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曦

　　“什么叫仪式”，小王子问。

　　“这也是一件经常被忽略的事情”，狐狸说：“就是定下一个日子，使它不同于其他的日子；定下一个时间，使它不同于其他的时间”

　　——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 《小王子》

　　仪式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可能就是认定一个人，使她不同于任何人，无论何时、何地、何处 —— 沈鑫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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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没有后悔过，如果当时在樱花河边直接牵起叶聆曦的手，会不会就不会有后面那些曲折的故事？”，之后的数年间，无论是何晓辉、陆慧儿还是沈鑫宥自己，都无数次地假设过这个问题，就好像那是一个错到极致的决定。但是每次，沈鑫宥都会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坚定地摇摇头。

　　那是他始终没有后悔过的行为，或许对于许多人来说，仪式感并不是什么生活的必需品，简简单单是生活，复杂繁琐也是生活，舍简求繁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但对于沈鑫宥而言，当一件事和叶聆曦有了联系时，或许是一种命中注定，让仪式感变成了生活的意义所在，而在他的心里，这种仪式感也是他对未来最正式的承诺，值得用尽所有的心思去认真对待。

　　（两天前）

　　叶聆曦和陆慧儿同时将手机上的短信给对方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摇了摇头。

　　“最近何晓辉很忙吗？都不陪你上课了？”，叶聆曦一边将放在旁边座位用来占座的书本收回，一边明知故问地向陆慧儿问道。

　　“十有八九被沈鑫宥征用了呗，至于沈鑫宥在忙些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陆慧儿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叶聆曦略带羞涩地小声说道：“我真的不清楚他在忙什么”

　　“你是假装不清楚他为什么在忙，还是不清楚他具体在忙什么？”，陆慧儿笑着问道。

　　叶聆曦没有说话，只是脸变得比刚才更红了一点。

　　“说实话，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和沈鑫宥”，陆慧儿将书本打开，翻到今天要讲的那一页，然后不经意地说道。

　　“我们有什么好羡慕的？”，叶聆曦抬起头，看着陆慧儿问道。

　　“明知故问”，陆慧儿将书放下，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叶聆曦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那么用心喜欢自己的一个人”

　　叶聆曦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说，何晓辉不是也挺好吗？”

　　“看着沈鑫宥现在正在忙的事情，我觉得当初有些太草率了，竟然连表白都是我主动的”，陆慧儿装作叹了口气。

　　“原来你在介意这个”，叶聆曦被这个想法逗笑了，“你们这样水到渠成、没有任何负担的感情不好吗？”

　　“你和沈鑫宥之间有什么负担？你是不是想多了？”，陆慧儿听出了叶聆曦的言下之意，装作随意地往下问道。

　　“或者也不应该叫做负担吧”，叶聆曦坐得离陆慧儿近了一点，轻声说道：“慧儿，说实话，有时候我会害怕，你们都跟我说沈鑫宥很好、很喜欢我，和他在一起我一定会很幸福，其实他的好不需要你们说，我自己比谁都清楚，所以我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或许随着以后的相处，我也会发现自己会越来越喜欢他。但是有一点，你们可能都忘了，甚至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会忘了。感情里的付出应该是相互的，他越是对我好，我有时候就会越害怕自己承接不住他的那份好，无法回报相同的好给他，你能明白吗？所以我才会羡慕你们，不需要带着这份顾虑，很轻松地走进一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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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慧儿就这样看着叶聆曦，听着她吐露自己心里的顾虑，沈鑫宥的付出她作为一个旁观者都看在眼里，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叶聆曦会有这样的顾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这段对话继续下去。

　　“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见陆慧儿默不作声，叶聆曦小心地问道。

　　“你喜欢他吗？”，陆慧儿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一次，叶聆曦不同于之前几次的顾左右而言他，认真地说道：“谈不上完全的喜欢，但也不是不喜欢”

　　“如果说你觉得他对你的那种喜欢、才叫喜欢的话，那我相信你确实不是完全地喜欢他。但我更愿意觉得，这是你们在那么长时间的接触和磨合之后、在进入一段崭新的关系之前，你必经的犹豫、害怕和敏感”，陆慧儿看着叶聆曦的眼睛，很认真地分析道：“你所谓的‘感情里的付出应该是相互的’，这一点没有错，只是你更应该知道的是，感情里的付出从来都不是对等的，并不是说对方给你多少，你就必须要回报给对方多少。那样的是交易，不是感情”

　　叶聆曦认真听着陆慧儿口中说出来的每一句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陆慧儿看着叶聆曦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既然决定了给他一个机会，那就别想太多，又不是让你马上嫁给他，试试看再说，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两个小时前）

　　“你怎么在这里？沈鑫宥很早就在里面等你了，他忙了整整一个礼拜就为了今天，你现在把我们叫过来做什么？”，接到电话后，陆慧儿听出了叶聆曦声音中的异样，赶紧按照叶聆曦说的那样，带着何晓辉来到了约好的地方。

　　“你没事吧？”，陆慧儿关心地向叶聆曦问道。

　　“他，不知道吧？”，叶聆曦看着陆慧儿问道。

　　“不知道，他之前想打电话给沈鑫宥，我觉得还是先过来问问你发生了什么比较好”，陆慧儿指了指何晓辉，说道。

　　“谢谢你，慧儿”，说完，叶聆曦转向何晓辉，问道：“美国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什么美国？”，何晓辉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满是疑惑。

　　“沈鑫宥是不是为了我，放弃了去UCB交换的机会？”

　　“你怎么知道？”，何晓辉一脸震惊，就像之前沈鑫宥特地叮嘱的那样，这件事情自己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叶聆曦又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就是确有其事了？”，叶聆曦盯着何晓辉的眼睛，再次确认道。

　　“什么UCB，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慧儿完全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着急地问道。

　　“他们专业每年有一个去UCB交换的名额，两年时间，完成之后授予两校都认可的双学位，我之前问过他为什么要放弃，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默认了想要留下了陪在你身边，害怕这一走就是两年，等到回来时一切都物是人非”，事到如今，何晓辉只能和盘托出，“我一开始也不理解他，但每次见到他看着你的眼神，我越来越懂他，他那是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没错的话，他应该是他们专业第一个放弃这个机会的吧？”，叶聆曦继续对着何晓辉问道。

　　何晓辉点点头，算是做了确认。

　　“但是这件事情，我都没听说，你是怎么知道的？”，陆慧儿听完何晓辉的解释，转身对叶聆曦问道。

　　“今天我表姐结婚，我是伴娘，谁能想到伴郎正巧是沈鑫宥他们学院的研究生。白天的时候，我跟我姐打招呼说晚上约了朋友，所以想早一点走，被我妈听到后，就问我是不是约了沈鑫宥，刚好伴郎当时就在边上，听到这个名字就问我是不是他们专业的沈鑫宥，然后我就顺理成章地知道了这一切”

　　听罢，何晓辉一声叹息，陆慧儿则傻傻地看着叶聆曦，仿佛自言自语道：“这还真是天意”

　　“慧儿，我想静一静”，叶聆曦开口说道。

　　“需要我陪着你吗？”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叶聆曦摇摇头，从随身的包中抽出一封信，递给陆慧儿说道：“如果11点55分之前我没有给你打电话的话，麻烦把这个交给他”

　　“你确定不要当面对他说吗？”

　　“信除了基本的通讯功能之外，在现在这个时代，可能存在的意义就是承载那些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话吧”

　　“你……”，何晓辉刚想开口，却被陆慧儿拉了一下衣角提醒到，对着他摇了摇头。

　　“那你一个人仔细想想吧，我们不打扰你”，陆慧儿认真地对叶聆曦说道：“想想两天前我跟你说的话”

　　叶聆曦对陆慧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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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鑫宥，

　　从我们真正认识开始，在我的记忆中，你就像一棵大树，替我遮阳、帮我挡雨。每次我有什么需要的时候，你从来都不会拒绝我，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把那些麻烦和困难解决得彻彻底底。从高一到现在，在你的陪伴下，我经历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但有时候回头望去，我会发现，其实自己依然还是之前的那个女孩，不同的只是因为我越来越习惯了有你在我的身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知道，只要我一个转身或者回头，你一直都在。

　　一直以来，我都想对你好好地、认真地说一声谢谢，也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但是每次面对你的时候，又总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或许潜意识里告诉我，我们未来的路还很长，以后有的是机会，所以才一次次地将那些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但是今天当我知道了UCB的事情之后，我才发现，不管未来的路我们会怎么走下去、会以什么样的关系走下去，这些话都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其实在很早之前，慧儿就不止一次地问过我对你的感觉。从最开始的感动慢慢到之后的懵懂，一直到一周前，我才意识到，虽然比不上你对我的感情，但是可能我对你的的确确也在一点一点动心，我们是可以试着开始一段全新的关系的，这也是那天晚上我带你去到樱花河边问你有没有话想对我说的原因，我相信你那么聪明，当时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你还是选择了多等一个星期，或许是你把我看得太重要，又或许是你太想给这段全新的关系一个浪漫的开始，说实话，我当时真的有被你感动到，一直到今天之前，虽然或多或少有些许忐忑，但我还是期待着今晚可以走进你花了一周为我特地编织的梦幻里。

　　但是今天，或许是命运想要再多给我们一些考验吧，机缘巧合之下，让我知道了UCB。就像你之前给过我的无数次感动一样，知道的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自己被幸福包围，我上辈子可能真的拯救了银河系吧，可以让上天给了我一个将我如此视作珍宝的男孩，但是当内心的激动渐渐平息、感性也慢慢退潮的时候，我却愈加地感受到一种压力，那种我们彼此之间对这段感情付出的巨大差异所带来的全方面的压力。

　　而当我带着这种压力重新回头审视我们之间的这段感情时，我才发现一直以来，你的这份喜欢有多么的小心翼翼，甚至是如履薄冰。面对我，你会记住我无意中说过的每一句话，把它们默默放在心里，然后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一份份感动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我的面前。你对我已经付出了太多，你甚至押上了你本应该一片光明的前程，去赌一段当时并不确定的感情能不能如你所愿。但就是你的这份义无反顾和全心全意，却让我有些隐隐的害怕，面对那么好、那么投入、那么优秀的你，我越来越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报，我会害怕承接不住你的这份真情、会辜负你的这份痴心。

　　当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这一份害怕时，我渐渐意识到在我们之间，是不是已经足够了解对方。我们这一生，会遇见喜欢、遇见坚持、遇见爱，但是最难的却是遇见了解。因为了解，所以才能彼此理解。从初二那年元旦大扫除的初遇算起，这五年多的时间里，你足够了解我吗？在咖啡店，你给我买的一直都是摩卡，但是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巧克力和奶油吗？上学期的健美操课后，你总会从书包里拿出很多瓶运动饮料给我选，虽然很感动于你的细心和周到，但是你知道相比那些饮料，我可能只是想喝一口水而已？大多数的情况下，也许因为你太在乎我，所以在我面前你总是或多或少的带着一些小紧张，而我则扮演着活跃气氛的角色，但再阳光乐观的叶聆曦也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她也希望到了那个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有一个人会懂她想要什么，或者能有一个不那么紧张的沈鑫宥，可以让她不用扮演任何的角色，只是放心地在他面前做好自己。

　　说了那么多，只是想知道你能确定你喜欢的究竟是那个你想象中的叶聆曦还是如今这个就站在你面前活生生的叶聆曦吗？当我们开启了这段关系之后，或许当你渐渐发现这个叶聆曦和你想象中的并不完全一样时，你会后悔你曾经放弃的那些机会吗？

　　这也是我现在如此害怕和纠结的原因，担心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会因为不了解、会因为匆忙进入这段感情而错过真正的对方。

　　很抱歉这些话只能通过写信的方式跟你说，但只有这样，才能将我的想法最完整的表达出来。让我们再给彼此一点时间吧，如果注定我们会一起走下去、走得很远很远。

　　你会原谅我的自私和敏感的，对吗？

　　叶聆曦。

　　读完，叶聆曦清秀的字迹依旧飘然纸上，沈鑫宥却背过身避开了何晓辉和陆慧儿关切的目光，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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