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掌上珠

　　四月二十六是成泰帝的生辰，这几日司礼监收到奏折多是各地官员呈上的祝寿请安折子。而成泰帝也陆续收到一些官员送上的贺礼，见着如此，倒是让成泰帝对于自己登基后的第一个寿辰有些期待。

　　然而在宫中上下齐心备寿之际，永寿宫却出了乱子，起因是一壶胭脂。

　　入宫半个月，姚美人被翻了五六次牌子，一时间宫中上下为之侧目。这半个月，姚美人备受皇恩，从前受宠的德嫔却备受冷落，半个月一次牌子都未被翻过，心中早就有些不痛快，然而德嫔自持身份倒也做不出出格的事情。

　　可惜内务府的宫人为了讨好姚美人，将本该送给德嫔的春林胭脂给了姚美人，待到德嫔跟前的人前去领取时内务府便声称春林胭脂暂时没有了，给换成普通胭脂。

　　此事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巧便巧在姚美人身边的宫女在炫耀此事时，恰巧被德嫔跟前的人听到了，于是便上前争论，一来二去的两人便动了手。

　　身为一宫主位的德嫔对这件事情的处置还算公道，动手的两个宫女都罚了板子，因着姚美人的宫女言辞不敬，遂多罚了十个板子。

　　本以为事情到此便了了，不想姚美人却认为是德嫔故意找她麻烦，给她没脸，于是哀哀戚戚的先是给德嫔赔了罪，转头回宫便取来白绫，正准备将自己挂上之时，身边的宫女带着万岁爷来了，于是主仆几人唱念做打的在万岁爷跟前好生一番演绎。

　　成泰帝一见姚美人哭的甚是可怜，头脑一热便来到德嫔宫中斥责了她一番，虽然言辞并不激烈，奈何德嫔素来心高气傲，一个激动间便触了柱子，好在有宫女及时拉住缓了力道，便是如此也险将脑门磕破了。

　　成泰帝一见自己两个女人都一副委屈，寻死觅活的模样，只好缩着脖子躲到坤宁宫，将事情说与了优昙听。

　　彼时优昙荡着秋千悠哉游哉的享受初夏的大好时光，却被人强塞了个官司来断。

　　“唉…女人就是麻烦。”成泰帝站在一旁说完事情的经过后发出感叹。五官拧在一起，好似个刚刚出锅的发面包子。

　　闻言悠哉的优昙猛然停住，微微扬眉，抬起下巴看着成泰帝。虽为说话，但是表情上明晃晃带着你再说一遍。

　　成泰帝哭笑不得的看着满宫年纪最小、位份最高的优昙，微微拱手，学着戏文里的腔调，“是朕失言了，皇后非一般女子可比。”

　　优昙赞赏的看了成泰帝一眼，“万岁爷真有眼光。”

　　“此事还要劳烦皇后出面解决一下。”成泰帝吊儿郎当来到秋千旁的桌案前，拿起一块苹果边吃边道。

　　优昙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凑到成泰帝跟前，将手搭在成泰帝肩膀上，

　　“那万岁爷和我说说，您更喜欢她俩哪个？省的我下手重了，惹得您心疼。”

　　成泰帝瞅着她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心想谁家的皇后是这副模样，但也只是想想，生怕真的说出口，她又要闹。

　　“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无妨。”成泰帝耸耸肩，毫不在意道。

　　“啧啧…亏得她俩为了您闹得如此地步，此话若让她俩听见了，还不得哭死过去。”优昙撇撇嘴，一脸看负心汉的模样。

　　成泰帝将优昙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下，瞪了她一眼，“她俩闹的是皇上，可不是朕，这点朕还是清楚的。”

　　闻言优昙惊讶的上下扫视了他几眼，直看的成泰帝浑身不自在才道，“想不到啊，您竟还有如此觉悟，果然是长大了。”

　　说罢就要去摸成泰帝的脑袋，被成泰帝一个不太灵活的闪身避过。

　　“你赶紧去处理，还有心思在这荡秋千。”成泰帝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知道了，妾身这便过去。”优昙乐不可支的看着成泰帝大步离开的背影，心想怎么还这么不禁逗。

　　优昙回宫换了身皇后常服，稍微收拾了一下，拎着自己的小皮鞭，带着宫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永寿宫。

　　守门的太监不敢拦，行礼后便目送着优昙进了门。优昙先是来到永寿宫正殿，看了看躺在床上，面色灰白的德嫔，只见她愁眉泪眼，好不可怜。

　　“德嫔，此事自有本宫为你做主，你且放宽心。须知嫔妃自戕乃是大罪，如今万岁爷仁慈，未曾降罪，你须当感恩自省才是。”

　　德嫔闻言，泪眼朦胧，柳眉微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哽咽道，“嫔妾素知皇后娘娘宽厚，今日之事望娘娘恕罪。只是嫔妾实在气不过，她这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赖做派，竟然激的万岁爷…斥责于嫔妾。”

　　美人落泪，优昙在一旁也看得有几分不忍，只得安抚道，“你且安心养伤，万岁爷到底还是疼你的，见着你受伤，万岁爷十分不忍心，担心你想不开，便让本宫过来瞧瞧你。”

　　“娘娘此话没有诓嫔妾？”德嫔听到万岁爷担心她，立刻止了眼泪。

　　“本宫诓你做什么，宫中许多人都瞧见万岁爷去了坤宁宫。”优昙心想，这德嫔素日惯爱拿捏架子，如今这般模样，倒也有几分可怜。

　　见着优昙如此，德嫔才安下心，不一会便睡下了。优昙起身来到正厅，闹事两名宫人跪在殿内瑟瑟发抖。

　　“哪个是姚美人的宫女？”优昙坐在上座，打量着两人。

　　其中一名身着粉色袄裙的宫女闻言哆哆嗦嗦道，“回禀皇后娘娘，奴…奴婢素离，是在姚美人身…身边伺候。”

　　“你入宫几年了？”

　　“回娘娘，奴婢是宣德二十六年入宫，如今入宫近三年。”素离不明所以，却不敢不答话。

　　“入宫三年了，想来宫中的规矩都该知晓，本宫问你妄议主子该是什么罪名？”优昙看着她抖如筛糠的模样，心中并无怜悯，反而明白这不过是如今她犯了事心中害怕所致，思及此前从其他宫人处听来的消息，可知此人打从跟了姚美人便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闻言，素离吓得连连磕头求饶，“皇后娘娘恕罪。”

　　“那唆使主子又是什么罪过，想来你也清楚。”优昙不为所动，依旧照常问话。

　　素离跪趴在地，不敢抬头，优昙也不指望她答话，“既然你都明白，便按宫规处置了吧。自皇上登基，你是头一个犯下赐罪过的宫人，本宫赏你个恩典，让姚美人及永寿宫上下宫人前去观刑。”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此时素离万分后悔，伙同姚美人哭闹，惹下祸端，早知道还不如乖乖的认下德嫔罚的二十板子。

　　“放肆，皇后娘娘跟前也敢大声吵闹。”折桂站在一旁斥责道。

　　“挨过这八十板子你是死是活便看命了。”优昙使了眼色，一旁的小太监春意和春境会意的上前拿了她，顺带捂了嘴拖下去。

　　优昙又看向另一名宫女，“你虽知护住，但是到底有违宫规，本宫赏你十板子，长个记性。”

　　小宫女闻言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磕头道，“奴婢谢皇后娘娘开恩。”谢恩后，乖乖的跟着一旁的小太监下去领罚。

　　永寿宫门前摆好春凳，将两人捆上，拿布堵住了嘴。宫人们围在四下观刑，姚美人在最前头，心中忐忑不已。

　　只见执刑太监高高举起手腕粗细的刑棍，随着“啪”的一声，捆着的两人均有不同程度的扭动，然而因被捆的紧，无论怎么扭动也避不开接连落下的棍棒。

　　德嫔身边的宫女率先结束，浑身被汗液浸湿，解开绳子时滚了下来，被其他宫人扶起进殿向优昙谢了恩。

　　素离在被打到五十板子时，鲜血便浸透衣衫，出气多进气少。刑棍落下时，身子只是条件反射的抽动一下。六十板子时口鼻渗出鲜血，人也不动弹了，甚至没有挨完便断了气，眼睛睁着，目光没有焦距的看向姚美人方向。

　　姚美人那里见过这种情形，双腿一软，若不是流萤和香萍扶的稳便跌坐下去了。

　　这时，折桂出来，请了姚美人进去。姚美人神情带着几分呆滞，由宫女搀扶着来到正厅。

　　优昙见着她的模样，便知道她是被行刑的场景吓到了。优昙手中执着小皮鞭甩来甩去，打量着她。

　　姚美人跪在地上，目光触及皮鞭，心中紧张，立刻回了神。面上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皇后娘娘恕罪，嫔妾未曾约束好宫人，此事是嫔妾的罪过。”

　　优昙来到姚美人跟前，拿着皮鞭挑起她精巧的下巴，“姚美人，本宫知道你聪明，可在这宫中有些小聪明是要不得的。你说你的罪过在于没有约束好宫人，好，那么德嫔身为永寿宫主位，处事也是没有偏颇寻私，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惊动了万岁爷，此番罪过又当如何解释？”

　　“娘娘恕罪，嫔妾并非故意为之，只是心感愧对德嫔娘娘的照顾，一时间想不开，才…才会鲁莽行事。”姚美人瞪着双眼，泪水潸然的看向优昙。泪珠一颗颗滑落，颇有几分赏心悦目。

　　“哦？既然你如此想不开，那本宫索性也成全你。”优昙嫌恶的收回皮鞭，深怕被泪水沾到。

　　一旁的折桂立刻从春景手中接过托盘，呈到优昙跟前，“娘娘要的东西，奴婢早就备好了。”
　　优昙点点头，看向呆愣的姚美人。“你也算是伺候了万岁爷一场，也不好太寒酸了，喏…除了白绫，本宫还给你备了鹤顶红和匕首，你大可好好选选。”

　　姚美人回过神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下，这会子倒是哭得情真意切，不含做戏的成分，“皇后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

　　优昙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扬了扬眉不解道，“本宫可没给你定罪，你莫要诬陷本宫，本宫不过是遂了你的心愿罢了。”

　　姚美人一噎，愣了片刻，继续哭求。优昙执起鞭子在空中一甩，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惊的姚美人不敢再吱声。

　　“本宫还是那句话，这宫中从来不缺聪明人，你那些小技俩还是悠着点用，小心哪天阴沟里翻船。”优昙撇了她一眼目光看向远处，心想这座紫禁城真是无趣极了。“姚美人，御下不严，顶撞德嫔，惊扰万岁爷，着禁足一个月，禁足期间每日抄写心经三遍，拿给德嫔查看。”

　　说完，不顾身后跌坐在地的姚美人，径直出了永寿宫。经此一事，宫中上下都知道皇后娘娘的处事公正果决，无形中也算是立了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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