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软糖

　　导师办公室，问江沐泽为什么要放弃这个课题。

　　“林妄他也有很好的课题要做，你前几个月就一直在跟我请假，现在好不容易步入正轨，”导师未免有些生气：“你是不是想延期毕业？”

　　江沐泽笑了笑：“看我现在的成绩，也确实没办法准时毕业了，老师，那我在您身边多待一年，多学学东西也可以。”
　　之前因为于瑛瑛的手术，确实请了太多的假，后续于瑛瑛还有复建等问题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准时毕业应该不可能了。

　　“你是实践为主啊小江，”导师戴着眼镜，叹气道：“林妄他想搞科研，可以跟着我做研究，我想让你赶紧毕业，去医院上班。”
　　江沐泽还是佛系态度：“学医也不在乎这一两年的，沉淀一下也好。”

　　导师直接问：“小江，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我们这个专业区别于其他，你要把病人放在第一位。”
　　江沐泽点头：“我知道。”

　　江沐泽走时，正赶上林妄进来，两人对视一眼，并没怎么说话。
　　导师找来林妄谈话，两人都是他的得意学生，不分上下，只是擅长的地方不一样，而脑膜瘤、烟雾病这种都是江沐泽较为擅长的项目。
　　“你看一下小江写的东西，”导师将打印的一份发给他：“他写的没有那么大方向的东西，找的都是一些失败的案例的细节，像这种病例手术，细节往往决定成败。”

　　林妄看了很久，确实甘拜下风。

　　导师叹气：“林妄，你科研确实强，但临床差了些，如果你对这些也有兴趣，就尽快补一补。”

　　出去的时候没想到江沐泽还在等。

　　两人走在校园里，学校的学妹们时不时的传过来眼光，但两人的表情都挺沉重。

　　林妄先开口：“谢谢。”

　　“安安她很娇，你多宠着些，”江沐泽眼神垂着，觉得嗓子有些干：“有时候也会有点无理取闹，要让着。她喜欢吃草莓，最喜欢的是红颜草莓。隋珠草莓也可以，不要买别的品种，她能尝出来，若是赶上她心情不好，她就会发脾气。”
　　林妄不知道，只知道她爱吃草莓，也给她买了很多，但没有注意品种，平价超市里卖得最多的，是奶油草莓，也是林妄买的最多的。
　　她吃的时候并没说什么，也没发脾气，但林妄也注意到，她没有吃很多。

　　“她也很挑食，烤肉要人把肉烤好送到她盘子里，不然她就不吃。”
　　因为她嫌麻烦，想到吃烤肉还要动手烤，她就不吃了。

　　“她体寒，尽量不要让她穿露脚踝的裤子，例假来的时候会很受罪，”江沐泽平静的陈述着，声音却越来越哑：“更不要让她吃过多的冰淇淋。”

　　林妄：“怎么今天跟我说那么多？”

　　江沐泽笑笑：“这不是让你少走弯路吗？她发起脾气来不含糊。”
　　江沐泽看了他一眼，嘱咐道：“阿妄，好好照顾安安。”

　　马上就高考倒计时一百天了，靳慕孜的成绩到了665左右。

　　北清大学应该挺稳的了。
　　春天来了，脱去了厚重的棉服，靳慕孜看着自己头发已经到了肩膀下面，想起一年前跟冯梦玉打架的样子，剪头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她还是喜欢长发，打算留起来。

　　唐青和何立确定关系了，他们不是暧昧，是光明正大的男女朋友。
　　听唐青说，何立每天接送她上下学，万事以她为优先。

　　靳慕孜问：“你是喜欢他还是他对你好你感动？
　　唐青回答的板正：“我觉得两者不冲突。”

　　好像是，不冲突。
　　她觉得她喜欢林妄的，但是又跟喜欢江沐泽的感觉不一样。

　　喜欢江沐泽是懵懵懂懂，悸动心跳，而和林妄在一起的日子平淡温暖。
　　原来真的有一个人，会惊艳你的时光，更会有一个人，温暖了你的岁月。

　　靳慕孜原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接到一通电话，她奋不顾身的跑到医院。

　　江沐泽出了车祸。

　　到医院的时候，人还在手术室里，于瑛瑛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靳慕孜问：“我哥怎么出的车祸？”

　　于瑛瑛眼睛闪躲着。

　　靳慕孜眼睛审视着她：“我哥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在手术室外面站了会儿，医生焦急的走出来。

　　靳慕孜上前，着急的问：“我哥哥怎么样了？”
　　“失血过多，现在需要输血，病人B型血，刚刚拿了血库的最后一袋血，还不够。”

　　靳慕孜伸出手：“我也是B型，可以给我哥哥输血。”
　　“亲人之间不能输血，还能叫到别人吗？”

　　靳慕孜摇头，急得眼泪直打转：“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哥哥。”

　　输血过程中，靳慕孜看见江沐泽躺在手术台上，闭着眼睛呼吸的样子，眼泪无声的流。

　　哥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
　　喜欢别人也好，娶于瑛瑛也好，只要平安，都可以。

　　抽完血，护士人员递来了一杯糖水，靳慕孜胳膊微微弯着，按着止血的地方，林妄着急跑过来，看见靳慕孜面色惨白的脸。

　　嘴唇发白，额间还有盗汗，像是家里摆在最高处的花瓶，名贵无比，却弱不经风，一碰就碎。

　　靳慕孜抬眼，像是没有力气，眼睫并未完全睁开，看见他，嘴唇微微扬了下。
　　林妄坐下，轻轻将她揽入怀里，她像是海浪里漂浮的小船，终于找到支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林妄感觉她的呼吸声，好弱好弱。

　　林妄不开心：“你身体本就气血虚，还这样。”
　　他说这话带着责怪和无奈，但又知道，她就算知道百般坏处，也会去。

　　“走，”林妄打横抱起她：“吊点葡萄糖。”
　　靳慕孜觉得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又困又倦，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胳膊禁锢着他的脖子，缓缓阖上眼睛。

　　再醒来，天边暮色已迟，病房里的灯光明亮照人，靳慕孜仍觉得头昏脑胀，身体不适，脑袋里想了一下发生的事，匆匆从病床上下来。

　　林妄拎着买的鸡汤过来，看到床上的被子被掀在那里，冷冷清清。

　　将鸡汤放下，在六层病房区找到了她。

　　单薄的病号服，穿着一次性拖鞋，隔着玻璃窗，一直在看着里面的人。
　　而里面躺着的，是江沐泽。

　　她没说什么话，情绪稳定，眼神也很平稳，但就是一直盯着，林妄看得到，她眼底里压抑的爱意。

　　林妄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担心就进去看看。”

　　靳慕孜目光眷恋地看了里面的人一眼，摇摇头：“走吧。”

　　有于瑛瑛，她也没什么要照顾的，自然会有人做这些。
　　回到病房，林妄打开鸡汤盖子，一口一口喂给她喝。
　　她还是很倦，喝完就睡了。

　　看着她熟睡的容颜，林妄握着她的手，失落道：“安安，我什么时候，才能走进你心里啊。”

　　江沐泽住了几天的院，于瑛瑛在照顾他，她很自责，一直在道歉。

　　江沐泽摇摇头，让她不要内疚。
　　长久以来的复建，她内心难免焦虑，怕回不到正常人的样子。
　　每天虽然待在他身边，却也觉得江沐泽离她越来越远。
　　于瑛瑛甚至想跟他吵架，但江沐泽从来不跟她吵，于瑛瑛受不了这种长久的客气、疏离，跑了出去。
　　发生了车祸，江沐泽救了她。

　　醒来，江沐泽对车祸的事，没责怪于瑛瑛什么，也不知道手术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林妄来看他的时候，拎着东西，笑道：“兄弟，听说你割痔疮了？”
　　“你他妈才割痔疮？”江沐泽笑，后背的伤口有点扯到，疼得皱了皱眉。

　　林妄问：“怎么发生的车祸？”
　　江沐泽一笔带过：“走路没看路。”

　　“导师那边，我跟他请过假了，”林妄说：“他还说来看看你。”
　　江沐泽点点头，脑中想了一瞬，说：“别让安安知道了。”

　　林妄挺意外：“怎么？”
　　“她那性格大惊小怪的，”江沐泽解释说：“别以为我要绝症了。”

　　林妄怔了怔，‘嗯’了一声。
　　地铁上，他在想，是不是自己一辈子无法取代江沐泽在靳慕孜心里的地位，两个人那么多年的感情摆在那里，就算他知道，安安真的在尽力的谈这场恋爱，尽力的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尽力的去喜欢他。

　　她输了那么多血给他，却不愿意踏进病房一步，而他呢，不想让安安担心，不想让她知道。
　　这算不算另一种方式的心有灵犀呢。

　　半个月后，靳慕孜从林妄口中得知了江沐泽出院的事，笑了笑，眼神很淡：“挺好的。”

　　高考还剩最后一个月。
　　虽说劳逸结合，但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白天讲试卷，晚上考试，晚自习也比平时晚放学一个小时，跑操的时候文科生必须要带着背诵材料，一切都要像衡水模式看齐。

　　周日在林妄家里写作业跟他抱怨这种变态模式，林妄说，到了大学就好。

　　靳慕孜反驳：“你上了大学不也是那么忙碌吗？”
　　“看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吧。”林妄看着她，温柔的笑着：“我的安安不需要那么累，开心快乐就好。”

　　靳慕孜应声笑。

　　靳慕孜看着数学题挠挠脑袋：“阿妄，这个第三问怎么写？”
　　每次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函数大题，她一般都是都是只能解出来第一问，最多最多能解出来第二问，但最后一问，真的答不出来。

　　林妄瞧了一眼，自己拿笔算了两分钟又过来给她讲题。

　　“真不会就放弃，”林妄给她讲题，她也总是晕乎乎的：“你把你会做的全部做对，数学已经能考120以上了，”
　　靳慕孜：“那我还是想努力一下。”

　　林妄笑笑：“行，那你认真听。”

　　写了一套数学卷和一套文综卷，弄完都下午六点了，林妄站起来：“我煎两份牛排吧。”

　　靳慕孜点头，躺在沙发上，吃草莓。

　　林妄悄悄地发现，红颜草莓和隋珠草莓她确实吃得多一些，但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喜欢某种口味的草莓。
　　她没有什么生活常识，觉得草莓不分品种，只会觉得甜和不甜，甜她就多吃一些，不甜她就少吃一些。

　　江沐泽能说出来她喜欢的，想必是他仔细观察出来的结果，至于说的发脾气，安安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跟他发过脾气。

　　或许是，跟他见外吧。

　　林妄在厨房煎牛排，书桌上的资料被翻了一下午，有点乱，靳慕孜拿起卷子叠好，他的医学书也都立起来。

　　正收拾着，书里突然掉出个东西飘到地上。

　　靳慕孜蹲下看，是一张推荐去哥伦比亚大学交流的推荐信。

　　为期四年。

　　靳慕孜愣了愣，盯着这张推荐信发呆，直到后面出现了个人。

　　林妄身上还挂着一个灰色围裙，笑着问：“喊你好几声了，发什么呆呢？”

　　靳慕孜：“阿妄，你要去国外交流吗？”
　　林妄摇头：“没有啊。”

　　“这个确实是导师推荐我去，”林妄看见她手里的东西，解释道：“但我不想去。”

　　靳慕孜问：“为什么？”
　　林妄沉默了。

　　靳慕孜隐约猜出原因：“你要是为了我就没必要，我不会阻拦你，这是个好机会，你干嘛不去呢？”
　　“安安，”林妄不太开心：“这一去就是四年，有可能四年还结束不了。”
　　不是有可能，博士准时毕业的人屈指可数，又是医学这个专业，林妄没有这个把握。学医的大把人三十多岁四十岁还在读博读博士后。

　　“没关系啊，”她善解人意的样子让林妄看起来不知道有多难受：“你也要追求自己的事业，哥伦比亚大学的交流生名额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的。”
　　她那么努力，现在分数都考不上京大，她不是天才，才知道天赋和机会有多难得。哥伦比亚大学的交换生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林妄眼神黯淡，问：“真的没关系吗？”

　　为什么，江沐泽连一句生日快乐没说，你都会那么生气那么在乎，我要离开四年，你都可以无限的包容，还是说，心底压根不在乎。
　　不在乎这个人的未来是不是跟你有关系，离开你四年也觉得无所谓。

　　靳慕孜沉默了许久：“我觉得你应该去的，不要为了我放弃你的梦想。”

　　林妄默默叹声气，眼神没落：“先吃饭吧。”

　　林妄煎的牛排很嫩，靳慕孜喜欢吃五分熟的牛排，太老了咬不动。吃的时候也是林妄给她切好块，吃完林妄送她回家。

　　两人牵着手走在马路上，靳慕孜听到了蝉鸣，说：“天越来越热了。”

　　到了家门口，要回去时，林妄突然捞住她胳膊，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
　　抱得很紧，他隐隐觉得，快要抓不住她了。

　　靳慕孜快要被抱的喘不过气了，问：“怎么了？”

　　林妄摇头，松开她，淡淡笑，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靳慕孜唇角微微扬起。

　　最后三十天的冲刺，学生们状态都开始飘忽，老师们提醒着大家最后一个月一定要沉下心来，不要心浮气躁。
　　但靳慕孜的状态也不行，学习学不进去，天天想着六月七号能早点到来。

　　可真当那天来的时候，靳慕孜发烧了。
　　六月六号晚上，她发着汗，连做了好多个梦。
　　梦见五年前和江沐泽重逢的那天，她抱着江沐泽在他怀里哭，说这么多年很想他；梦见她半夜给江沐泽织围巾；梦见自己去西北找他。像是走马观花似的，把那些回忆全部又经历了一遍。

　　迷糊中她睁开眼，还真是…江沐泽在照顾她。

　　她释怀了，眼角挂着泪珠，喊着：“哥哥～”

　　“嗯？”

　　“暗恋也是一种爱的，只是，结局太痛了。”她抽泣着：“我要跟我的青春说再见了。”

　　高考要到了，一切都结束了。
　　曾经以为高考是目标，是暗恋的终点，幸福的起点，但现在，不管终点和起点，都结束了。
　　她好像做了一场五年的梦，该从真空罩里走出来了。

　　林妄唇角下沉了些，给她擦拭着眼角：“嗯。”

　　考试发挥说不上来，题出的有些偏，但也都答了上来。
　　考完结束，林妄带她去了餐厅吃饭，一路上，他沉默不语，表情严肃，眉宇间咧着一些心事。

　　靳慕孜心情也不太好，因为高考考得没底。

　　两人各怀心事的吃完了饭，天气炎热，靳慕孜没走两步路就出了一身汗，一热心情就燥，好在林妄懂，买了杯冰奶茶给她。
　　插上吸管，喝上凉的，才觉得这夏天没白过。
　　但还没能喝完，林妄咽了咽嗓子，虽然排练了许久的台词，真当说出来还是难受：“安安，我们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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