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胡语

　　海州的消息不日便传到了京城。
　　江苏学正李玄甫胁迫漕运总兵，私调十二万漕兵镇压海州流民叛乱。
　　朝堂对此事议论纷纷。
　　虽然叛乱已平，但李玄甫目无王法，私调军令，欺君罔上……等等大罪足够剐了这愣头青一遍又一遍。
　　这才是真正儿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李玄甫都是个罪人。
　　哪怕他是平叛的功臣。
　　“陛下，海州叛乱起始于新推动之赋税法，眼下李大人之事可以暂且搁置，但赋税之法必须要停。”
　　“臣附议！”
　　泰和殿早朝上，大臣们齐声道。
　　皇帝此时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他看着底下黑压压的大臣，“还有旁的意见吗？”
　　“臣有话要说。”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众臣工循声望去，乃十八王爷。
　　段暄：“臣不同意停止赋税之法，大禹治水因势利导，而非他法，十三年终克水患，国库空虚就像是水患，若不从源头解决，必然反复。”
　　众大臣听完议论纷纷。
　　嘉礼亲王道：“十八爷此言有待商榷，赋税之法已然推行，但又有何成效？已经有一个海州叛乱了，若是强行推行，后果谁又能负责呢？”
　　段暄：“海州叛乱，根本不在赋税，而在制度，赋税新法将原本的担子从平民头上转移到了士大夫地主阶层，地主们不愿掏这个钱，因此只能再压榨农民，官府为了收税，也会默许这种行为，农民的担子更重，这完全违背了赋税新法的本意！”
　　“臣提议各州府县，设立单独赋税衙门，衙门归户部单管，并调拨监察御史进入赋税衙门，进行监察，若有问题直接上报中央六部。”
　　此言一出，朝堂上先是冷静了几秒钟，然后陷入了更大的讨论声中。
　　十三爷在人群里默不作声。
　　海州这事，和他也算有点儿关系，毕竟漕军算是内军，漕军总兵也曾经是他的部下，漕军归他管。
　　也就是说，李玄甫在这件事里驳的是他的面子。
　　但十三不恼。
　　李玄甫这人确是个铮铮的汉子。
　　那个愣头青，在京都差点儿血溅泰和殿，去了外地后也是这么的不要命，竟然用刀架了总兵的脖子，胁迫漕军出兵平叛。
　　十三本想替李玄甫发声，但听完十八一席话后，还是没有这么做。
　　段暄的方法是继续推行赋税新法，李玄甫与段暄理念相同，为了赋税新法，李玄甫可以把命都交出去，若是皇帝真的采纳了段暄的意见，同意继续推行赋税新法，那李玄甫便百分百没事。
　　六爷听完那话后显然是有点儿急，财政之事已经算他头功，这赋税之法若是强行弄下去，那他的颜面何存？
　　朝堂之上，各人心怀鬼胎，皇帝被吵的心烦，直接让冯保儿退了朝。
　　下了朝，段暄便在光华门外见到了一直等他的胡言吾。
　　胡言吾急的要死。
　　“怎么样？”
　　段暄点点头，“李大人没事。”
　　胡言吾吁了一口气，为了李玄甫这事，他特意跟唐百虎请了半天假，就为了能听段暄说上一句：李大人没事。
　　但段暄没和他说：李玄甫死不了，不过可能永远也无法回京了。
　　李玄甫这平叛有功，但功难抵过，他又是赋税之法的强推者，这思来想去的，很难让人不参他。
　　下午，胡言吾去了御史台办差。
　　唐百虎知道他是李玄甫的朋友，虽然李玄甫与他立场不一样，但唐百虎还是敬佩这人的勇气。
　　“哎呀，李大人可惜了啊，但赋税新法惹得民乱，非良策也。”
　　“唐大人，那捐赀之法便可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倒是也说不上，但是可以解解近渴。”
　　唐百虎也是聪明，听出了他的画外音，道：“六爷这法子固然有局限的地方，但现在对六爷而言，却是重要的一步。
　　“六爷，想问鼎。”
　　见胡言吾赤|裸裸将这大逆不道的话说了出来，唐百虎竟破天荒的没训斥。
　　“我知道你不喜欢六爷，六爷也确实有些小毛病，但瑕不掩瑜，在我们的辅佐下，他将是大晟最好的国君。”
　　“可他只是六爷，就算他做的再好，也不是太子。”
　　“太子？”唐百虎忽然笑了笑，“当年陛下立太子完全是大法师的主意，太子何德何能？可以继承大统？”
　　唐百虎说到这个一时来了兴致，索性搁下了手里的笔，把一些话倒豆子似的往外倒：
　　“皇上其实更想立十八，不过，太子和十八都不是完美的人选。”
　　“为什么？”
　　唐百虎：“皇上当年立太子只是为了一句好圣孙，因为大法师观星算出大皇子的某个儿子会成为一代明君，因此，皇上将大皇子立为太子。”
　　这种鬼神之论竟然也信，真是可笑。
　　“后来皇上的妃子，丽妃也生了个儿子，皇上非常喜欢这个儿子，很想将王位传给他，但那个时候大皇子已经是太子了。”
　　“又过了三年，东宫的一个低等宫人忽然怀了孕，大法师说这就是未来的明君，皇上命人将这孩子过继给了太子妃，将这孩子册立为皇太孙。”
　　胡言吾一挑眉，“唐大人，怎的知道这么多？”
　　“御史御史，前身为史官，在做御史之前，本官作过宫内史官，”唐百虎得意道，“当年太孙和十八皇子关系很好，但有一次，二人同时生了场大病，太孙病后好了，但十八就奄奄一息，大法师说他的命格与皇宫相冲，后面就把他接钱塘去了。”
　　“太孙病的时候，太子妃不幸失足落水，然后就薨了，太孙的生母胡氏，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给烧的连骨头都不剩。”
　　“亲娘嘞！”胡言吾适时的捧哏。
　　唐百虎点点头，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
　　“世事难料，所以说，哪儿有什么鬼神传言？忠君也是忠天下，自然要为天下人选择明君。”
　　胡言吾：“那您为什么不选择十三爷呢？”
　　“十三的前丈人是韩相，若是十三袭了位子，难保韩家专政。六爷虽有妾室，但一直没有正妃，是最合适的，他文采为人都是一等一的。”
　　“我听说，六爷同原顺天府尹曹家有些瓜葛……”
　　听了这话，唐百虎忽然脸色一变：“曹家那是咎由自取！”
　　“那曹姑娘……”
　　“以后不可以提那个女人！”
　　胡言吾适时的闭上了嘴，对于唐百虎漏出来的情报，他很满意。
　　段暄在很久之前就说过他的好奇心太旺盛，他一步一步，由被动变为主动，皇家的这些秘密终于慢慢浮出了水面。
　　天气终于渐渐地好了起来，京都的春天难得出现一次明朗青空，瓦蓝瓦蓝，让人看的舒心又欣慰。
　　柳树抽芽，桃花吐蕊，就连北归的布谷鸟都叫得更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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