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欢

　　睡的晚起的也迟，好在公孙筱玥在别处从来就睡不踏实，混混沌沌的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便赶紧起身穿戴梳洗生怕失了礼数让人看笑话。
　　怎么说这也是别人家，所以她怎么也不能随心任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在一会儿回家还能补一觉，所以公孙筱玥也就让自己勉强打起精神来。
　　出了自己的房间，水如意那边还没有动静，杏儿在院子里扫水打扫都轻手轻脚的，于是她干脆就悄悄的出了院子，一路慢慢的溜达，全当是出来晨练了。
　　小路边，草叶还带着露水，公孙筱玥舒展了一下手脚，然后一路沿着昨天的那条碎石路朝花园的方向走去。
　　昨夜她闻见淡淡的花香，她很喜欢，就是天太黑也不知道是开的什么花，今儿横竖起来了也没什么事，她就想过去看看，走着走着，公孙筱玥就想起白玉堂，也不知道昨天他怎么了，那样的落寞此刻想来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是为了案子的事吧，他虽不畏权势却心存善良，这样无端的传闻，扰乱的只能是百姓们的生活，所以他烦心也对。

　　一路低头思忖，不小心差点撞上对面过来的人。
　　公孙筱玥忙着道歉，眼底却看见一双洁白的锦缎官靴，还有白色的衣角。
　　白玉堂？
　　公孙筱玥抬头，正对上白玉堂星辰一样的双眸，“怎么了？出事了？”
　　公孙筱玥不躲不闪的看进白玉堂的眼里，蹙眉间，她就觉得肯定是出事了。
　　白玉堂没想到这么早会在这儿遇见她，他略微皱眉，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我正要回府衙，你是跟我回去，还是等晚一些让大哥派人送你回去？”
　　“我跟你走。”说完公孙筱玥又觉得就这样走了似乎不妥，于是有些尴尬的悄声问白玉堂，“可是，我……我出来的时候如意还睡着，就这样走了她会不会生气？还有白老爷和夫人那里，要不要去打个招呼，但现在还早，也不知他们起来了没有。”
　　“没事，无妨。我这就送你回去。”
　　虽然公孙筱玥强打着精神，但一夜没睡眼底总是会有倦意，白玉堂心里不忍便说要先送她回去。
　　其实这样的不忍心里除了不舍还带着些许的自责，要不是他昨天一个没忍住说了那句留下吃饭的话，她也不会这般憔悴。他明知道她不喜欢被这样推在人前，他明知道她会拘束而不得自在，可他却还硬是要留她在身边。
　　白玉堂在心中苦笑，亏他一世洒脱，却怎么能想到这仅有的一点点私心最后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早知道是这样，他是不是昨天就应该送她回去？

　　“究竟出了什么事？”一路见白玉堂眉心紧锁，公孙筱玥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她不是个喜欢一探究竟的脾气，可今天看见白玉堂这个样子却还是没忍住，这心思她没往深处去想，总之，不管为什么她都不想看见白玉堂这副神情。
　　“……”白玉堂默然无语，良久才沉声道，“昨夜京城一连死了五个人，有人看见是……”
　　“恶鬼索命？”公孙筱玥顿住脚步看向白玉堂道。
　　“嗯。”白玉堂点头，但多的也没再说。
　　公孙筱玥看他，“我跟你去。”
　　“凶案现场恶鬼索命，你去干什么！”白玉堂一句话出口才发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他暗自调匀了气息，抹掉眼中的那一抹情愫冷冷道，“来传话的人说，那些人死状极惨，你还是不看的好，”停了片刻，他接着又开口说道，“再说，包大人也曾言明，与案子无关的人，不得涉及其中，无人可以例外。”
　　“对不起。”公孙筱玥有些尴尬，不过她觉得白玉堂说的也对，这种地方带着她去的确是不合适，她也真是昏了头才会说要去那种地方，“我先不回去了，你去忙吧。”
　　“你……”
　　白玉堂看她，以为她是生气了，公孙筱玥见白玉堂误会了，赶紧开口道，“恶鬼索命很快就会传开，这事怕是也瞒不住如意，我留下再陪陪她，等她好些，我再回去。”
　　公孙筱玥把话说完，可白玉堂还是那样不言不语的看着她，看的公孙筱玥都有些心里发毛了，她正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就听白玉堂轻声道，“谢谢你。”
　　公孙筱玥听这话才算是松了口气，她轻笑着道，“谢什么，如意也是我朋友。”
　　说完，她又想起来急忙对白玉堂道，“不过，还请白护卫派人去跟我娘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放心吧，昨晚大哥已经派人去跟先生和夫人说过了，”白玉堂说完又道，“等一会儿我回府衙会亲自再去跟先生说，你就安心住着吧。”
　　“好。多谢白护卫。”公孙筱玥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想着不安心也没更好的安排了，昨天还只是虚惊一场，可现在却是实实在在死了人啊。
　　&
　　莫名其妙在白府住下，公孙筱玥白天里就是陪着如意逗逗小孩。
　　水如意跟几位义兄本不亲近，跟韩彰的夫人更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好在还有公孙筱玥在，院子里多了热闹的声音，水如意也渐渐不再去想那一个早上自己看见的恐怖画面。
　　两个未出阁的丫头总是逗个孩子玩，似乎这话传出去也不怎么好，幸而卢方的夫人闵氏也在，几个大人绣绣花逗逗小孩，这画面似乎才和谐。
　　公孙筱玥在水如意的院子住了五六天，平日白天的时候也就是这些日常，阳光好，晒着太阳喝着茶，水如意的院子里种着好多杜鹃。

　　正是花盛时，一丛丛一簇簇，赏心悦目。
　　相熟后，公孙筱玥的绣花手艺着实被如意和闵秀秀笑话了一番，公孙筱玥也只能叹气，谁让她真的不擅此道，十根手指头都被扎出了血，可一块手绢还是绣的奇丑。
　　好在住在白府没有自己娘亲的审查，公孙筱玥也不过就是打发时间的时候才拿起针线绣两针，她更喜欢逗小孩。
　　不过有好糊弄的事儿，也有躲不过去的事儿，白玉堂那么一个清冷高雅的公子哥儿，谁能想到他有一家子盛情热络还让人难以拒绝的家人。
　　从白老爷子夫妻俩到卢方闵秀秀徐庆蒋平这一众的结义兄弟，每天，公孙筱玥坐在这一大家子人身边吃饭，总有一种临阵考试战战兢兢的感觉。
　　白玉堂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天天回白府，于是卢方每次的说辞都是，五弟回来了，难得人齐，义父说晚饭就一起吃吧。

　　水如意心中自然欢喜无比，可公孙筱玥却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可真是要“挂”了，每天晚上吃不饱饭的感觉难受啊！
　　一连几天，大概是因为天天都能看见白玉堂吧，反正公孙筱玥看着水如意情绪似乎是没事了，于是她想，要不还是回家吧，她也不能总这么一直“减肥”下去吧。
　　那天晚饭的时候公孙筱玥借着气氛好，于是提了一嘴，席间没人说好也没人说别的。
　　卢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白玉堂，就见他低头喝酒也看不出什么神色，他无奈摇头。
　　白玉堂什么脾气他还能不知道，这人从小就这样，心里生气也好难受也好，脸上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越是在意越是不想让人看出来，到最后就只能一个人喝闷酒。
　　晚饭吃到尾声，白老爷子总算是说了句话，公孙筱玥也总算能安心回家了。
　　出了白府的花厅，公孙筱玥陪着水如意一路慢慢走着。
　　一路沉默了好一会儿，水如意才轻声的问，“筱玥，你真的要回去啊？”
　　“是啊，”公孙筱玥点头，随即笑着道，“我总不能在你家住一辈子吧，出来这么多天，再不回去，我娘该着急了。”

　　“也是，”水如意情绪不高，一路都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这些天多亏了有你陪着我。筱玥，谢谢你。”
　　“谢什么呀，”公孙筱玥还是一贯那样风轻云淡的语气，“你呀也别多想，住在白府里有卢大哥他们照应着，一定不会有事，案子的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白护卫的能力和开封府的办案手段你应该知道，他们肯定很快就能把事情查清楚。”
　　“嗯。”水如意淡淡的点了点头，忽然她抬眸看向公孙筱玥道，“你刚才没吃饱吧？我请你喝酒，谢谢你这些天一直陪着我。”
　　“……”
　　公孙筱玥本来还一路慢悠悠的走着，听见水如意这话她忽然停住脚步认真的了她一眼，然后才用无比小声又无比幽怨的口气道，“那是刚才……这几天我都没吃饱过好嘛。”
　　水如意被她的表情逗的直笑，一边拉起她的手道，“走，咱们回去喝酒！”
　　说是一起喝酒，可等公孙筱玥和水如意回到小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摆好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水如意打发走杏儿，自己将两个人的酒杯斟满，然后才端起杯子对公孙筱玥道，“筱玥，谢谢你。”
　　水如意不是公孙筱玥，她可不会用大碗喝酒，她手中，一个玲珑剔透的杯子精致小巧，这样的量公孙筱玥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她也举起杯子抬手喝掉里的酒，然后两人这才在桌边坐下。
　　白府的厨子手艺其实不错，只是这几天公孙筱玥没机会施展本性，现在只有她和水如意两个人，她自然也就没了那些顾忌。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直到月上中天，公孙筱玥和水如意都喝的有些微醺。
　　酒杯虽然不大，但架不住她们俩喝了一个晚上，再加上白府的酒后劲足，刚开始两人还说清淡，可是喝到后来公孙筱玥就觉得自己有点上当了。
　　好在她喝酒自己心里有数，所以到最后水如意眼泪汪汪拉着她的时候，其实她心里还是存着几分理智，这丫头请她喝酒是假，想找个人说心里话才是真。

　　“筱玥，你知道嘛，我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开始喜欢他，”水如意淡淡的语气中带着这么多年都难以释怀的悲伤，“我不想当他的妹妹，也不想再让他来保护我，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从来就没喜欢过我，我也不求他会喜欢我，我只想他能看见我，筱玥，我只希望他能看见我！”
　　“我知道。”公孙筱玥一边哄着一边心里却不知该作何感想，她怕看见人哭，她怕看见别人的眼泪，但情之一字，不是她能劝解开的，白玉堂……
　　想起那个清冷的身影，公孙筱玥忍不住皱了皱眉，像白玉堂这样的人，他身边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都会陪感压力，但终究高处不胜，说到底那个最孤单却只有他自己而已。
　　怎么想起他了，公孙筱玥觉得自己估计也醉了，她轻笑着摇头，一边扶起已经有些不省人事的水如意，道，“咱们屋里去睡，如意，咱们回屋了。”
　　强撑着精神安顿好水如意，夜风微凉，公孙筱玥的酒醒了大半。

　　桌上，菜已经都凉了，脚边，一坛开封的酒还剩下一小半。
　　公孙筱玥伸手抄起酒坛，抬手倒进嘴里，这样的喝法不能让人看见，上一个看见她如此喝酒的人……应该是包璟铭吧，那个家伙……
　　想起包璟铭公孙筱玥脑子里闪过许多无声的画面，这一世她遇见了许多人，也错过了许多人，到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执着究竟成了什么。
　　是求一世安稳还是想鲜衣怒马快意恩仇，从何时开始，她生生将自己分成了两半，一半平和一半傲娇，再这样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人格分裂的人。
　　既想要幸福又不想去冒险，公孙筱玥仰头喝下一口酒，清冽的酒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过，冰冷的，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人啊……原来，就算是她，最后也逃不过“贪心”两个字。
　　一阵风过，她看见白天还开的繁盛的杜鹃无声无息被吹落在地上，甚至连该有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就这样落在了泥里，等明天一早被人看见，大致也不过成了破败泥泞的样子。
　　所以呐……

　　公孙筱玥拿着酒坛傻愣愣的看着地上的落花。
　　所以，生死离别躲不过，花开花落躲不过，最后就连爱与不爱也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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