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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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团冰球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方多闻一扬手，一堵火墙便立在了我们身前，然而对面一个矮胖的男人用力的将双手拍在地面上，大地便裂开了。

　　裂缝一瞬间蔓延开来，顺着他的手掌朝我们脚下延伸过来，火焰被裂缝挤压的变形，燎焦了方多闻的一缕头发。

　　方多闻皱着眉快速的后退了几步，被林可青撑了一下后背，才堪堪站住。萧远山嗤笑一声，拔出刀来，横向狠狠扎进地面，顺着刀刃的方向裂开一道缝隙，阻拦住了蔓延而来的裂缝。

　　然而裂缝没有停止前进，它仅仅是换了方向，顺着密道宽大的墙壁朝上蔓延而去，头顶的墙面簌簌的落下尘土，萧远山猛的拔出刀，冲上前去。

　　一时间，地动山摇，尘土弥漫。密道塌了大块，漏出顶上的微光。对面人数多的很，我们这边但凡能杀人的都冲了上去，我紧跟在方多闻身后。

　　火光映红了方多闻的半张脸，我提着一柄普通的剑，没有佐灵的能力，又没有魔女的功法，我甚至伤不了佐灵，只能趁机敲晕他们。

　　在我挥舞着剑柄敲晕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之后，我才突然意识到了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

　　捉兔子剥皮，杀蛇做羹的女人，怎么会仅仅因为看见一条拇指粗的小蛇，就吓到大叫呢？

　　我扭过头去，看见林可青双手勉强的握着剑，抵过一名佐灵出其不意的攻击。招娣站在她身后，畏畏缩缩，却被护的严严实实。

　　可能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她转过头来，对上我的目光，微微一滞，抿起嘴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只来得及伸出手去，半句提示的话都未喊出，招娣的手已然从林可青身后穿胸而过。

　　她缩回手，掌心里握了一颗跳动的心脏，鲜血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滴下，在她的身侧汇成一滩。随着她收回手的动作，林可青猛的吐出一口血来，软软倒下。

　　招娣没有让她摔到地上，可也没扶住她。她只是用那只尚还干净的手，死死的扯住林可青的领口，将她拖起来。

　　林可青的脚拖在地上，沾着血和泥巴，轻纱的薄裙乱七八糟的卷着边儿，狼狈而又不堪。

　　“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招娣笑着，她先是收敛的勾起嘴角，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幸福的事情一般大大的咧起嘴来。我第一次见她这样张狂的笑，圆盘一样宽大的脸上沾了点点血迹，微黄的头发被风沙卷起，上挑的丹凤眼肆意放纵，竟然有些惊心动魄的美。

　　“他把你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告诉了我，”她的声音笃定而满含笑意，不像是刚掏出了朋友的心，而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我真是个傻子……”

　　林可青微弱的挣扎了两下，偏侧垂落的头勉强抬起些许，黑发遮了她大半张脸，显得她更加苍白：“……招娣？”

　　招娣咧开嘴角，笑容里甚至带上了点温柔：“我在这里。”

　　林可青的声音嘶哑，听不出从前那个呼风唤雨的魔道妖女的半分样子，她只是低垂着头，艰难的一声声的唤。

　　“招娣…招娣……”

　　“你在叫谁！”招娣像是疯了一样将她拉近，她硬生生的被扯过去，脚在地上拖行了一寸，磨的她白嫩的脚面一阵发红。

　　因为剧烈的晃动，她的头扬了起来，无力的仰着，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睁着眼，盯着密道塌陷漏出的那一点微光，固执的唤着。

　　她的样子可笑，像是这样叫了，名为招娣的人就会出现似的。

　　“你看着我！你在叫谁！”招娣疯了一样朝她嘶吼，明明是她要杀人，可凭什么她红着眼，活像是那个受欺负的。

　　“我那样喜欢你，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招娣的眼泪乱七八遭的淌了一脸，她也不擦，只是愤恨的咬牙切齿，用恨不得咬掉眼前人血肉的语气，颤抖的控诉。

　　“可你把我当成什么？你要把我炼成你旧友转生的容器，是不是！”她歇斯底里的喊，“你到底有没有看见过我！”

　　林可青没有回答，我觉得她怕是快要死了。

　　即便是这样，人还是要抢回来的。庄季说过曾欠她几条命，怕是还不上了。

　　我正准备冲上去的时候，密道尽头却传来一阵马蹄声。密道宽而高，可再怎么说，也不该有马找进来。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却发现来的人是庄季。

　　他正驾着那匹骡子，朝我们疾驰而来。骡子后面仍然拉着车，可是却被掀掉了顶篷。

　　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不敢看他的表情。他只是飞快的奔来，给我打了一个手势，我懂他的意思，当下便扯了小周生上车。

　　方多闻也扒上车来，萧远山可能是厌恶我这个人，只是在底下厮杀。

　　马蹄声愈演愈烈，我这才发现，在庄季后面，还有大队人马。

　　我回头去看的功夫，庄季却猛的探出半个身子去，在经过招娣身边的时候，猛一用力，扯了垂死的林可青上来。

　　他把看热闹的小周生塞回车厢，自个儿从怀里掏了颗盈蓝的珠子出来，塞进了林可青的胸口。

　　随着庄季的动作，林可青的胸口又渐渐的有了起伏。

　　“能救她？”方多闻皱眉问。

　　庄季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很快，她睁开了眼睛。

　　“我只不过走了一阵儿，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庄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她理了理衣领，“你看你，一身衣服，脏兮兮的。”

　　林可青攀着他的胳膊，紧紧揪着他的袖子，突然也笑了一声：“都是报应。”

　　庄季沉默了一阵，摇了摇头：“不是报应。”

　　“怎么不是报应？”林可青笑得更加开心了，刺眼的血顺着她的嘴角呛出来，顺着她的侧脸，滴到马车上，“……我杀了招娣，现在又有一个招娣要杀我。”

　　“她不会恨你。”庄季极为自然的擦去她嘴角的血，声音温柔的很。

　　我弄清楚了，他说的应该是林可青先杀了的那位挚友。

　　“可我恨。”

　　林可青弯了弯嘴角，目光有些涣散：“我好恨啊。”

　　她的视线突然落在庄季脸上，像是才发现他在这里一样，微微的睁大双眼。

　　“你在这儿？”

　　“我在这。”庄季勉强的冲她漏出一个笑来。

　　“你在这儿……你那佐灵当初杀我父母，杀我弟弟的时候，你在哪！”她声嘶力竭的逼问，满眼血丝。

　　庄季只是扶着她的脖子，双手微不可见的颤抖着。

　　“我叫了你一遍又一遍，你在哪！”林可青握住庄季的手臂，指甲好似要掐进他的肉里。

　　“我好恨，”她咬牙切齿，似乎恨不得生生咬断庄季的脖子，“我好恨你！”

　　“我恨你！我恨你那佐灵！我恨全天下该死的人！”

　　她停顿了片刻，一滴眼泪突然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我好恨啊……”她突然哀哀切切的哭起来，“我为什么那么不争气，我为什么要做魔女！我为什么要练魔功！我为什么连自己的朋友都保不住！”

　　“我好后悔，”她突然扯住庄季的袖子，绝望而无助的哽咽，“小九，我好后悔……”

　　“……我这一辈子，为什么过得这么糊涂？”

　　她声音渐渐弱下去，像是一只从巢里坠落的幼鸟，被西风夺走了性命。

　　庄季看着她，右手颤抖的触上她的头发，一滴清泪，悄无声息的滴落，坠到林可清脏污的裙上。

　　车里气氛压抑的难受，我撩开帘子往后面望，后面大队赶来的应该是青阳门的人，辛梵站在其中，张望着，似乎在找寻谁的身影。

　　萧远山双拳难敌四手，被人制住，压着半跪在地上。

　　东郭高举着段干的剑，气势如同天神，干脆而决绝的砍掉了萧远山的脑袋。

　　“杀魔女的叛贼已死！”他厉声高喊着，我这才意识到，他不仅是个瞎子，更是佐众的灵主。

　　死了九歌，没了段干的，佐众的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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