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自己的猎物动心

　　叶临丝毫不怀疑，绿毛原本想说的，就是“冤种”。

　　珈蓝的营业时间已过半，这会儿正是服务生们清闲的时候，没过多久，粉毛就带着几个毛头小子回来了。

　　“老规矩，”绿毛指指铺在墙角的塑料布，大小不一的三十只乌蚌在上面无规律地铺开，“至少一珠，买四送一。”

　　冤种一号痛快地掏出一沓钞票，叶临目测至少有三千鹰币，然后那人蹲下身，目光如炬地在塑料布上来回梭巡。

　　照绿毛的说法，这三十只蚌中至少有一只有珠，即便是直径很小的墨珠，市价也在万元起步。冤种一号慎之又慎地挑拣了半天，才选出了个头稍大的五只。

　　一旁的奶奶灰吹了声口哨，把一枚银色的开蚌器抛给他，那小子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的，抖着手一只只撬开，然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一颗珠子也没开出来，也就意味着他花了两三千，只买到了五只市价几百元的普通乌蚌。

　　后面三个冤种的运气也不怎么样，每人买了五只，连颗珠的影子都没见着。

　　叶临现在明白绿毛是怎么“翻五番”的了，但有一点存疑：“这里面真有育珠的蚌？ ”

　　“当然——”绿毛的声音拐了十八个弯，最后一脸坏笑地压低了声音，“没有啊。”

　　叶临也笑了，似乎觉得很有趣：“那如果今天来了六个人，或者被财大气粗的直接包了圆，你打算怎么办？”

　　“嗐，这也算问题？”绿毛摇摇头，得意道，“规矩早就定好了，一人最多买四只，所有人买走的个数加起来也必须小于总数。”

　　“怪不得，”叶临受教似的点点头，“难道就没碰上过脾气横的，质疑你这里面一颗珠都没有？”

　　“好办，”绿毛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要是气不过，大可以再花上一万验货嘛——我们把剩下的当场打开给他看，要是一颗都没有，验货费双倍返还，但要是有，他就得认，不仅一分不退，剩下的蚌一只也不许拿走。”

　　叶临笑道：“这规矩定的确实妙，不过，你隔着壳都能看出来有珠没珠？万一哪天真混进几只有珠的……”

　　绿毛眼里的精光闪闪发亮，他揽过叶临，语重心长地说：“鬼才看得出来。”

　　“……”

　　绿毛挑挑眉毛：“本来嘛，能开出珠子的就没几只，哥们干了这么多年，拢共摸着的就不超过七只。”

　　叶临笑着点点头，知道说到这，绿毛的话匣子已经打开，用不着一步步往下追问了。

　　果然，绿毛朝奶奶灰比了个手势，后者小心翼翼地从胸口里侧掏出半块乌蚌壳，壳子里盛着一颗比米粒稍大点的墨珠。绿毛把东西递给叶临，道：“来，你试试，假设现在有人要验货，你把这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进去。”

　　原来如此。这点小伎俩对叶临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得装作手生的样子。他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下手里的半块乌蚌，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但由于育珠的蚌肉本身就会萎缩干瘪，一般人也看不出端倪来。

　　“你们已经干了这么久，应该也不缺会这一手的人，”叶临说，“现在‘培训’我这个新人，是不是太慢了点？”

　　“哟呵，挺聪明的嘛，”绿毛颇为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本来嘛，这点小事我们小灰就能搞定，不巧前几天切菜伤着了手，啧。你这几天抓紧练习，成了之后，验货费哥几个对半分，怎么样，够意思吧？”

　　“行啊，”叶临这次果然答应得很痛快，“不过为了方便练习，这些我要带回去用几天，不介意吧？”

　　他指的是绿毛那里剩下的所有活蚌，还有用来唬人的半只。

　　这下绿毛迟疑了——剩下的活蚌倒还好，可叶临要连墨珠也一并拿着，那可是他七分之一的重要财产。

　　“怕什么，”叶临浑不在意的口吻道，“万一到时候不还给你，我弟不还在这吗。”

　　绿毛：“……”
　　他开始怀疑这对兄弟之间的感情多少有点塑料了。

　　最后他硬是收了一笔押金，才万般不舍地把东西借给了叶临。

　　待一切尘埃落定，刚才不知跑去了哪的老陈头才回到后厨，一进门便愣了下：“都偎这儿干嘛，出事了？”

　　叶临瞥了他一眼：“你老人家跑的可真是时候。”

　　老陈头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我出去方便，什么叫跑得真是时候？”

　　叶临摆摆手，不欲多做解释，以绿毛为首的一群人也笑着打了几句哈哈，很快散了。

　　“哥，你真的要跟他们合伙干这个？”回去路上，小智悄悄对叶临说，“这群人可黑着呢，万一哪天被人发现了，他们肯定要把你推出去顶锅。”

　　“不一定，”叶临粲然一笑，“谁比谁黑，还说不准呢。”

　　“……”

　　回到负一层的公寓，叶临接了半杯水，将一定比例的显影剂兑入其中，之后将一枚紧闭着的乌蚌投进里面。

　　“能看出什么吗？”他问小智。

　　淡蓝色的迹线在水中层层荡开，清清楚楚地印在小智眼底，他点了点头。

　　“我去找支笔。”叶临推开房门，打算出去买几支，却在门开时怔住了。

　　已是休息时间，哑女的房门却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正如小智那晚所见，她侧对门边，安安静静地坐在画板前，正捏着一支铅笔认真描画。大概是听到声响，她抬起头向叶临这边望过来，约两三秒的对视后，又从容地收回目光，继续专注地做手上的事情。

　　叶临很快改变了主意，向哑女的房间走来。

　　“方便说句话吗？”他站在门框左侧，指节轻叩两下房门。

　　他完全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在这个角度，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那幅尚未完工的画上。

　　画纸上是一张脸——依然是小昭自己的脸。

　　小昭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有事？

　　“画工真好，简直和照镜子没有区别。”叶临上来先夸张地客套了一下，然后说，“你这里有没有多余的笔？我弟看见你画画，这会儿也非闹着要画不可，小孩子就是麻烦。”

　　出乎意料地，小昭非常痛快地从画板边抽了支笔，递给了叶临。

　　“打搅了，”叶临说，“改天再还你支新的。”

　　转身离开时，他感觉到有道视线紧紧追随着自己，但忍住没有回头。

　　－

　　小智一笔一划将迹线描绘在纸上，悄声道：“本以为这种生物的迹线不会太复杂，没想到也不遑多让。”

　　叶临的目光落在这些蜿蜒交错的笔迹上，看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又换上了一只稍大些的。

　　小智在这两团迹线旁分别标注了1和2，接下来是那半只不知死了多久的育珠蚌。

　　它的迹线明显要比前两只模糊，小智睁大眼睛看了许久，才一点点将迹线描绘出来。

　　叶临仔细地将三号迹线与一二号比对，暂时没有发现明显的区分点，于是示意小智继续。

　　小智小声问：“这东西多少有点邪门……会不会不符合我们已知的原理？”

　　“一定有能够区分开的地方，”叶临说，“不然那天晚上，郁辞不会那么笃定。”

　　小智点点头，继续一丝不苟地描绘剩下的迹线。

　　这工作量并不算小，完成需要一定时间。
　　叶临站起身，在不大的卧室内踱了几步，决定趁这个时间做点别的。

　　于是他拉开房门，整理了一下表情，带着些许烦躁和无奈走出来，小昭的房门果然还开着，人也坐在画板前没动。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站到刚才的位置时，犹豫了片刻，才不好意思似的开了口：“我弟刚才不小心把笔尖摔断了，请问你……”

　　话说到一半，叶临的心倏地一沉——他方才出来时，注意到小昭落笔在在画纸的中上部分，因此特意留意了人脸的眼睛、眉毛和头发区域。和刚才借笔时相比，眉眼并无变化，只是头发……

　　透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笔画，叶临眼尖地发现隐匿在发丝中的部分曲线透着一股熟悉感。

　　和公民编码类似，每个异能者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量场，因此显示出的迹线也总有与众不同之处。

　　视觉异能者既可以查看别人的迹线，也可以看到自己的，尽管叶临在失去原生异能后，很长时间没有再查看过档案中那团支离破碎的迹线了，但他仍然清楚地记得它们长什么样子。

　　因此当他仔细审视画中女孩的头发时，几乎是立刻就辨认了出来——藏在那卷曲发丝中的断点笔迹，正是属于他的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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