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凡记

作者:宋微子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身陷囹圄命不济


      锦姐快马加鞭一口气跑了三十多里,那骡子累得口里直喷白气,锦姐勒住找了个客店先歇脚,伙计见一个单身女子还有些奇怪,问:“奶奶一个人吗?要什么饭?”

      锦姐大模大样找了张桌儿坐下,伙计擦了擦桌子,锦姐说:“先来壶香片茶,再来碗鸡汤面,摊两个鸡蛋,切一盘牛肉。”

      “啊!“伙计愣了愣,锦姐说:“你没听懂吗?”

      伙计陪笑说:“奶奶口音一听就是大地方来的,不似我们土气,奶奶说得鸡汤面和摊鸡蛋都有,这牛最近周围没有杀的只有猪肉。”

      锦姐说:“猪肉就猪肉吧,用姜丝和酱油蘸来。”

      伙计向后头喊了,又不好意思地说:“那个香片我们这里没有,是什么东西?”

      锦姐也没心思在这儿计较,“你只上茶来吧!”

      伙计端了一壶沫茶,锦姐渴极了也不讲究连喝了两大碗,伙计又端了面和菜来,锦姐提筷风卷残云般的吃了,放下碗又叫伙计来问:“可有辆黄马车,是一个车夫四十来岁,一个妇女二十岁带着孩子从这儿过?”

      伙计想了想,摇头说:“不曾看见。”

      锦姐想肯是自己只身策马比他们的车快了,又问:“从凤翔城到这里有几条路走?”

      “有三条路一条往北朝乾县,两条都是往东上西安府的,锦姐心知华阴还在西安东边幻境必是走得东路了,就让伙计安排干净的房,想着在这儿等一天再说。锦姐今日实在是累了,略擦洗了一下,脱了外面沾灰带血的衣服,就上床沉沉睡去。这一夜外间的动静锦姐丝毫不知一觉到天亮,因为包袱在马车上也没衣服换,只得将昨夜换下的衣服又穿上了,叫伙计送热水叫了几声都没人答应。锦姐是个急性子等不得的,推开门只见顶上掉下张网来,锦姐还没来得及躲就给罩住了,大声叫说:“来人啊,这什么东西?”

      楼下人叫:“罩住了,罩住了。”就有一群人围上来,锦姐一看有几个是昨天的差人,就知是给拿住了,气骂说:“你们这群狗贼,连手都不敢同我交,只管用这些下三滥的招。”

      一个年轻差人说:“我们实不敢跟奶奶这种标致妇人交手,照兄弟们的意思也不为难您,可是班头有命实在难为。您也不必骂我们,你留着力气上堂骂他吧!”

      这店里的客人也三三两两的出门来看,交头结耳的议论,“这么漂亮的娘们竟是个要犯吗?”

      “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不是抓错人了吧?”

      幻境和车夫是昨夜投的店,车夫睡在车上,幻境听见吵也抱着孩子出来看,一见网着的人是锦姐就叫:“奶奶。”

      锦姐听见她声音,朝她狠狠瞪了一眼,“你这女子不好好带孩子,跟着看什么热闹,还不快带着孩子滚回房去!”

      幻境也是个聪明的会着意,抱着桃儿躲进房了。

      锦姐被罩绑着,差人押着上了车,幻境在窗口看着心急如焚,找车夫说:“高师傅,奶奶给差人们抓了我要跟去打听打听,你在这店里多等几天,这车钱回去我一发算你。”

      车夫说:“来之前郭五爷吩咐好了,我们一乡的人常来常往的车钱好说,只是幻师父你要小心些。”

      幻境说:“这个我知道的,只是还有件为难的事,这孩子您能看吗?”

      车夫笑说:“我家中孙儿都四个了,这孩子我带得。”

      幻境上楼拿了个包袱给车夫留二两银子做店钱,自家出门搭了辆运粮的牛车一路尾随跟到了凤翔县衙,躲在门外看公事的百姓后头。只见差人提了锦姐上堂,喝说:“跪下!”

      锦姐这倒没强朝着官位跪了,不一会儿见两个中年人出来了,县爷在前面穿着公服,高高瘦瘦留着三绺胡子,后头那胖子穿着差人的服色正是徐成森,徐成森对县爷说:“大人就是这个女子。”

      县爷打眼一看,花枝一般的人儿,说:“抬起头来!”

      锦姐抬头更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县爷问徐成森:“你搞错了吧,这样的女子不犯奸情倒是盗情案?“

      徐成森说:“确是盗情案,她入得李家打伤了家妹,出城门又打伤了我,大人你看她腰间有鞭子有剑,那鞭上从我脖子上过还沾着卑职的血呢!”

      县爷看了一眼,问:“你姓甚名谁?昨日入李家打抢伤人可是实吗?”

      锦姐是经得官的,从容说:“大人,我姓吴名纬,小字锦姐,是南京人氏,贵县主薄李希青字翼志的正是姨兄。”

      “什么?”县爷转头对徐成森道:“这是什么说法?”

      徐成森对锦姐道:“你休得胡说,什么表妹姨妹的这是你骗入门的借口,家妹信以为真才开了门遭了你的毒手,你不必拉扯假认官亲要罪加一等的。”又向县爷道:“李主薄是卑职嫡亲的妹夫,他家里有什么亲卑职能不知道,他姨父是南京礼部的郎官,只一个姨姐姐嫁在江西齐大人家,那齐家母舅在京中通政司这次他上京就是这条门路,大人您想想这种家世何来个抛头露面,撒腿走街的妹子。”

      县爷听着也有理,锦姐也不从李希青身上辩只说:“大人,这李主薄是不是我的姨兄?你等他回来自然分晓,只是他远在京城一时也盼不来,现在西安府判官沈澄沈大人字云靖的,是我夫主,西安离此不远您大可派人去问问。”

      此话一出徐成森倒是意料之外,县爷吩咐人取了本《缙绅》来,看得西安府判官沈澄,字云靖,南京人,甲科。县爷见锦姐口中一说一个准,又见锦姐生得这样的姿貌实不像强盗出身,徐成森在旁边撺掇说:“大人,你休信她的,只要识字多看两页《缙绅》,什么官儿报不出来。”

      锦姐反唇相讥,“那你给报两个来,想必你在家天天看这个,你家有这本书吗?”

      徐成森没得应对,只和县爷说:“这女子不但身手了得,而且口尖舌利,这样攀扯下去不知掰出多少谎来,我们如何跟着她转?还是大刑伺候不怕她不招。”

      县爷迟疑道:“这刑先缓缓,西安离此不远,我派人访访去,不然弄巧成拙不好做官了。”

      徐成森连声说是,“还是老爷有主见。”

      县爷拨了根签派出两个差人连夜上西安府去,让见得沈判官问明有妾南京吴氏否,师爷发了公文出去,县爷吩咐将锦姐收入女监,唤了下一个告状的进来。

      幻境便也出来了,举目四望满大街没一个能主意的人,又不敢住店招人耳目,细想想只有往庙门里去,拉住个过路的大婶问,“附近女庙吗?”

      那大婶说:“北门有个土地庙是个姑子。”

      幻境谢了,匆匆赶到北门只见一座小庙,门上漆都没了,门口有一个算命的,有一个卖饼的,也有几个农家妇人在神前烧香,一个老姑子看着也有五十岁陪着说话,幻境问:“师太是哪位?”

      老姑子应声过来,“女菩萨好,是要烧香吗?”

      幻境回了个礼,“我是华阴圣莲观的道家,有事在这儿绊住了,人生地不熟的只有来找师太,也算个同路的人。”说着掏出几十钱来,“请师太办个午饭,我与师太细说。”

      老姑子眉开眼笑的接了,“你先请后头坐,我这庙小就两间房,你上我房里坐着去,我送完香客咱一起说话。”带幻境到了后房,掇过条凳让幻境坐了,又泡了一碗沫子茶。幻境站着接了,“多谢师太,师太先忙。”

      老姑子便出去了,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老姑子提着个篮进来了,端上一壶酒,几个包子,一包花生米,一包豆腐干,招呼说:“小师父久等了,没办什么好东西,也不知你用荦不?只四个包子有肉的,有豆沙的,随意垫垫吧!”

      幻境将肉包子推到她面前,假意说:“我不用荦,这肉包子师太吃吧!”

      老姑子就抓着一个,一口下去嘴上全是油,“见笑了,小师父远方来到,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这个小庙你也看见了没什么成事的,只怕帮得上的少。”

      “哪里的话,我一个外乡人得遇师太就是天大的机缘了。”幻境说着递上碗酒,”师太请用,老姑子美美嘬了一口,幻境方说:“不瞒师太我一个旧施主被奸人所害如今陷在牢里,我人生地不熟探监都无门,久闻师太地方熟,人面广,帮我打听打听,托托情。”

      老姑子喝着酒,嚼着花生米说:“原是为这个,我在这地方几十年了,那县衙也认得几个人,只要有钱探个监什么要紧,你放心我替你打听。”

      幻境连声道谢,又拿出二钱银子放在桌上,“我在此叨扰师父了。”

      老姑子一把将银摸过来,喜说:“不碍事,不碍事,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可扰的,只怕没的好饭食待你。”

      幻境乖巧道:“师太能收留就是大恩,说什么招待不招待的话,我们做小辈的正该伺候您呢,灶间在哪里?吃好了我收拾碗,我晚间买菜给您做饭。”把个老姑子奉承的欢喜不尽。

      下午幻境上街已是收了市早没菜卖了,只上饭铺里花几十个钱买了半斤猪头肉,一包卤鸡杂,又在门口打了一壶老白干,在面摊上切了两斤面条,回到庙中收拾了。老姑子晚间吃得酒足饭饱,给幻境也寻了床铺盖,只说这事包在自己身上。果然第二日找了个三十多岁妇人来,对幻境说:“这是应奶奶,她男人是衙门的牢头。”

      幻境一听忙唤“应奶奶。”让着坐了,老姑子对应奶奶说:“这就是我说的小徒弟了,她是华山大庙里的道家,小时候也跟过我学佛的,她有个女施主现在女监,请奶奶帮忙好探探。”

      幻境接口说:“师太说奶奶您是当家做主,能管大事的人,我们就来求您了。”

      应奶奶得意道:“这事不难,你打点些酒菜送进去给他们吃,我让我家的再从中说说情,我看你打扮也不像出家人,就假说是我乡下妹子就得了。”

      幻境喜得上前行礼,“多谢大姐姐了,姐姐这厢吃饭,我去办酒菜。”

      出门去店里买了两大瓶酒,两只烧鸡,两斤猪头肉,两包五香面筋,两包花生米,几十个大肉包子共几十张油饼,又在布店买了两块葛布,到了庙里先装了酒菜与应奶奶和老姑子吃,一面把两块葛布送上,“我一个乡下人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两块布头奶奶和师太做件衫子穿。”

      那两人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笑得合不拢嘴,老姑子说:“这孩子老是破费,我是图你东西吗?”应奶奶笑说:“一家子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幻境只可怜道:“多亏师太和奶奶疼我,不然我求谁去,我这点子东西也只表表心。”劝菜劝酒把两人照应的自在,应奶奶当即说:“我晚间回家就与他说,明日妹子就进去看人吧!”幻境忙上前行礼,“多谢奶奶,奶奶多用几杯。”那剩的菜打包了一半给应奶奶带回去了。

      第二日依旧买的这些东西给牢子们吃,应奶奶带着从后门进了女监,只见里间昏暗暗的,泥地也是凹凸不平,空中一股说不上来的味儿,幻境心想这个地方奶奶怎么能住,红着眼圈喊道:“奶奶?奶奶?”
      锦姐在里间听见幻境的声音还恐是做梦,又听着声儿近了,才叫道:“是幻境吗?我在这儿呢?”

      幻境寻声到了门前,借着昏光一看“呀”地一声就哭出来了,只见锦姐蓬头垢面,衣服也脏破着,一张脸又黄又瘦,眼睛都抠搂了,幻境哭道:“奶奶受苦了。”

      锦姐也顾不上说自己,只问:“你如何在这里,孩子呢?”

      幻境说,“孩子我让高师傅带着在城外店里,他家孙子都好几个了,你放心孩子没事。”

      锦姐虚弱道:“你带东西来了吗?”

      幻境擦擦脸,从怀中掏出一包麻饼,“我想这牢上少油少盐的,带别的你也不中吃,存不住,这个你藏着慢慢吃。”

      锦姐又饿又渴,吃了一口,问:“你带水了吗?我这里他们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想活活饿死我,幸亏隔壁间的女人们分我口水喝,只是那饭她也不够吃,就是分我我也吃不下,你快快给我送些干净水来。”

      旁边房间的女人听见话儿,也凑出头来:“大姐,你送饭,多少也赏我一口呗,你家奶奶在这里,不是我们几个每日省出碗水她喝,现在就该没气了。”

      幻境站起身:“多谢各位照料,你们略等等。“又问锦姐:“要什么东西,你一一说来。”

      锦姐说:“我要张干净的席子,还有干净的水,你再买些包子给我。”

      幻境要去,隔间的妇人说慢着,一个老年的人对锦姐说:“你这孩子不知事,那徐老爷只想治死你,你包子能吃几天?”对幻境说:”你出去买几斤油面茶,那东西经吃顶饿,有油盐,就着水吃两口就是一顿了,这包子能藏多少放几天?你三天两头的进来?”

      幻境听着大有道理,“您老人说的对,我今日多带几个包子进来,大家吃吧!求你们多照应我家奶奶!”

      那几个女犯说:“有的,有的,我们不照应,她也撑不到现在了。”一个中年的说:“你另给奶奶买几根蚊香她可受不得蚊虫。“

      幻境让锦姐放心,含着泪去了,就近找到个包子铺买了几十个大肉包子,又去炒货店买了五斤炒油面,找到个茶馆问有凉开水没有,伙计说:“喝那个做什么,有大碗茶我倒一碗你吃,不要钱的。”

      幻境说:“我不是要讨茶,你有大水壶吗?我要买一大壶凉开水。”

      伙计从柜下来拿出一个腿样粗,尺样高的大铁壶,“这够吗?”

      幻境摇摇头,伙计又寻了个半人高腰粗的空酒坛子出来,“这个够吗?”

      幻境说:“这个够了,你装上水,坛子和水我一并算钱,我另给你几个钱,你帮我送到县牢后门吧!”

      伙计只要有钱也不多问,两壶凉开水都倒进去了,还没满,说:“我再倒点子热水行吗?”幻境说:“行。”就这样送了一坛水给锦姐,众女犯匀了些稻草,替她掩藏在墙角,锦姐拿着破碗一连舀了三碗水喝,又吃了四个包子,缓了一会儿恢复了精神,嘱咐幻境说:“你也别在这儿耽搁了,你让人把孩子送回去给春姐,你快上西安找沈大人去报信,就说我陷落在这里。”

      幻境担心道:“我若走了,你在这里怎么办?”

      锦姐说:“我有水有食一时也死不了,我忍一时你搬救兵来,你若在这里我几时能出去?”

      那牢中女犯也跟着她吃上一顿肉包子,无不感她的情,都说:“你快去请人吧,你奶奶在这里我们大家都会出力的,那徐的不是好东西,你快去快回才是。”

      幻境强忍着泪意答应了,握着锦姐的手说:“奶奶受苦了,等我几天。”说完锦姐催着她走了,幻境在门口谢了应奶奶和应牢卒,拿出五两银子给他们:“奶奶要条好席子和蚊香我一时没来得买,求应奶奶和应大爷帮忙办了。”

      应奶奶接着银子说:“你只管放心。”

      幻境连夜出城去了。

      那徐成森想锦姐在牢中是第五日了,五日不进水米也该差不多了,就进牢来看。锦姐得了席子点着蚊香正睡得安稳,徐成森在外间看她躺着以为差不多了,吩咐人开门。锦姐听见响动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徐成森站在面前,伸出手要探自己的鼻息,猛不防跳起来一头撞去,徐成森“哎哟”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锦姐奔上前一顿乱踢,徐成森大喊救命,外间人进来将他拖抢出去,锁上了门。徐成森脸又擦坏了,急得跳脚道:“这是怎么回事?说了不准给水食怎么还这样活蹦?肯定是你们没听我的话!”

      一个牢卒说:“常言道“富了穷肚里还有三年油”,我们实不曾给她水饭吃,这房上漏雨,窗口滴露,她自家接水吃的。”

      徐成森发狠说:“接着饿,我就不信她是个仙,喝着露水活。”又问:“枷呢,怎么也不上枷?”

      牢卒说:“枷有,小的开了门,您抓着她枷上?”

      徐成森一听就蔫了,捂着脸出去了。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5055498/4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