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姜袭迟钝了太久太久。
　　以至于突然醒悟的时候，他会吓得连路都走不稳。
　　他们彼此说了很多次喜欢，他都没怎么在意，但昨晚江昼在他耳边说的那句“哥哥真的喜欢你啊”，在他心里刮起了一阵狂风。
　　原来是一样的。
　　原来江昼也喜欢他。

　　霎时间，从未有过的铺天盖地的幸福感包围着姜袭，他觉得自己飘飘欲仙，本来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有病，担心自己的喜欢被嫌弃被唾弃，但现在他就在这个人的怀里，被他抱着，听他说，他也喜欢自己。
　　姜袭很满足，特别满足。
　　但不知不觉，泪水蓄满了眼眶，从眼角无声的滑落，姜袭在黑暗中静静的等着，直到他哥的呼吸平稳下来，确定他完全睡熟之后，姜袭才从他怀里抽出来，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他的脸。

　　从前只觉得他哥很帅，特别帅，眉眼、下巴、脸型都是极好的，还有他左脸颧骨的小痣，姜袭伸手摸了摸，努力控制着没有亲上去。

　　他应该很早就喜欢江昼了，头一次见面没多久江昼就和别人打架，姜袭透过办公室的门缝观察他，这个脸上挂彩的男孩依旧嚣张、倔强，还有不屑同旁人说起的内心的善良。
　　姜袭很自然的被他吸引。
　　后来又在朱镇遇到，再来便是姜袭到了江家，走的每一步，身边都有了江昼的影子。

　　他不喜欢江昼谈恋爱，为此还生过气，还暗暗祈祷他哥和那女生赶紧分手。
　　现在想起来姜袭觉得十分丢脸。
　　他怎么早没发现呢，他对江昼的喜欢带着强烈的独占欲，自己总是忍不住想亲亲他，挨着他，跟个人形挂件似的黏在他旁边，但是旁人对江昼的靠近，姜袭总是斤斤计较，甚至怒火中烧。
　　他为不知道他哥还有初恋而发过脾气，他看到他哥和别的女生拥抱才发现了自己的心意。
　　旁人都觉得他呆呆傻傻，性格软糯，但只有在这种事上，姜袭才得以窥见自己内心的黑暗面。

　　但以后的这一面，姜袭也要收起来了。
　　从前不自知，仗着年纪小可以随便做的事，以后都不能了。

　　我也喜欢你，特别喜欢。
　　姜袭注视着江昼的睡颜，默默在心里说，
　　这句话以后都没机会说出口了。
　　人得学会知足，从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再见见江昼，得老天眷顾，居然把林姨派去，把他接来江家，从此有了新的家，还和江昼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已经太足够了。
　　他不能奢望再要更多。

　　江昼是哥哥。
　　江昼只能是他哥哥。

　　-

　　大年一过，江家两位家长开始四处走动亲戚，以往几个孩子也要全程参与，但今年江昼有自己的事情忙，江魁有点小感冒就留在家里，姜袭要学习顺便辅导小妹妹的功课。

　　江魁仗着身体不舒服，要把补习场地转移到客厅，茶几上摆满了零食瓜子，电视上重播着春晚，她一边嘴里念叨着算式一边眼睛往电视上瞟。
　　“小魁，把这几题算完，我就让你看二十分钟电视。”姜袭忍不住叹气。
　　江魁嘟嘴：“二哥，让我把这个小品看完嘛，之前没看到。”
　　姜袭点头：“行吧，你看。”

　　姜袭实在算不上称职的补课老师，江魁这个学生又太会闹，看完电视又说头疼，窝在沙发上要玩二哥的手机，手机玩好了又说口渴要喝奶茶。
　　姜袭给她泡了奶茶，又被指使着剥橘子。
　　橘子吃了一半，江魁啧啧的摇头，“二哥，以后你怎么办啊。”
　　姜袭说：“什么？”
　　江魁道：“你肯定会被骗的，会被外面的坏女人啃得渣渣都不剩，二哥，还是别去外面找了吧，就等等我吧，嗯？”
　　姜袭忍不住笑：“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江魁不满：“切，我从小到大人气都是很高的，都是男孩子追着要和我约会。”

　　姜袭摸摸她的头：“你才要保护好自己，别被坏男生勾走了。”
　　“才不会，我和我大哥都是遗传的人精，”江魁眼神一转，“不过你要真的担心我，就考虑把我给收了！”
　　提到江昼，姜袭又有点六神无主了，上次说开后，都好几天两人都没说话了。

　　瞧他兴致不高，江魁也不再逗他，“好了好了，不说了，你还是当我二哥吧，但你以后要找什么女朋友，记得带回来让我把把关。”
　　姜袭无奈的点点头，剥好的橘子放在果盘里，拿纸巾擦手，语气尽量随意，“我哥······大哥最近都很忙啊，这几天都好晚才回来。”
　　“嗯，生意哪有那么好做的，跟老爸最开始一样，天天都喝得烂醉回来。”江魁耸耸肩道，“今晚回来肯定又要挨骂了。”

　　但今晚没骂着，太晚了，11点多的时候才回来，叔叔阿姨早就睡下了。
　　只有姜袭穿着睡衣楼上楼下的溜达，又在客厅的窗户边，终于等来了一辆停在门口的出租车。
　　江昼先下车，紧接着是胡放跟着下来想扶他，被江昼甩开了，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胡放才重新钻回车子里。
　　等他哥摇摇晃晃走到门边打开门的那一刻，姜袭立马冲到厨房里佯作冲咖啡。
　　往杯子里倒开水的时候，他抓了抓脸，刚刚冻麻了，现在有点痒。

　　江昼肯定是看到他了，可什么话也没说，踉踉跄跄往楼上走，却在迈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就踩空，连忙抓住扶手才没有摔倒，
　　姜袭想也不想的奔过来，伸手扶他，却被江昼轻轻一躲，“别碰，不要你帮。”
　　姜袭愣在原地。
　　原来这么失落的，喜欢的人不让你碰，想牵的手却紧紧别在身后，那被拒绝，应该比这更难受吧。

　　姜袭在床上翻来覆去，忍着不去隔壁查看江昼的情况，突然听到一阵嘭的声音，摔了？接着身体就不受控制的下了床。
　　房门虚掩着，从门缝里看到江昼整个人趴在地上，旁边的木椅子倒下了。
　　姜袭推开门把江昼拉进来，估计是一回房间就在地上睡了，大衣没有脱，连格子围巾都没取。
　　“哥，哥？”
　　叫了两声没有应，姜袭又拍拍他的脸，把围巾取下来，再要脱大衣的时候，江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过了一会才道，“想喝水。”
　　姜袭松了口气，点头，“好，等着。”

　　江昼喝了蜂蜜水，舔了舔嘴唇，“甜的。”
　　姜袭笑了笑，“啊，甜的。”
　　“和前两天的味道一样。”他攥着空杯子，“江小鬼说是她冲的，我才不信。”
　　姜袭害怕他把玻璃杯捏碎了，把他手指扒拉开接过来，“哥，早点睡吧。”

　　江昼抬眼看着他，语气有些可怜，“干嘛还对我好？我不是说了，不喜欢就不要对我好。”
　　姜袭的喉咙酸涩，他也不想的，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对我这么好，又不喜欢我。”江昼嘟囔着，抓过姜袭的手，食指在他掌心画圈圈，“怎么就不喜欢呢？稍微喜欢一下都不行吗？是因为我是男生吗，如果，如果······我是你姐，你会喜欢吗？”
　　姜袭的手心发痒，他想收回来，却被他抓得更紧，姜袭轻轻摇头，“和这个没关系。”

　　江昼的眼睛短暂的亮了一下，“那，那就是因为，我还不够好，对不对？我，我还不会做饭，没法照顾你，我也不够勤快，也没你学习聪明······但是，但是我也会很多东西的，我会，会唱歌，西西，你不是喜欢我唱歌吗，我，我唱给你听······”
　　江昼起身拿过墙角的吉他，胡乱的扫了一下弦，眼神迷离的笑着：“我记得，记得第一次陪你过生日，我唱那首，那首歌，你不是很喜欢吗，那个，那个什么·······”
　　“如果你突然打了个喷嚏，那一定就是我在想你，如果半夜被手机吵醒，啊那是因为我关心，常常想你说的话是不是别有用心······”

　　这一首小甜歌被江昼鬼哭狼嚎般的唱出来，效果真不是一般的惊人，吉他更是成了制造噪音的利器，姜袭急忙上前阻止：“哥，好了好了，别唱了别唱了，够了够了——”
　　江昼笑眯眯的问：“你喜欢听吗？我每天都唱给你听。”
　　姜袭嗯嗯的点头。
　　江昼却不满意，吉他取下来就随便一丢，姜袭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心脏都漏了半拍。
　　“我，我还会画画的，我教你画画，嗯？我之前的画呢，我找找······”
　　姜袭刚把吉他放好，江昼已经把书桌翻得乱七八糟，书包拿起来一抖，一叠画纸哗啦的扬起落下。
　　姜袭叹着气去收拾。
　　但收拾一会就收拾不动了，画纸里夹着一本很厚的速写本，翻开后，里面每一张速写像都是同一个人，纸张的右下方都写着“西西”，加上那一天的日期。
　　姜袭靠着门坐下来，慢慢翻那本本子，就好像在翻动，那些他不在江昼身边的日子，一天接一天。

　　“我画的好吗？”江昼蹲在他对面，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你喜不喜欢？”
　　姜袭眼底含泪，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喜欢，特别喜欢。”
　　江昼笑了笑，但很快又不满足了，“我还会好多呢，都可以教你，至于你会我不会的，我可以学，我也会做得很好的。”
　　姜袭道：“哥，其实你根本不用做这些，你只要——”

　　姜袭止了口。
　　江昼挑了挑眉，“只要什么？”
　　姜袭连忙低头翻着速写本。
　　江昼忽地伸手抱住姜袭的双膝，脑袋也放上去，看了那人一会。接着他分开姜袭的双膝，双手支撑着地面，上半身靠了过去。

　　江昼把姜袭手上的速写本拿过来丢到一边，让他抬头，鼻尖轻轻碰了碰他的，二人的呼吸缠绕，江昼伸手摸摸他的脸，姜袭没躲，这让江昼心里更加蠢蠢欲动。
　　江昼哑声说：“哥哥教你接吻吧。”
　　他低头吻了上来。

　　姜袭知道他现在最该做什么，就是推开身上的人，停止这个吻。
　　可是全身都软了，江昼的酒气也传递给他，姜袭感觉自己也像是醉了，整个人晕乎乎的。
　　他的后脑勺抵着门，江昼的膝盖跪在地上，上半身压着他，一手撑在门上，一手搂着他的腰，吻得专注而激烈。

　　直到一阵砰砰的敲门声打碎了美梦，江魁在门外暴躁：“大晚上不睡觉吵吵什么！还有你的手机，在走廊响了那么久没听见吗！”
　　姜袭如梦初醒，慌乱推开江昼。
　　江昼只有被打扰的愤怒，朝门外嚷道：“你想死吗，知道我正在做什么吗你······”
　　姜袭连忙捂住他的嘴。
　　江昼坏笑的伸出舌尖一舔，姜袭又赶紧把手收回来。

　　江昼又喊：“手机关机就行了！”
　　什么时候响的，他们怎么没听见？
　　怎么会掉在走廊？也不清楚。
　　江魁大概是关了机，又警告道：“别再唱歌，别再弹你那破吉他了！”
　　江昼：“知道了。”

　　送走了打扰的人，江昼又俯身把姜袭抱住，在他脸上蹭了蹭，“喜欢吗，我教的怎么样？”
　　鉴于江昼平时的脸皮，姜袭也不清楚他这酒是醒还是没醒。
　　但自己是醒的，就不能再装傻下去。
　　“哥，以后还是别这样了。”姜袭道，“我先回去了。”
　　接下来江昼的反应大概是还没醒酒的，好像喝醉的人都比较耳背，只听他们想听的。
　　“我这几天都没和你说话，你知道我多伤心多生气了吧，其实我生气很好哄的，下次啊，你就亲亲我就行了。就像这样。”江昼自说自话，还配上演示，亲亲姜袭的脸，额头，耳朵，“随便亲一下就行，知道吗？”
　　姜袭：“······”
　　“你身上怎么这么热，不舒服吗？”江昼抱着他滚在地上。“我头有点晕。”

　　姜袭压在江昼身上，一阵脸红心跳后，鼓起勇气和江昼对视。
　　姜袭的眼睛总是被人夸好看，睫毛长眼球乌黑，但他觉得他哥的眼睛才是最好看的，瞳色很浅很亮，永远有光，但是现在，眼神的状态明显有些不清醒。
　　还在醉着。
　　姜袭就有点舍不得下来了。

　　“西西啊。”江昼的眼睛缓慢的眨了几下，“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嗯？”
　　屋内很冷，地上很凉，但江昼的胸口很暖，姜袭趴在上面十分舒适，听到这话心里又是一跳，仗着今晚这情况，他让私心占据一切，“嗯。”
　　没关系，反正他哥也不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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