，您不用麻烦了！这山里养一只鸡不容易，都指着它下蛋给小妞儿吃吧？”江临朔赶忙拉住了她。
　　“大娘，小妞儿的爹娘呢？”岳观晴见状也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他们都进城打工了，一年才回家一趟。”老妇显得有点黯然地回答道，随即又说道：“恰好他们的屋子空出来了，今晚你们就在那凑合一下吧。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大娘说啊，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小女孩下午吃了药基本已经没事了，喝过粥后，精神更是好了很多，在三个叔叔阿姨身边转来转去，要跟他们玩耍。
　　三人身上也没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就分别拿出一个指南针，一个求生哨，一个登山扣还有背包里的一些糖果、饼干送给了她。小女孩可高兴了，欢呼雀跃地说道：“叔叔阿姨们送给我那么多好玩的东西，那我要把我的宝贝送给你们！”说罢，就往里屋跑去。
　　随着她的脚步声从屋内由远及近，岳观晴惊奇地感觉到背包里的金属条发出了动静。小女孩跑回到三人中间，张开小手掌，一根银白色的金属条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妞儿，你这个宝贝是从哪里来的啊？”岳观晴使劲地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问道，伸出的手掌有些不知所措地翻平开来。
　　“就在山顶的那座庙后面呀，我几天前跟奶奶去那边玩的时候挖到的。”小女孩天真地回答道，探出另一只暖暖的小手托着岳观晴的手背，然后把金属条小心地从她自己的手心滑到岳观晴的手中，抓起小拳头一阵雀跃，还掂了两下脚，抬起头来，一脸自豪地笑着，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人做的事情。
　　三人又与小女孩玩了一会后，老爹便唤她去洗澡了，在小女孩和两位老人家先后就寝后，三人坐在小院子中间的竹凳上赏月聊天。
　　“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真是有点始料不及，谁曾想过最后竟然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姜齐边笑着，边闻了闻左臂衣袖上的防蚊贴，确认香油的药效还在不在。
　　“对呢，本来以为我们这一趟要一无所获了，却变成得来全不费工夫。所以说，多助人为乐还是有好报的。”岳观晴说着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里山风的清爽。
　　“可是啊，对于大多数在大城市里生活的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有些人甚至连驻足半分钟替他人指一下路都不愿意，更别说为了帮助而他人牺牲掉自己原本的规划了。”江临朔感叹道。
　　“我也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很多时候明明是举手之劳，可总会有这么些人断然拒绝为他人提供帮助……”岳观晴摇头道。
　　“反正我们都做不到不是吗？我下午真有那么一刻，是想让观晴你继续往上走，我跟小朔送他们回家的。但我知道你肯定不答应，就没说了。”姜齐笑道。
　　“哈哈，齐哥还是了解我的！你是知道祖师庙非常有可能有东西，怕我错过吧？这流淌的时间啊，大部分人会把它比喻为是金钱，而忽略了它其实是生命这个本质，尤其在抢险救灾等危急的时刻，哪怕是一分一秒都很关键的。对于施助者来说，帮助他人也许只是花费了自己很平凡的某段时间，但对于受助者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一刻，能让他人获得永远感怀的温情。”岳观晴安然地笑道。
　　“而且多行善事必有善果，我们要是狠心不顾这爷孙三人、贸然上山的话，根本也就不会得到这一截后羿箭矢了。”江临朔悠然地看了一眼早已熄了灯火的小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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