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骨

　　晚自习第一节课是讲课，第二三节课就是自习课。正好打了第二节课的上课铃。仇站在班里门口，就感到班里一阵乱轰。乱轰中不乏有对老杜那事得议论。她推开门，顺道用手重重的拍了好几下。
　　“我不希望再听到和这些事有关的任何议论！高三的都毕业了，你们就已经是高三了，很闲吗？有没有点重点实验班的样子！”
　　“回座位坐好，别都在后边堆着。课间十分钟，去个厕所就行了。想说话，想炸的，就滚出去到操场上炸。说了多少遍了，教室是学习的地方，不是玩闹的地方，入班即静，入班就学习，还不知道吗？”
　　“最近事多，不跟你们计较。但是有件事我还是得说几句。杜哥也带过我，刚来学校的时候，我爸生病，没钱吃饭。住在学校的宿舍，连着三个月的饭费都是杜哥给的。这个班级里也有不少杜哥教过的，杜哥对你们怎么样肯定不用说。有多少语文的课件和作文都是杜哥总结的，你们语文老师肯定说过。这还用我说杜老师是什么样的人吗？还有谢令姜同学打人这事，的确是不对，但是他当时就站在我旁边，我可以拦住他，但我没有。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也一样想打他。”
　　“你们看新闻的时候不挺嫉恶如仇的嘛，那为什么流言蜚语传播的永远比真相更快！那个学生家长的一面之词你们当时都在楼里？都听清楚了？有多少人是从别人那里听来又迫不及待传播的，你们考虑过真相嘛，你们想过，如果是污蔑呢？仅凭声音长相就能判定所有事情吗？你们知不知道自己的议论将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危害。”
　　“我知道杜老师的为人，你们和谢令姜相处这么久，也一定知道他的性格，至于吗？”
　　“再最后说一句，这个社会有很多不一样的人与事物，我们需要包容和接纳。你们都是大孩子了，所以还需要我去说什么吗？还有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那就去学学什么叫做尊重，学习什么的都放下，就去学学什么叫尊重，怎么能做到尊重！”
　　外边下着雨，滴答滴答的，所有学生都十分乖巧的低着头。仇洁咽了口唾沫，环视了一圈班里的同学。突然就看到谢令姜和纪春晖的座位都是空的。
　　她弯下腰，敲了敲靠门第一桌同学的桌子，“纪春晖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可能是语文老师叫走了，今天不是有会吗？”
　　她严肃的点了点头，谢令姜她知道被自己整去写检讨了。而且这些话她也不太想让谢令姜听到。那个孩子心绪太重了，而且明显感觉到他最近不怎么开心。
　　“好了，自习吧，有什么不会的题可以来问我。”
　　“老师！”
　　仇洁刚准备关门离开，就听见有人很大声的叫她，她回过头去看。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其实我也挺想打那个人的，但是谢令姜比我快。”
　　班里爆发一阵大笑，仇洁也发自内心的笑了。
　　那个男生低下头，他想起谢令姜曾经在他难过的时候帮过他。
　　但谢令姜应该不记得了。
　　也许人群中仍有杂音泛起，但随着时间流逝，很多事情就如同过眼云烟一般不过尔尔了。
　　当然这个时候老杜还没有走。
　　仇洁从班里出来，总觉得纪春晖没在办公室，因为她记忆里好像并没有看到。
　　路过阶梯教室，发现灯是黑的，她一心去厕所，就没太细想。
　　阶梯教室里，谢令姜松开纪春晖。
　　纪春晖的手指蹭过他的眼角，他蹲下来努力和谢令姜平视。
　　“阿姜，不要难过了。”
　　谢令姜正好可以看见月华洒落在纪春晖的脸上，他鸦羽似的眼睫毛在脸上倒映出一片阴影。
　　灰暗的眼眸，压抑着无法说出的情绪。
　　“我很爱你，我特别的爱你。我会永远的爱你和等着你。”
　　谢令姜看见那纪春晖脸上晶莹的泪珠在月光下反射着光辉，像是珍珠一样。
　　他忽然间释然的乐了起来，一下子推开纪春晖。
　　“我在写检讨，你快走，你把灯都关了。仇姐今天还在呢。”
　　“你在撒娇吗？”纪春晖的嗓音里有特别温柔的笑声。
　　谢令姜忽然正经起来，“你笑起来特别好看，要多笑笑。”
　　然后他忽然靠近纪春晖，唰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奖励你的。”
　　纪春晖看着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浑浊，但是猛的被谢令姜给推开了。
　　他手指蹭了一下自己脸颊被亲过的地方，那嘴角的笑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推开门的瞬间，他还帮忙把灯按开了。
　　因为外边下着雨，仇洁就趴在窗台边看了会雨。等雨停了才往回走的，回来时正好目睹阶梯教室的灯由黑变亮的过程。
　　然后她就看见了自己的得意门生从阶梯教室的后门里挤出来。
　　像是武侠小说里愚钝不堪的主人公一瞬间被打通任督二脉，她瞬间就觉得顿悟了世事的真相。她现在觉得自己就和重了毒一样，一半冷，一半热。就在这种恨不得用鞋拍死自己的情绪下，她还努力的保持着一个老师的基本素养，和纪春晖亲切的说道：“阶梯教室的灯的确不行，总是不好使，一会亮，一会灭的。”
　　纪春晖是明显想笑的，但是他惯常冷脸，笑起来实在不明显。
　　所以他以为自己保持的很好，也就格外认真的顺着台阶回答道：“是。”
　　仇洁心里就仿佛有人掐架一样，你以为自己演的很好吗？我看不出来你的笑都要飞了吗？我好歹当了这么久的班主任，搞对象我看不出来吗？
　　“谢令姜快写完了吗？”仇洁努力通过咬牙切齿保持平静的说道。
　　“没有呢。”
　　灯关着，当然写不完吧。仇洁心里吐槽。
　　“行了，回班吧。好好上课。”
　　“嗯。”
　　仇洁觉得自己真的是驽钝至极，她现在整个人都十分的狂躁。
　　他俩关灯干嘛！为什么要关灯！
　　尤其是谢令姜现在正在自己面前交检讨。
　　不是，她不如再听会雨。不是她不想听，那雨它自己停了。它就为什么不能再下一会呢？她为什么这么关注那个破阶梯教室呢！
　　一瞬间她都不知道是该怪自己太聪明，还是太驽钝。
　　送走谢令姜，她把那检讨就往脸上一摊，整个人准备撞死罢工。
　　谢令姜从后门进的班，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他回到座位坐下，然后暗戳戳给纪春晖传纸条。
　　“你遇到仇姐了？”
　　“嗯。”
　　纪春晖转过去就看见谢令姜一脸黑线的瞪着自己。于是他又在纸上写到“没事”。
　　真没事。
　　他把谢令姜的手拉了过来，谢令姜以为他要拉自己的手于是就拼命的往出拽，但是又不敢动作太大。
　　好不容易从狼嘴里把手拽出来后，他又在纸上写到“我现在是重点观察对象，我们要保持好距离。”
　　因为他是用手把纸递过去的，所以纪春晖扫完纸上的内容，就又再一次压住了他的手。
　　谢令姜的手被他压在桌子上，纪春晖拿着笔在他手心写着字。
　　他感觉到特别的不舒服，痒痒的。
　　过了一会，他抽回手，手上是两个笔力锋劲的字——没事。
　　他出神的看着自己手掌里的这两个字。
　　没事。
　　都没事。
　　他把手掌攥紧，放到自己的桌子下，就像是想藏起来似的。可是这次想躲藏的却不是害怕，而是那份第一次感知到的安全感。因为这个安全感让他有种不好意思与羞涩。
　　他低着头。桌子底下，纪春晖拉住谢令姜的手掌，把他的手掌完完全全的攥在自己手里。
　　没事。
　　都没事。
　　因为我永远会在这里。
　　可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他很厉害一点，是那种有权有势的人，他也许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只是生活于他来说也很刻薄，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尽他最大的努力，好好努力，好好奋斗，好好学习，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
　　我会努力，所以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失去笑容。
　　“二春，你这攥着的是我的右手，没办法写作业啦。”
　　纪春晖听见谢令姜小声做贼似的和自己说话。
　　纪春晖轻轻的笑，松开谢令姜被攥出汗的手掌。
　　谢令姜偷偷展开自己的手。松开阖上，松开阖上。写个作业还一会写一下，一会看一遍。开心的仿佛得了一百分的孩子。
　　老杜还在正常的上课，马上就要市联考放暑假，整个学校的气氛也紧张起来。
　　所有新的知识都已经收尾，课堂也开始进入总复习。
　　谢令姜也恢复了元气饱满的状态。
　　仇洁要不是看谢令姜最近的状态不错，他一定找机会好好和这俩谈谈。
　　早恋什么太影响成绩，谢令姜原本就没有纪春晖下功夫和努力，成绩又受情绪影响特别大，她可是实在看不下去谢令姜搞个对象对赌上自己的未来。
　　况且他这个谈的还有点棘手。
　　考试顺利结束，谢令姜原本是准备拎包回家的。但是班级里喊着考完试下午聚餐，而他姐姐又说有事回家，就是得过几天，所以他就顺道留了下来。这样既可以参加聚会，又可以蹭车，当然还有可以多和纪春晖待几天的小心思在。
　　订的是一个火锅店，人不少，热热闹闹的。
　　谢令姜和纪春晖到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都到了。仇洁来的算比较晚的。
　　吃饭的时候，谢令姜和纪春晖挤在角落，因为人多也不是一桌。
　　谢令姜就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两杯啤酒，咕嘟咕嘟都喝了下去，反而把自己喝饱了。
　　这一帮人光吃饭不行，还非要整点事情。就比如不知道谁扯着自己的嗓子，表示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仇洁一看这架势，自己也凑不到一群小孩子里，就结了账，先走了。
　　吃饭这件事最能体现班里同学的帮帮派派。这个游戏虽然是突发奇想，但是东拉西凑，把班里爱不爱玩的都凑上了。就比如纪春晖。
　　规则很简单，桌子上有一副扑克牌。是刚才有一个同学上厕所跑前台问的，问题就在于前台真的有，所以这个游戏的确有他存在的使命与机缘。
　　这副牌一人抽一张，抽到大王的选择真心话和大冒险。
　　完了好几把，有跑到别的桌要微信的，有对瓶吹酒的，还有发表感言。虽然无聊常见，但却把气氛搞了起来。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把了。
　　那头的女孩死死的盯着夏天洗牌的手，就怕他故意使坏。
　　但是不知道夏天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纪班长多么没有参与感啊，你们就不想让纪班长参与参与？”
　　谢令姜憋着笑，然后所有人就心照不宣看着夏天刻意为之的洗牌。
　　当然，纪春晖也如他人所愿的抽到了大王牌。
　　他看着牌特别无奈的笑了。
　　“选什么，选什么？”崔启岚迫不及待的的问道。
　　“真心话。”
　　“行，那这个机会就交个我们女同志们吧。”
　　“啊，夏天你这么说话显得我们特别的八卦。”
　　“整得好像你们没有似的。”有其他人吐槽到。
　　“哈哈哈……”
　　“那我们讨论一下。”
　　谢令姜隔得远听不清他们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但夏天却是全方位感受着女孩子们的可爱、细致与麻烦。
　　“就问他喜欢谁？”
　　“不行，你这个太过分了，有点不尊重他。”
　　“那问他……”
　　“问他初吻在不在？”
　　“我靠，不是，哈哈哈，姐你这不更猛！”
　　“不是，你想啊，问他初吻在不在，如果不在就确认了他有对象，我们小淘淘就可以收心了对不对？”
　　“那说不在呢？”
　　“这？哎呀，我也不知道。”
　　“行了，就问萍萍的问题吧！”古淘说道。
　　周围人面面相觑，猛还是你淘姐更猛。
　　“我们的问题是你的初吻还在不在？”
　　周围静了一下，谢令姜脸瞬间就攀红，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受控制的回想起蝴蝶中的那个吻。
　　太轻了，浅尝辄止，转瞬即逝却又让他记忆深刻。
　　谢令姜想的自己整个人就跟喝了假酒似的，脸红一片。
　　纪春晖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你这表达太不清晰了啊。”夏天带领大家吐槽道。
　　“不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向后靠了靠，正好挨住了害羞的不行的谢令姜。
　　而“不在”那两个字，就仿佛是贴着谢令姜的耳畔说出去的。
　　周围爆发出热烈的声音。
　　声音里有震惊，有吐槽，还有庆贺。
　　无比的剧烈和磅礴。
　　纪春晖覆盖住谢令姜的手。餐桌上的声音久久不散。谢令姜突然盲目的觉得这些人、这些声音是在为了他们俩个充满禁忌的爱情祝贺。他贪恋这一瞬的热烈，仿佛所有盛大与美好都在祝福着他们俩的感情。
　　又有声音蹭过耳畔，他听出来了，那是清晰却短暂的——我爱你。
　　他望向他，在这个角落里，在所有欢声笑语中，他凝视着自己爱的人，凝视着自己的感情。
　　这场青春的爱意，蓬勃而隐晦的生长，又充满了迫不及待与蠢蠢欲动的私欲。
　　那轻轻覆盖而握紧的手掌不知不觉又自然的变成十指交握。
　　这一刻，至少谢令姜觉得，爱他是无比，无比幸福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