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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出走
重阳到了,瑞王爷还没有走。
公主府快要集体疯掉。
他的存在造就了一堆麻烦事。年轻丫鬟们原先在府里自由自在,可以满园子乱逛说说笑笑,现在不得不避让三舍,以免留下献殷勤的印象,落入他的魔爪。老婆婆们忌惮他亲王身份,行止如履薄冰。最可怜的是元深,因阮峥顾忌上次瑞王爷提起秦斐然,存了非分之想,不许她过去。元深成了唯一够格前去周旋的管事。
传话是他,送茶叶也是他。
而瑞王爷极不着调,喜欢戏弄秉性纯良的小孩子,油嘴滑舌的,混账话张口就来。元深每次眼睛盯着脚尖,脸红到脖子,成了只煮熟的大虾米,回来有些绝望,哭丧着脸向阮峥告状。次数多了,秦斐然也看不下去,说得想个法子才好。
她说这话时摸着元深的脑袋,像个大姐姐似的安慰弟弟,让他别哭了。眼睛咕溜溜瞧向阮峥,让她拿个主意。
阮峥心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总不能真五花大绑把他给扔出去吧。
如果说,先前瑞王爷来公主府,是将计就计跟洛云桢通气,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了,两人天天喝茶估计连祖宗十八代都聊完了,还有什么气可通?她怀疑瑞王爷知道了什么,故意磨蹭不走等着看她的好戏。
“要不我端些茶点,去探探消息?”秦斐然看她别无他法,主动请缨。
她去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阮峥坚决反对,还是决定牺牲元深:“你留下,让元深去。”
元深更绝望了。
今天他这一去,半个时辰都没回来。等消息过程中,阮峥抽空回屋吃了个午饭,把探子叫进来,处理了一下谢慈的事情。探子办事神速,简要回禀经过,呈上来一个带泥的信封,泥已经干了。阮峥扫见那信封略鼓,不像信,问是什么。探子说:“谢慈的指骨。”阮峥沉默了一会,道:“你下去吧。”
探子问:“东西放下吗?”
阮峥近来胃口不好,吃得很少,看这东西影响心情:“拿走。”
探子叩首道:“属下这就去处理干净。”
阮峥:“谁让你处理了?”
探子不解其意,等待她的吩咐。
阮峥在屏风后头坐下,迟迟不发一言。屋内静默半晌,脚步声由远及近,风风火火的,一听就知道是元深那傻孩子跑回来了。她忽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手指,冷声道:“重阳到了,折一枝菊花,与信封一同送到梁府,问梁大公子安好。”
探子顿了顿,道:“是。”
咿呀一声门开了。
元深上气不接下气,猹似的窜进来,就看见阮峥一个人坐在那喝茶,窗户开着,风凉飕飕的。他来不及喘匀呼吸,先去把窗户关上,嘴里还念念有词:“秦姐姐说,最近要起霜,开窗吹风容易染上寒气。殿下怎么又把窗户打开了?”
阮峥看他埋怨的语气越来越熟稔,有朝着老妈子发展的趋势。
秦斐然只提了一句,他奉为圭臬,当成圣旨,监督执行到位。大补汤每晚都要喝,开窗吹冷风绝对不行。阮峥被他们搞的不胜其烦,反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又不是在坐月子。大家就沉默下来,无声对视一眼。
那一眼意味相当深重。
很多次,阮峥都怀疑他们也知道了什么,是故意这么做的。
妈的,怎么人人都知道点什么……
“啰嗦,”她有点烦躁,让他别晃,坐下来好好说话,“你不是去打探消息了吗,怎么去那么久?瑞王爷那边什么情况?”
元深说:“我去的时候,瑞王爷在跟洛公子下棋。洛公子问殿下可好,我说殿下这几日有些心不在焉,有时喝水忘记张嘴,就把衣裳浇湿了,好几次都是这样。洛公子说让我们上心一些,近来天凉了。瑞王爷就在那笑。”
阮峥:“谁让你这么说的?”
元深满脸无辜:“我说的是实话啊。”
阮峥揪住他耳朵,道:“让你去套话,你被他们套话。吃这么多饭,体型壮硕一圈,脑仁却没长肥一星半点。我看你的智商跟那只蠢鹅不相上下,到年夜饭府里不用买猪油,把你们俩收拾好了就能能炖出一锅大菜。”
元深直叫疼:“殿下!殿下饶命!”
阮峥松开手,没好气,让他滚蛋。
元深搓着自己的耳朵,既委屈又无措,有些畏惧地腆着脸问她:“那现在怎么办啊?看瑞王爷的架势,一时半会好像没打算走。”
阮峥掐住眉心:“凉拌。”
元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行,他不走……”阮峥这两天心力交瘁,自己的事都乱成麻线,没心情跟瑞王爷搁这打太极。她被这个不要脸的整麻了,决定破罐子破摔,“他不走,我走行了吧!我把公主府让给他,他就在这鸠占鹊巢住上个百八十年,好自为之吧!”爱怎么着怎么着,随这个神经病折腾去。
撂下这话,她大步跨出门。
门哐当摔上了。
元深以为她说的是气话,没追上去自找晦气。结果到了晚上,秦斐然发现公主不在,派人找遍整座府,没找到,问起元深,说起白天发生的事。元深才意识到自己疏忽大意,让她一个人出府去了,准备领几路人去找。
秦斐然拦住他:“殿下在外游历多年,行事自有分寸。今日出门,也许只是心里闷得慌,临时起意,忘记知会大家。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瑞王爷洛公子都在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样大张旗鼓带人上街,岂不是让公主府再度卷入风口浪尖。”
元深听她这么说,反应过来这样过于冒失:“都是我糊涂,没跟紧殿下。”
秦斐然:“这不是你的错。”
元深心急如焚:“殿下这么久都没出门,也不晓得会去什么地方。长安夜里人多,市井小楼都开门做生意,往哪个巷子里一钻,寻到天亮也未必摸得到人影。”
秦斐然想了想,道:“你在府里待着,我带人去找。”
元深:“这怎么行?”
“事急从权,你在府里守着,对瑞王爷洛公子好生交代,莫要惊动他们。命下厨备好饭菜姜茶热水,殿下一回来事事具备才好。我带几个人出后门,去街上找,两个时辰若没有音信,便会派人回来传话,让你增派人手。”秦斐然处变不惊,吩咐下人去套车,让小丫头为自己取来一顶帷帽,边系上带子边往外走。
她语气不容置疑,元深连说了几个可是,也没能改变她的主意。
街上车水马龙,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长安这样大,秦斐然其实也猜不到阮峥会去哪,唯一能确定的是公主爱热闹,喜欢亮堂堂闹哄哄的地方。照着这条线索找遍大酒楼大茶馆,几条街的夜市摊子翻遍,逆着人潮来来往往,半个影子都没找着。
“姑娘,东边没有。”
“西南这一条巷子也没有。”
“楼上查了两边,问过酒楼老板,没什么可疑的。”
一个接一个来回禀,都朝秦斐然摇头。
风吹拂着帷帽,帽下的人出了薄汗。她身形微晃,立在长安街头,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眼睛里灯火通亮,没能捕获一个熟悉的身影。下人们六神无主,都指着她拿主意,不知道该继续找下去还是回府搬救兵。
秦斐然:“还有什么大的地方没找过?”
下人们交换眼神,犹豫了下,回道:“青楼和赌坊。”
秦斐然不假思索:“去赌坊。”
下人们在府时日已久,对公主的喜好略知一二,知道她平日里除了练剑喝酒,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偶尔出门,会去白云山跑一跑马,吃喝嫖赌之类的事是一概不沾的,因而道:“姑娘怕是有所不知,殿下从来不去赌坊的。”
“那殿下会去青楼吗?”
“……”似乎也没有这个癖好。
“那便赌坊碰碰运气,找不到也没什么。”秦斐然临时想起第一回见面,她们俩打赌,阮峥输给她一把心爱的剑鞘。
下人们齐声道:“是。”
马车掉头,驶向长安最大的赌坊。
销金窟名不虚传,摇色子的吆喝声传出几里地。门外人潮涌动,乌烟瘴气,来来往往都是输红了眼的赌徒。腰缠万贯的进,输了个精光被剥了外袍扔出来,目光呆滞瘫地上,半死不活,被门房一脚踩瘪手指。
哀嚎声无人关心。
门房见那马车华贵无比,停在自家店前,却迟迟没人下车,便主动向前请安,堆着大笑脸对着里头的人说:“一看贵人就是新客,没来过,今儿个场子正旺,一位大豪客正在上边挑战咱们的不败先生呢,您想楼上瞧瞧热闹还是试试手气?”
车里人没说话,随从问道:“什么大豪客?”
门房忙笑道:“就是位年轻公子,下午才来的,像个生手,没赌过,不知道六博,比大小都弄不清里头装几个色子。他一个人在边上瞧了许久,一声不吭的,陡然听说咱们不败先生的名头,瑞王爷当年也没能打败,就下了场,势要跟人家分出个胜负。大伙笑他口气轻狂,他偏要坐那个位置,现在已经输得叮当响了。”
随从又问:“那位公子什么模样?”
门房咂摸了一下,摇摇头:“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
门房细细回忆半晌:“说他长得俊俏吧,眉眼有些女气,说他长得漂亮吧,轮廓似乎又很是英气。脸白白的,腰杆挺得直直的,背着手遛弯也掩不住那骨子里的矜贵之态。也不知是哪家的阔气少爷,金齑玉脍养大,才有如此年少轻狂的豪情。”
话未毕,马车轿帘掀起,一只如玉的手探出来。
秦斐然下了车,道:“回去一个人,告诉元管事,说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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