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下的凤凰

　　小年后，傅实秋、陈随和潘文文也放寒假了，假期只有十五天，从腊月二十五到来年的正月初十，也就是说安好在广东也只能再待半个月了，而补课的老师也只教她到腊月二十八，剩余的日子全靠她自学。

　　除夕这天，安好醒来先拿手机给家里的父母打电话，听到门外响起下楼声，她掀开被子出门看，是圣月娥和周荣面带疲倦的正准备出门。

　　“爸，妈，过年好。”安好大声喊。

　　周荣和圣月娥相继抬头，脸上的疲倦散去，挂着笑说：“过年好，这么早就醒了？今天除夕，你放松一下，别学习了，多睡会儿，我跟你妈妈傍晚会回来，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圣月娥点了点手机，神秘地说：“多留意手机噢。”

　　安好不明所以地点头，等两人换了鞋出门了，她手里转着手机来回把玩，心里琢磨着莫非有谁要给她打电话？想起这边的亲戚，似乎只有远在英国的舅家表哥没见过面。想到这儿，她回屋拿出英语真题继续读句子训练语感，一直到保姆阿姨来喊吃饭才下楼。

　　“姐，吃饭了。”路过安虞的房间，安好敲了敲门。

　　安虞还没睡醒，听到动静含糊应一声，又眯了一阵才醒过神，她套上睡裙拢起头发，粗略地洗漱一番才下楼。

　　安好听到脚步声抬眼，她喝尽最后一口鲜牛奶，说：“没等你啊，我先吃了。”

　　“嗯，不用等我。”安虞接过保姆阿姨送来的水杯先喝半杯水，问：“爸妈都出门了？”

　　“嗯，六点多就走了，说傍晚会回来。”安好吃饱了，她挪开凳子站起来慢步绕圈消食，走到安虞身边时，说：“妈让我留意手机，什么意思？谁要给我打电话吗？莫非是大表哥？”

　　“他？可能吧，他每年除夕是会打电话回来。”安虞下意识思索道，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想起今天的日子，她估摸着是跟钱有关的事，但她没多说，算是给安好留个惊喜。

　　安好出门了，她每天早饭后都会出去溜达半个小时，快步疾走的时候脑子里琢磨着要跟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哥说什么。

　　“妹，去不去逛花市？”

　　安好听到声抬头，安虞在楼上探出了头，她的头发长长了点，发丝在风中摇晃，柔和了五官的棱角，安好看得发愣。

　　“发什么痴？”安虞话里带着笑，“问你逛不逛花市？我约上小清，我们姐妹三个一起去。”

　　“去。”安好重重点头，她也不换衣服了，就穿着运动装在楼下等着。

　　安虞打量她一眼，也换身运动装轻装简行的出门，司机回去过年了，她去车库自己开车，载着安好去接圣清。

　　“你在楼下看着我发什么痴？”路上安虞问。

　　“觉得你好看。”安好诚实地说。

　　“夸你自己？”安虞笑。

　　安好摇头，坦然道：“我跟你虽然五官有五六分相像，但你的气场和气质我模仿不来，你像只白鹤，美的自信又张扬，这点我学不来。”

　　安虞脸上的笑渐渐消失，语气沉且稳地说：“你也有你独有的气质，别人模仿不来，别自卑。”

　　安好洒然一笑，点头道：“我没自卑，是在欣赏你。”

　　“这就是你独有的心性，我也很欣赏你。”

　　“我知道。”安好心里清楚，安虞很看好她，也对她有很大的期待，有时候她都对这种期待感到害怕，她怕自己不够努力，或是折戟沉沙，会辜负了安虞的期待。

　　姐妹俩一路互侃，接到圣清后，三人一道去了万花争艳的花市，这里人多花也多，缤纷的色彩甚是喧嚣，甚至压过了人群的热闹。安虞和圣清带着安好边走边看，一路给安好讲解各种花的品种和花语，看到喜欢的就买一束抱在怀里，半天下来，怀里各色的花朵几乎抱不下。走出花市的人皆是如此，怀里捧着花，脸上映着笑，在这个没有冬雪的城市，春节带着暖春的颜色。

　　兜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安好顾不上查看短信的内容，一直把花搬上车归拢在一起，她才拿出手机，点来短信的一瞬间她眼睛发直，细数银行卡账单上余额后缀的零，小数点前竟然有七个数五个零。

　　“发什么痴？”圣清探头过来。

　　安好捂嘴笑，她激动地拿着手机显摆：“表姐你看，我发财了！姐，你快过来看。”

　　安虞慢步走过去，她含着笑探头看一眼，果然像她猜测的那般，是茶园打钱过来了。

　　“走走走，上车了小富婆。”圣清推着安好塞进车里，她也跟着坐进去，说：“师傅开车，去最好最贵的餐厅，今天有财神请吃饭。”

　　“对，我请吃饭。”手机铃声响了，来电显示是圣月娥，安好接通电话，语气欢快地说：“妈妈，我看到短信了，钱到账了，这么多钱吗？我好有钱啊，我请你们吃饭吧……没空啊？那我跟我两个姐姐过去。”

　　噼里啪啦一阵说，电话挂断，圣月娥放下手机跟周荣说：“果然还是钱最能哄人，这不，时隔几个月，又听二姑娘喊妈妈了。”

　　周荣哼笑一声。

　　圣月娥深吸一口气，笑了笑也作罢了，此话不再提，免得多生是非。她跟周荣在公司年会后才匆忙归家，此时安虞和安好俩也在回家的路上，两方人先后到家，家里已经布置好了，庭院里摆着火红的花树，门前挂了灯笼，门楣上贴了春联，家里也摆放着鲜艳的花朵，过年的氛围已经营造出来了。

　　“妈妈，这是我给你挑选的丝巾，钱是我妹出的，她出钱我出心意，祝你快乐健康，新的一年又年轻一岁。”安虞递出装有丝巾的礼盒，转手又拿出一卷皮带递给周荣，说：“同样是妹妹出钱我出心意，祝爸爸快乐健康，有无限的精力，来年跟妈妈联手挣大钱，让我跟妹妹有更好的生活。”

　　圣月娥跟周荣都笑容满面地接过礼物，这个气氛着实好，两人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闺女，寻回安好的喜悦终于有了实感。

　　“单是你妹妹出钱，你就分文不出？”周荣心情颇好地调侃。

　　安虞撸起袖子展示手腕上的手链，说：“我不仅没出钱，还蹭到了一份礼物，妹妹今天发财了，你们有的我也有。”

　　“给自己买了吧？”圣月娥问。

　　安好点头，她指了下耳朵，她今天在两个姐姐的怂恿下打了耳洞，买了一对金耳钉戴，年后回去上学的时候再取下来。

　　“先生，太太，年夜饭做好了。”

　　圣月娥往外看一眼，天色偏昏，庭院里的灯笼已经点亮了，“那就上菜吧，我上去换身衣服。”

　　周荣从公文包里抽出三个红包递给保姆，说：“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饭菜上桌了就回去团年吧。”

　　“多谢先生。”

　　周荣点了下头，他也上楼换衣服去了。

　　安好也上楼一趟，她把给李秀芬和安建国的礼物都放屋里，洗把脸又脚步轻快地下楼，饭桌上已摆满了香气扑鼻的饭菜。她刚坐下，周荣和圣月娥也下楼了，圣月娥脖子上系着安好送的丝巾。

　　安好下意识往周荣腰上看，西裤上的皮带很是眼熟，她面上露出了笑。

　　“落座吧，吃饭了，饭后我们去夜游珠江。”周荣拉开椅子坐下。

　　安虞和圣月娥没意见，这番安排就是为了照顾安好。

　　一家四口边吃边闲聊，一顿饭吃了近四十分钟，筷子落桌，圣月娥和周荣各拿出两个压岁红包发给安虞和安好。

　　安虞摸了摸红包的厚度，说：“不是支票啊？”

　　周荣嗤一声，说：“心还挺贪。”

　　安好直接打开红包，厚厚的一沓钞票，她也没数，直接问：“一万还是五千？”

　　“五千，太多了红包塞不下。”圣月娥含笑道。

　　“多费事，塞张支票多简单。”安好噙着笑应和安虞的话，“我还没见过支票长什么样子。”

　　“听到了没？”安虞给周荣递眼色。

　　周荣笑而不语，他不接话也不应声。

　　“抠。”安好嘀咕。

　　“嫌我抠就把红包还我。”周荣伸出手。

　　安好下意识背过手，她起身往楼上走，说：“给出的红包哪还有要回去的，不嫌丢人？”

　　随着蹬蹬蹬的脚步声，安好消失在楼梯上，周荣抬头看一眼，说：“我们家要是天天能这样多好。”

　　安虞看他一眼，不吱声。

　　留守的保姆阿姨来收拾残羹冷碟，三人让开位置走到庭院里，此时天色已黑，夜风里带着花香和茶叶香，隐隐还掺杂着鞭炮的味道。

　　“我下来了，走不走？”安好跑出门问。

　　“走，就等你了。”周荣往外走，他看着远处绽放的烟花说：“我们也去买些烟花，晚上跨年的时候放。”

　　四人上车，周荣当司机，刚开上主路手机响了，圣月娥替他拿过手机看一眼，接通了冷淡地说：“不在家，不必过来，明天也不用过来，就这样。”

　　“老二跟老三？”周荣问。

　　“嗯。”圣月娥捏着手机没还给他。

　　周荣没强求。

　　后座坐着的两个小的也没插话，只当是什么也没听见，只是车里的气氛冷了些，突然之间似乎没话说了。周荣点开车载音响放歌，说：“你们看着路边的店，有卖烟花的喊一声。”

　　过年卖烟花的店多，路过超市，一家四个人都下车了，不仅买了烟花还买了孔明灯，后备箱装满了又继续赶路。

　　手机铃声又响，这次是圣月娥的手机，她看了一眼把手机递给安好，说：“是你表哥打电话来了。”

　　安好接过手机递给安虞，安虞看她一眼，接过手机划了一下，说：“哥，过年好啊……”说了没几句，提到安好，她把手机递过去。

　　“哥，我是安好，除夕快乐……”话筒里传来的是爽朗的男声，受他影响，安好心头的紧张感慢慢淡去，她一路拿着手机慢慢聊着，等手机转递出去，她长长吐口气。

　　“紧张？”安虞小声问。

　　安好不好意思地点头。

　　“紧张什么？”

　　“就是紧张，他在国外……”

　　“在国外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也出过国。”

　　“嗯……我也说不清，感觉就是在外留学的人很了不起，我怕露了怯。”安好不好意思地搓手。

　　安虞理解，她的很多同学也以出国留学为傲，大环境使然，没出过国的总是对国外的一切充满幻想和期待。

　　“等你高考结束了，我带你多出国玩。”她说。

　　安好点头。

　　车行一个多小时抵达珠江，周荣联系了人，他带着家里人下车就上了渡轮，人在渡轮上欣赏广州的夜景，高楼大厦灯火通明，渡轮下浪花翻滚，夜空上烟花绽放又下落，盈盈之辉的孔明灯晃荡着在夜空攀升，远去后如萤火虫闪烁。

　　“妹，快许愿。”

　　一盏孔明灯升起，安好握拳闭眼，在心里默默祈愿。

　　“许了什么愿？”圣月娥问。

　　“不能说，说了就不准了。”安好背过手，说：“妈，我再放一个，你许个愿？”

　　圣月娥笑着拒绝了，她已经过了放灯许愿的年纪，与其相信上天，她更相信自己。

　　“十、九、八………三、二、一，新年快乐！”

　　霎时，烟花齐绽，珠江上空的烟火灿如繁星，亮如白昼，水面也烟火点点，人声皆被烟花声掩盖。安好望着如蒲公英散开般的烟花，手里拿着手机对着耳朵，通话界面亮着，她听不见说话声，却能听见爆竹响，一时分不清是她这边的还是他那边的。

　　烟花声陆续响了半个小时，安静的间隙，安好似乎听到手里响起含糊的男声。

　　“你说什么？”她问。

　　“我想你了，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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