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折腰

　　他终于明了，也终于不再痴心妄想能得到父亲的怜悯，因为父亲那为数不多的柔情，已经统统给了他那个早逝的哥哥。

　　而他，不过是一个不痛不痒的替代品。

　　他从那些灰色的记忆里将自己剥离，垂眸望向身边的女人。

　　才发觉，这世上也不止只有灰白二色，沈裴湘一人便胜过这人间千万颜色。

　　“所以打那以后，我便总是失眠做噩梦，也是因为这样，我才遇着了你。”他握住女人娇软的手，微微勾唇，笑得很温柔。

　　那张素来淡漠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的柔和之色。

　　沈裴湘用那双眼角微微向上的凤眸对上男人的眼，眸色之中浸满柔软之色，眼底全然不见她平日里那股子冷艳凉薄，纯然的便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也许，老天爷看你这么可怜，才派我来做你的救世主吧。”

　　席珏城看着她，是那么的明艳动人，真的就好像救世主一般，照亮他心底里所有的晦暗与不堪。

　　“那我应该谢谢他。”他答，抬头望天，夜幕笼罩之下，漆黑的天空里点缀着繁星，如同多年前，穿着一件补丁背心的男孩蹲在门槛上抬头望到的天一样，一样的漫天繁星，一样的潺潺流水声。

　　沈裴湘歪着脑袋：“你应是谢谢我，因为日后的漫长岁月，是我陪你，你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至少我能让你睡个好觉。”

　　男人听着她的话，低低笑出声来，忍不住逗她：“那还要三倍酬金么？”

　　“这…可以打个折扣，毕竟亲兄弟明算账嘛……”女人勾唇，笑得倒是很甜。

　　“小财迷。”席珏城还是笑，笑得温柔，语气里也满是宠溺，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

　　“那要多少钱才能把你娶回家……”

　　“嗯……姐姐我无价之宝……”

　　他们在水乡里粗粗的逛了一圈，男人带着女人领略自己年幼时候兴风作浪的小沙堆，带着她走自己少时最爱去的小溪边，为她捉了一只在黑夜里发出绿光的萤火虫。

　　他想告诉她，他想带她了解，一个完完整整的自己。

　　因为脱离队伍偷跑去了水乡，随即席珏城便带着沈裴湘连夜奔袭，终于在第二天下午赶上了大部队，稍作休整后，同大部队一起回到了京西城。

　　沈裴湘望着愈来愈近的城门口，才猛地慌乱起来，因为自己如今和席珏城同乘一匹马。

　　她若是这样进了城，那还得了，指不定又要传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语出来。

　　“那个……你还是放我下来吧。”她怯怯的开口。

　　席珏城则是惯常的呆愣，不解的问她：“马上便到了，你下来干什么？”

　　“……坐太久了，想下来走走。”她咬着唇说出一句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来。

　　席珏城望着前方都城门口上都站满了人，想来是军队剿匪大获成功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城中，民众都在城门口迎庆来了。

　　再听沈裴湘这全然没什么逻辑的话，他才参悟出其中隐情来，微微挑眉，故意激她：“怎么，怕了？”

　　“我怕什么…笑…笑话。”女人故意调高音量以显气势，说着说着又明显气短的弱下去。

　　男人的眉峰仍旧向上抬起，眼中含笑，没接话，只是抖了抖手中的缰绳，策马向前。

　　沈裴湘只见城门在自己眼前越来越大，城楼上人头攒动。

　　她承认自个已经慌了，沉不住气压着声音制止席珏城策马向前：“席珏城！”

　　“在呢，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欠打。

　　“你我这样进城，我怕晚上咱俩的风言风语就要成全城老百姓的佐餐料了。”她拽住他那双手，不让他扬鞭，语气强烈。

　　“从前你若是介意还说得通，可如今他们要是说，不也是事实么？即是事实，你还怕他们说什么呢？”席珏城全然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紧紧抓着缰绳，马蹄虽然放缓，但也依旧是在匀速向前，“何况，这城中觊觎沈小姐的人太多了，我不得趁此机会叫他们断了念想才好。”

　　这后头的话，男人是贴在女人的耳根低声说的，这样低沉喑哑的声音，好像能往旁人的心口扎，酥酥麻麻的。

　　沈裴湘听着他的话，微微红了脸，似乎鼓足了这大半辈子的勇气才将原本垂下的脸给抬了起来，收敛起那副少女的青涩与娇羞，又变成了平日里那副冷艳清贵的梨园名伶的模样。

　　她在心中不停的同自己强调，自己可是十四岁就登台唱戏的梨园牌头，遥想当年在北海给千人的大场子唱戏都没怯场，进个城而已，有什么可慌张的。

　　大宛驹终还是抵达了城门中央，身后的部队整齐划一，有条不紊的紧随其后。

　　清一色暗黄色军装和男人堆里，沈裴湘一个穿着私服，面容姣好的女子尤为扎眼。

　　城门内两边站满了人在欢迎军队凯旋，颇有话本中所言的夹道欢迎之意，

　　沈裴湘在马上，表面上倒是神态自若，和颜悦色的。

　　席珏城则一如往常的自带气场与威严，端正着身子骑在马上，对身边的百姓微微点头。

　　众人原本只是来感谢军队和庆贺山匪被剿灭，使得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也能返家，京西城也能恢复往日的模样。

　　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活久见的一幕，

　　三军少督环着梨园名伶同乘一匹马。

　　这少督军素来一副钢铁石头的模样，不苟言笑还总是凶巴巴的，听闻传言也都是他性子孤僻叫人捉摸不透。

　　可生的模样又很是俊俏，再加一身笔挺的军装，更显得他英俊端正，虽说脾气古怪但却鲜少有什么八卦传闻，若说有那都是说他在沙场上如何翻云覆雨的。

　　城中的少女们免不了便对这少督军心驰神往。

　　这沈裴湘便更不用说，京西名伶，天姿绝色，京西城中没有哪个男人敢说自己能对她坐怀不乱的。

　　只是她的性情也素来不好惹，常常叫追求她的人都碰一鼻子灰回来，这城中的男人们还不由得感叹过，说沈裴湘便是那“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两人连在一起，只怕是今夜城中不知多少男女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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