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类触摸

　　Eddie进基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前台没有人，他并不意外，毕竟不是谁都要像他一样连夜加班的。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某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地非要把目标救出来又跑到国外去，把组织搅得一团乱的话。

　　他在走廊上走着，止不住的倦意难以克制地涌上来。

　　好不容易查出周呈的位置，又连续通宵几个晚上做规划，现在安排终于做完了，组织已经安排了人出发前往周呈的位置。Esther的情况暂且不能确定，但是已经基本上可以肯定，周呈的逃脱和他脱不了关系。

　　他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无从得知，Eddie到现在都很难理解。虽然他也不能说这是完全在预料之外的事，可等到Esther真的做出这件事的时候，他无法不震惊。他看得出周呈在Esther眼里和平时的目标不一样，虽然Esther一直在否认。

　　他们这样的人，虽然善于掩饰，但也总有些东西是掩饰不住的。

　　他们早该知道的。

　　他走到门前，进门前靠在墙壁上叹了一口气。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BOSS派出的人已经在去抓周呈的路上了，这次势在必得。

　　至于Esther，如果他可以证明周呈的逃脱与自己无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不能，只会是更糟的下场。

　　他和Stacy都在尽力找证据证明Esther与周呈的逃脱无关，可这简直就像企图用纸包住火苗一般无力，偏偏这火是Esther自己点起来的。

　　Esther的能力他最清楚，他曾从更糟糕的埋伏里逃出来过，而当时在酒店周呈就只有一个人，他绝非没有一搏之力。

　　没有人能绑走他，除非他自己愿意被人绑走。

　　现在他们能做的，只能是拼命地找更多证据。

　　他再次靠在门上深呼吸一口，转身拉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关上门伸手要去墙壁上摸灯，可还没摸到，手就被人用力一拉。

　　他还没反应过来，本能地想要伸手向面前的人出拳，可对方的反应比他快了不止一倍，迅速扣住他的手反剪到身后，而后他就被人用力压到墙上了。

　　动作干净利落，可却又绝没有使出全力，不然他现在估计已经去见上帝了。

　　这人出手的方式他再熟悉不过了。

　　就是那个自己刚才还在骂的笨蛋“特级”。

　　“Esther？”他很惊讶地开口确认。

　　身后的人没回应他，只是一路把他拖到房间角落把他四肢和身体都绑起来。

　　房间里依旧黑得伸手不见五指，Eddie被他绑在角落，听到他走到房间旁边摸开了灯，他被光亮晃了一下眼，再睁眼的时候，果然看见站在墙壁边，一身黑衣的Esther。

　　“你怎么在这里？”Eddie看着他，已经不惊讶来人是他，惊讶的却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该回来的。”

　　他不该在这里。哪怕不在岛上，他也不该回C国，不该回E市，更不应该回组织的基地。

　　现在整个组织可都在追杀他。

　　Esther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房间角落被自己绑起来的Eddie，过了好久才开口：“抱歉，我已经尽量没有伤到你了。”

　　他说着就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桌边，低头捣鼓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Eddie看着面前的Esther，他穿着一身黑衣，却不似平日出任务时的装备那样专业，他随手把自己的双肩包扔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个硬盘，插进主机里，手继续在键盘上捣鼓。Eddie看着他头发比之前又长了些，脸色并不是很好，眼眶发青，眉头紧皱着，盯着面前的电脑荧幕。

　　“你又回来做什么？”Eddie看着他，追问道：“Stacy都提前通知过你了，你为什么还往回跑？”

　　“你明明知道现在回组织有多危险。”

　　Esther眼睛都不抬，并没有要回答他问题的打算。

　　“说话啊！”Eddie看着他的样子，气急败坏地骂他： “别告诉我这你都不知道。”

　　Esther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睛，好久了才又抬起来对他开口：

　　“我知道。”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Esther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

　　两人久久没有说话，相顾无言沉默了很久。

　　“所以周呈真的是你救的。”Eddie想问他到底是不是他，可话说出口却是陈述句。

　　当然是陈述句，因为就是他。

　　只是他不懂。

　　Esther最清楚组织的做事方式，他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一点逾矩或者违背组织的行为都没有过。出任务的时候也向来表现出色，冷静果断……

　　不对，他依然很果断，只是这次是果断地，做了错的事。

　　Esther没有回答，反问他：“组织已经知道了？”

　　Eddie不再追问，再追问也没有意义，这是一个两人都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叹了口气，抬头回答：“还没有实质证据证明是你，但是BOSS已经大致猜到了。”

　　“你知道BOSS做事也不需要证据。”

　　Esther看着他，眉头又皱了起来。

　　是的，BOSS当然不需要。X内的杀手，对组织和BOSS来说，本也就只是工具。不对，换句话说吧，组织把他们培养成杀手，提供庇护，再反过来利用他们，把他们当作工具，自然也无可厚非。

　　而工具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识，便不再合格。

　　Esther姑且算是个很有价值的杀手，如果是低等级的杀手，恐怕在被察觉有一丝有异心嫌疑的第一刻，就会被不动声色地处理掉了。

　　当然，他再有价值，也不过是个工具，没什么不可替代的。

　　没用的工具，和废铁没什么区别，销毁是迟早。

　　他知道。

　　所以他没时间也没选择了。

　　他不再回应Eddie，重新低头专注于拷贝电脑里的资料进入硬盘。

　　“Stacy说得对，”Eddie又看着他，开口：“你肯定是疯了。”

　　“你明知道现在E市是最危险的，组织现在满世界地抓你和周呈，你还回来做什么？”

　　资料拷贝完成，他拔掉硬盘，重新收进包里，又把电脑关了，最后才抬起头来看面前的人，Eddie听见他嘶哑的声音:

　　“我知道。”

　　“但我没得选了。”

　　-

　　Esther把东西收好，背上双肩包，整理好东西正准备离开，就听见门外传来均匀的脚步声。

　　他皱起眉，摸出手枪边示意Eddie不要出声，快速走到门边关了灯，又走回边桌子边蹲下。

　　Eddie此时已经心如死灰，拼命祈祷来人不要进他们的房间，这时候有人来，简直是火上浇油。Esther对他动手他姑且还不准备和他计较，可要是他又对组织其他人下手，这下背叛组织的罪名就坐实了。

　　他回头看房间另一头的Esther，他已经抽出枪慢慢蹲在桌子下面。

　　两人屏息等待，可最后来人的脚步像宣判死刑一般停在了他们门口，随后门就被拉开。

　　门被拉开的一刹Esther就将手里的枪指向了门口，来人似乎也很惊讶，借着走廊上的灯光看见房间另一头的Esther。

　　“别动，把手举起来放到脑后。”Esther清冷的声音响起，对门口的人开口。

　　门口站着许久不见的Dane。

　　Dane对在这里见到Esther也很惊讶，同时又看见房间角落被绑起来的Eddie，渐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慢慢地把手举起来移到后脑，同时对面前的人开口：

　　“我听说了，”Dane说得很慢：“你救了周呈。”

　　Esther举枪的手毫不松懈，看着他说：“现在，走进来，往Eddie的方向走。”

　　Dane这次却没动，他逆着光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面前的Esther。

　　Esther皱起眉头：“Dane，让开。我不想对你开枪。”

　　Dane依然没动，角落的Eddie在一边忍不住开口：“他现在是X。”

　　Esther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看了一眼角落的Eddie，又回头看着面前的Dane。自从上次见面，两人也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了，面前的Dane消瘦了许多，头发也修得更短了。

　　他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你去欧洲，就是为了这个？”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是BOSS要你参加的，还是你自愿的？”

　　Dane没回答，只站在原地看着房间另一头的Esther，过了很久才缓慢地开口：

　　“是BOSS安排的。”

　　“所以你很快就是我们下一个BOSS了。”Esther看着他，追问道。

　　Dane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否认。

　　Esther尽力平稳呼吸，深吸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有一点颤抖：“十年前爆炸案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内情？”

　　无数画面在他脑中闪过，Dane这些年在X过得并不好，他们都不好。无数凶险的任务把他们从一张白纸，到下手第一个目标，再到如今双手沾满鲜血……他们都变了。

　　Dane曾无数次和他说过，如果他想脱离组织，他会倾尽全力地帮他。他曾经以为他这样做只是因为受不了继续待在X，现在看起来，他其实明明在更早的时候就知道了爆炸案的事，知道了曾经的伙伴们的死根本就是X一手造成的。

　　而他们现在却成了他们自己最憎恶的人。

　　Dane的眼睛里闪过巨大的震惊，像是在惊讶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并没有否认他的问题。

　　Esther看着他的沉默，自嘲地笑了一声：“你果然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去欧洲？”

　　Dane往前走一步，同时对他说：“Andy……”

　　“以后别叫我Andy了，”Esther看着他，举枪的手有一丝颤抖：“我说过，我早就不是Andy了。”

　　“不过，你也不是Dane了。应该说，叫你X更合适些。”

　　“你真的准备接手组织吗？”

　　Dane没再往前走，只是也没移动，站在原地，看着Esther：“我没有选择。”

　　是的，他们从来都没有。他没有，Dane也没有。他们永远都像水底的人渴求空气，挣扎着浮出水面呼吸，寻找绝境中的出路。

　　只不过这次，他选择了背叛，而Dane选择了顺从。

　　Esther指着他的枪依然没放下，深吸一口气，眼睛再次看向面前的Dane：

　　“我知道了。”

　　“现在，我再说最后一遍。让开。不然我就开枪了。”

　　“你知道我会开枪的。”他说着，持枪的手放下保险，手指扣紧扳机。

　　Dane看着他很久，最后还是慢慢举着手往旁边移动。

　　Esther伸手从桌边拿出手铐扔到他脚边，继续举枪对着他：“慢慢蹲下去，把手铐捡起来，拷在柱子上。”

　　Dane蹲下身捡起手铐，等他终于把双手都铐起来之后，Esther才慢慢放下枪。

　　Esther走到他身边，要动手把Dane的脚和身体也都绑起来。

　　“停手吧，”Dane双手被拷在柱子上，抬头对Esther说：“再继续做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Esther的手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开口：

　　“我早就没有了。”

　　把人绑好后，他走到门边，出门之前他看着角落里被绑起来的的两人，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门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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