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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进宫面圣前,自然要沐浴更衣,虽则官家居住在汪府后园,又打发兰永福请他们直接过去,但李纲坚持礼不可废,清洗后向岳飞借了套常服换上,他在黄土里风尘仆仆时,尚且把张宪和李贵两人看呆了,如今换了衣服,更显名士风流,堪称人间绝色。
兰永福忙恭恭敬敬,把人请至皇帝房中,余鱼早备下酒宴,为李纲接风洗尘。
李纲躬身下拜,余鱼忙扶他起来,两人四目相对,俱是感慨万千。
“官家?”李纲握住皇帝的手臂后,轻唤了一声,只觉康王虽是旧日容貌,但眉梢眼角,却如云遮雾罩,竟似是上了年纪的人,哪里去寻往日的英武少年?怪不得那个李贵,曾说官家好看,若是他见过年轻时的康王,定会夸什么英武不凡。虽则官家如今也不老,登基后才及冠,可无端竟有垂暮之感。
李纲想到这里,不由哂笑出声,国破家亡,颠沛流离,谁又能依旧少年天真呢?官家作康王时,在众位皇子里,并不出众,且有贪花好色之讥,只盼他历尽劫波,临危受命,能励精图治,重振河山。
余鱼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忙偏了下头,一指桌上酒壶,“伯纪兄一路辛苦了,请略饮数杯,稍解行路倦容。”说完便先走在桌边,亲自提壶斟酒,倒满后捧与李纲。
李纲接过后,却倒在了地上。余鱼又斟满一杯,李纲又洒在了地上。三杯过后,李纲重又跪下,拽了余鱼的衣袖啼哭。
原来他先去汴京走了一趟,才奉诏前来相州。一路奔波倒罢了,哭得是山河破碎,白骨遍野。他一路走来,眼泪哭了干,干了又哭,所见所闻,惨痛难言。余鱼和岳飞,张宪,李贵他们,光是听李纲哭诉,已是摧心痛绝,凄怆泪下,更何况李纲一路亲历,等说完后已是气噎声嘶,口不能言,竟扑倒在余鱼身上晕厥过去。
李纲上辈子也曾晕过一次,晕倒后还死拽了皇帝的衣袖不放。皇帝当时请了大夫来,看过后说是旅途劳累,又伤极痛极,才体力不足,晕厥了过去,好好睡一觉,便会醒过来了。
余鱼早有经验,便将李纲拽着的衣衫褪下,又弯腰将他抱在床上,取过薄被盖上,放下了帐帘,兰永福也悄悄让人撤下了酒菜。
李纲血泪之语,余鱼再听一遍,尚觉心酸难言,何况岳飞,张宪他们,李贵压抑在喉间的哭声断断续续,听的人更添凄怆,余鱼歪在榻上摆了摆手,岳飞他们便默默退了出去。
李贵回到元帅府后,先去校场将金兀术,完颜宗望的牛皮像扎了个粉碎,边喊边哭,折腾了半夜,引得睡下的军士们好奇,一窝蜂起来跑去校场看热闹,不多时便你哭一声,我哭一声,一时间校场哭声震天。
“今日才知,国破家亡,竟是这等惨烈!”张宪含泪道,他们兄弟虽弱冠从军见惯生死,各练就了冷硬心肠,可听李纲声声泪下,说一路行来,十室九空,白骨累累,血满道途,拄着拐杖的老妇人,翻拣着尸骨呼儿唤女,一大群乌鸦低旋着啄食襁褓中的婴儿,十来岁的少女无人依仗,衣不蔽体……当此乱世,人竟活得连草木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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