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

　　顾涣回来，见裴昭暮双目失神，便将人拉到榻边悉心安慰。
　　裴昭暮不想拂了顾涣的意，便笑着点头。

　　见裴昭暮有所好转，顾涣思量许久，最后还是道：“昭暮，有一事我必须告诉你。”
　　“圣上下了命令对吗？”裴昭暮问道。
　　“你……”顾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裴昭暮轻声笑了笑，道：“不用惊讶我怎么知道的。其实很好猜，小今被褚攸伤成了这副样子，其余跟去的人全都生死未卜，若不是你前些时日卧病不起，只怕圣上早已下令命你前去捉拿褚攸了吧！”

　　“是。”顾涣点头道。

　　裴昭暮将顾涣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拂开紧紧握在手里，眼含情深，道：“你放心，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身为将军，家国安康才是第一位，其次才是我们的家，我自然不会阻拦你。只可惜，除了唱戏我什么都不会，这种时候不能前去助你一臂之力，只能在这府里为你祈祷，等你平安归来。”

　　有裴昭暮这样一番话，顾涣便可以放下心。如此，他便可以暂且放下身后的顾及，竭力奔赴战场。

　　顾涣将额头与裴昭暮紧贴，他望向那人的眸子，四目久久相对。

　　顾涣轻声道：“等我回来。”
　　“嗯。”裴昭暮笑道。

　　两天时间，褚綮便将朝堂上上下下清理的干干净净，这无疑打了褚攸个措手不及。
　　宫中那些归顺褚攸的朝臣，轻则软禁在府，重则满门抄斩。
　　若不是皇城内还有几个他的暗信，只怕到现在褚攸还什么也不知道。除了那些暗信，也没人能再传消息给他了。

　　褚綮究竟是如何拿到那份名单的？褚攸所思不得其解。

　　事已至此，褚攸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但还好，他还有一个筹码。

　　上次因为轩尧褚攸失手放走了褚衿，想必这会儿褚衿早已到了皇城。
　　罢了，褚衿的命，他原本也没想要。

　　九幽池内鲜血流动，每个角落还堆着或多或少的骨架。
　　褚攸看着池内那兴奋的怪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从褚綮那里领命回来的这三天，顾涣每日都待在校场，即将要上战场，虽此战场非彼战场，但一样凶险极恶。幸得当朝军队兵强将勇，否则三天之内很难整装待发。

　　许是这些时日休息得不好，还不到午时，裴昭暮便犯困了。
　　这些天，顾涣晚上什么时候回来，裴昭暮就等到什么时候。
　　一旁的丫鬟见裴昭暮在凉亭下几次困得险些摔倒，于是忍不住劝人回了卧房。

　　申时一刻，裴昭暮终于醒了。
　　养好了精神，裴昭暮便想找点事做。

　　房间里点着助眠的熏香，裴昭暮登时想到了温十一。
　　温十一左右也懂一些医术，裴昭暮想向她讨个可以提神的药方，晚上回来做成香囊给顾涣。

　　结果到风华庄，裴昭暮扑了个空。
　　问起前台掌柜，才知道温十一进宫去了。

　　“十一姐姐去宫里做什么？”裴昭暮问道。
　　那前台掌柜道：“庄主进宫，自然是去找温太医去了。”
　　裴昭暮点点头，出了风华庄。

　　什么找温太医？是借此机会照看褚衿还差不多。

　　裴昭暮心道，这下他该怎么办？
　　对了！之前他跟着褚攸的时候，圣上好像特许过他可以在宫里随意走动。
　　既然如此，那便前去试试吧。

　　城门外，裴昭暮遥遥看见几个侍卫便不敢上前询问。
　　一侍卫倒是先认出了他，那侍卫道：“裴小公子是有事要进宫吗？”
　　“你认得我？”裴昭暮惊讶道。
　　“是。”
　　“我是想要进宫，但我进宫是想……对！看看小王爷。可以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吗？”裴昭暮试探道。
　　“可以，请裴小公子在此稍等片刻。”侍卫道。
　　“好。”

　　见那侍卫走远，裴昭暮才松了口气，刚才差点儿说漏嘴，如果只是为个药方便要进宫，未免也太动干戈。
　　正好这一趟，他顺便看看褚衿。
　　不对，褚衿怎么变成了他要进宫的工具人？
　　裴昭暮一声叹气，自己都在干什么？！

　　很快，那侍卫便回来了。
　　“裴小公子请随我来。”

　　裴昭暮跟在那侍卫身后一路到了温兰章的住所外。
　　侍卫指着前方道：“这里就是小王爷休养的地方，裴小公子请便。”

　　眼前是一棵梧桐，这是温十一最喜欢的。
　　再往里走，这里有不同于皇宫其他地方的独特清香，想来也是助人养心安神的。
　　来到这里，心情会莫名的平静下来。

　　裴昭暮小心翼翼地踏上台阶，还未推门便听见了里面人的交谈声，好像是褚衿。

　　“明日便要出发？皇兄他是不是疯了？！”褚衿不可置信道。
　　温十一立刻抬手制止他，道：“这是宫里，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
　　褚衿所说，难道就是顾涣明日便要率军出发的事情？
　　裴昭暮心里问道。

　　只听温十一又道：“你回来的时候伤成了什么样子，难道你自己不知道？现在形势紧迫，三天，我想这已是圣上给出的最大限度了。”
　　“可是顾涣的身体……”褚衿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担忧。

　　顾涣的身体？
　　不是用内力为自己化解疼痛而消耗过度吗？
　　难道顾涣还瞒了他什么？

　　“你放心，”温十一叹口气道，“祖父他老人家亲自给将军抓的药，再者，将军的身体本来也不差，他又在府里调养了半个月，已经差不多好全了。”

　　“不，”褚衿摇头道，“怎么可能？你以为我不知道，移蛊之术可算得上是禁术，哪有仅仅半个月就养好这一说？”

　　移蛊之术。
　　这四个字登时在裴昭暮脑中炸开了锅。

　　移蛊？
　　移他身上的蛊？
　　所以他的体内现在没有“沁漉”，这东西在顾涣的身上？

　　裴昭暮千想万想，然而只有这一种解释可以说得通。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顾涣什么时候知道了“沁漉”的事，又是什么时候受了移蛊之术？

　　为什么？为什么顾涣什么都不告诉他？！

　　他早该想到的，以顾涣的武功，怎么可能因为用内力助自己渡过难关而在府里趟了半月有余。
　　顾涣这么说，他还真就信了。

　　而今朝廷有难，顾涣身为将军，不可能临阵脱逃，圣上的指令，更不可能收回。
　　事已成定局，裴昭暮霎时奔溃。

　　都是他。
　　都是因为他。

　　夜里戌时顾涣便回来了。
　　听侍卫说裴昭暮下午出了趟门，回来之后一直不太开心的样子。
　　顾涣只当裴昭暮是舍不得自己离开，上一世那人也是这样。

　　其实这一日顾涣本来也没想在校场多待，最后一天了，他理应多顾及一下小夫人的感受。

　　卧房里烛光明了又暗，裴昭暮坐在榻边为顾涣缝制明天要带上的香囊。
　　顾涣推门看到这一幕，心里一片柔软。

　　听见声音，裴昭暮放下手里的物什迎了过来。

　　顾涣将人揽进怀里，额头贴着怀里人的发顶，轻声细语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裴昭暮摇摇头，将脸埋得更深。

　　裴昭暮怕看见顾涣的眼睛，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他不想在顾涣要走的前一天，让那人为自己再担心一次。

　　过了须臾，裴昭暮从顾涣怀里抬起头，却只敢望着顾涣下唇。

　　深吸一口气，裴昭暮笑着道：“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顾涣挑眉道。

　　裴昭暮将还未完工的香囊拿到顾涣眼前，道：“这个是我找十一姐姐拿的配方，可以助你提神，我做成了香囊，还差一点儿就要成了。”
　　“夫人真好。”顾涣将裴昭暮的手包在手心里，揉了揉问道，“累不累？”
　　“不累。”裴昭暮答道。

　　时至今日，裴昭暮总算是默认了“夫人”这个称谓。
　　顾涣心道，待褚攸一事了结，他定要进宫求圣上赐婚，不日，他便可以和裴昭暮成为名正言顺的终身伴侣了。

　　“你坐着。”裴昭暮道。
　　“夫人要干什么去？”顾涣问道。
　　裴昭暮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便出了房间。

　　没一会儿，裴昭暮便拿着两坛酒进来了。
　　顾涣一眼认出这是桃子酒，登时满心欢喜。

　　“一人一坛，今日就小酌吧。”裴昭暮将酒在桌上摆好道。
　　“好，小酌。”顾涣嘴角勾起一抹笑，走到桌前坐下。

　　裴昭暮又来到顾涣跟前，顾涣不明所以道：“夫人还要如何？”
　　尽管那语气里满是调笑，但裴昭暮始终不动声色。

　　他道：“将军，以前你想听《来生愿》，我总是推三阻四，可今日……”
　　突如其来的哽咽，让裴昭暮一时说不下去。

　　“我知道，我也舍不得你。”顾涣再次将人揽进怀里道，“明日便要启程了，我却只有现在这点时间拿来陪你，是我的不对。你相信我，回来之后我便日日夜夜都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好。”裴昭暮应道。

　　长夜漫漫，枕边的人已经熟睡。
　　裴昭暮从榻上坐起，静静望着顾涣的眉眼。

　　明明是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到头来你还要与我道歉？
　　顾涣，你是不是傻？
　　待你胜利归来，我们便成亲吧！
　　往后，换我来照顾你可好？

　　夜阑人静，裴昭暮俯身在顾涣额上轻轻一吻便也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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