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纨绔的白月光

　　小童接过拜帖认真地看了看，而后道：“我先去问问先生。”说罢放下野菜，一溜烟就进屋去了。

　　两人在屋前等了片刻，那小童终于从门边探出头来，说道：“先生让你们进去。”

　　这茅屋很是简陋，姜琼英走进去，印入眼帘的就是那几张稍显破旧的桌椅。其中一把胡椅上坐着个身形瘦长，脸上布满皱纹的白胡子老头，在低头看那封拜帖，正是他们想要拜访的楚州名士许凛。

　　听到脚步声，许凛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来者，幽幽道：“客人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姜琼英作揖，粗着嗓子答道：“鄙人沈寻竹，久闻许先生大名，拜读过先生的许多大作。这回恰好外出游历，经过楚州，鄙人就拜托堂兄，想要向先生请教一二。”

　　许凛放下拜帖，眯了眯眼，“原来如此。”他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徐之顺，问道：“不知这位是？”

　　徐之顺照着小娘子的模样行了个礼，答道：“小人是沈郎君的侍卫，区区贱名，不值一提。”

　　许凛摸了把胡子，指了指他前面的那条椅子，却是说：“沈娘子请坐。”

　　姜琼英闻言，并不感到意外。她乔装打扮，只是想掩人耳目，况且，套上男子装束行动起来也更为便利。她恢复了以往的声音，称赞道：“许先生真是眼尖。”

　　“老夫起先只是有些怀疑。你一开口，老夫就听出了你这话中的雌音。”许凛接过小童递来的茶水，往前推了推，“这山上只有粗茶，还请沈娘子不要嫌弃。”

　　姜琼英垂眼看着那深褐茶水中的浮沫，并没有伸手去接。她笑道：“鄙人来访只是想与先生探讨学问，不图先生这杯清茶。”

　　“自从老夫退隐山林，已有几年没有正经地读书作文，恐怕难以解答沈娘子的疑惑。”许凛嘴上说的谦虚，眼里却流露出几分不屑。在他看来，这沈家小娘子上山请教，无非是在贪玩胡闹，哪里会真正向他请教学问。

　　只是，这小娘子身旁的侍卫倒显得有些不一般，那一身粗布衣衫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贵气。若他真是来头不小，倒是有些麻烦。

　　姜琼英从袋中掏出数张笺纸，双手呈到许凛跟前，郑重地说道：“鄙人从前在家中就爱作些诗文，聊以自慰。从洛都到楚州，旅途漫漫，路上又写了不少，想请先生看看，指教一二。”

　　许凛素来不爱看闺房之作，觉得都是无病呻.吟，竟是连一个眼风也没落在那叠笺纸上。他轻慢道：“沈娘子，老夫的水平实在有限，还请娘子另寻高明。”

　　姜琼英笑了笑，一句话就道破许凛心中所想，“许先生可是认为闺中之作上不得台面？”

　　许凛被她说中心思，反而尴尬起来。他掩饰般地咳嗽两声，说道：“沈娘子既然读过老夫的文章，就应当清楚老夫的兴趣所在。对于闺房之作，老夫还是不够了解，担心点评不好。”

　　这个时代，虽然有人追捧识文断字的才女，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认为，小娘子应该规规矩矩地待在家中学管家、做女工。写诗作文，甚至将诗文刊布于世的娘子并不常见。不少闺中作品常常因为女子的离世，被她们的家人有意抛入火中，化为灰烬。因而，姜琼英对许凛的婉拒并不感到意外。

　　她眉眼弯弯，将那笺纸推到许凛的眼下，诚恳道：“鄙人今日带来的诗文大概与许先生想的不太一样，是鄙人读书和游山玩水时的一些感悟。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在楚州享有极高的声誉。鄙人不求先生详细地点评，但这诗文是好是坏，想来以先生的才学，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眼前的小娘子说得如此恳切，又把他狠狠夸奖了一番，许凛也不好意思再做推脱。他无奈地道了声好，随意地拈起最上面的一张笺纸，借着从窗户窜进的日光，就这么读了起来。

　　姜琼英见许凛的面色从轻蔑渐渐转为严肃，就知道他对自己的看法有所转变。

　　许凛读完这张后，没有多言，直接翻到下一张。这样一张张翻过去，他竟是一口气读完了姜琼英带来的诗文。

　　许凛面露愧色，说道：“沈娘子有大才。老夫先前的话一概不算数，还请娘子千万不要计较。”

　　姜琼英谦逊道：“许先生过奖。鄙人不过是自小喜爱读书，又比旁人勤奋些罢了，远远比不上先生。”

　　许凛现下是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沈娘子真是自谦了。老夫先前只听过楚州姜氏女才华横溢，没想到沈家娘子也毫不逊色。”他不知道，面前的沈娘子和他口中的姜氏女正是同一个人。

　　姜琼英闻言一笑，言辞里依旧透着谦虚，“不敢与楚王妃相比。”

　　许凛捏着胡须道：“老夫懈怠多时，学问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能提点娘子的地方恐怕也有限。观这几篇文章，娘子似乎对楚州名胜很感兴趣。若是不嫌弃，老夫便与娘子讲一讲。”

　　姜琼英颔首道：“愿洗耳恭听。”

　　于是，许凛痛痛快快地将楚州名胜讲了一遍。他用词生动，又引经据典，屋内的另外两个人都听得十分入迷。末了，许凛敲了敲桌子，问道：“娘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他刚好问在点子上，姜琼英可没有忘记今日拜访的目的，她开口道：“有一桩事，鄙人很是好奇，就是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解答。”

　　自从搬到山上，许凛已是许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地讲过故事了。他心情大好，说道：“娘子请说，老夫知道的，一定给娘子解答。”

　　姜琼英开门见山，“先生最早是从何处听到河神传说的？”

　　许凛的笑僵在脸上，他没有想到小娘子居然会问他这么一个问题。他含糊地答道：“大约是许多年前，在这山上，有一位老者跟老夫说的。”

　　“是吗？”姜琼英忽而笑得有些古怪，“鄙人还以为是先生随口编造，用来遮掩程刺史治灾不力的事实呢？”

　　许凛心里一寒，一双老眼死死盯着眼前长相平平的小娘子，说道：“老夫不明白娘子在说些什么。”

　　姜琼英对上他的眼，目光锐利，“许先生还真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在他们早就准备好先礼后兵的对策，既然许凛嘴硬，就莫怪他们不客气。

　　“你莫要空口白牙来污蔑老夫！这些都是那老者说的，老夫不过是随手把它写在杂记中，与刺史又有何关系？”许凛陡然心虚，直拍桌案，一副愤恨不已的模样。可惜，落在楚王夫妇眼中，却成为他色厉内荏的表现。

　　一只冰冷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抵上许凛的喉间，他瞪大了双目，往后一仰，就看见头上徐之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他正准备大喊，就听得这捂住他嘴的褐衣侍卫狠狠说道：“那小童早被小人迷晕了，莫要想着这山上还有谁能救你。主子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要是你胡说八道，那就看看是你嘴快，还是小人的刀快了。”

　　许凛枯树皮般的老手微微发颤，他试着推了推压在嘴上的那只手，却发现它如有千钧重，根本就推不动。

　　“许先生可想好了？”姜琼英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但在许凛看来，她现在简直就是前来索命的恶鬼。

　　匕首离他的脖子远了些，像是刻意留给他点头的空间。

　　许凛沉沉点头，嘴上那只手终于移开了些，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如同一条濒死的鱼重新落入水里。他额上冒出点点汗珠，惶惑地问道：“你们究尽是谁？为什么突然会查起这传说？”

　　“许先生想知道的还不少，”徐之顺一边说着，一边将匕首往许凛脖子上靠了靠，“我看先生该弄清楚情况。”

　　冰凉的匕首再度与许凛的颈部相触，他闭上双眼，连连求饶道：“这位郎君，你该不会是朝廷派来的御史吧？你如果能保下老夫，老夫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保下？”徐之顺冷哼一声，“尽我所能。先看看你交代的如何。你最好不要试图撒谎，我们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了。”

　　许凛嘴唇颤颤，不得不将河神传说一事娓娓道来。

　　大约八九年前，许凛的老母生了一场重病。他虽有些才名，但到底出身寒微，又不肯攀附权贵，家中没有多少钱财。眼看着他母亲的病一日比一日重，他手中那点微薄的润笔费付不起药费，心急如焚。

　　一日，许凛站在药铺前踌躇着，就被当时还是个治水小官的程明光叫住。程明光对他说，如果能帮他写篇文章，他就愿意包下许凛老母所需要的药材。那篇文章，就是河神传说。

　　至于这篇传说为什么会在楚州流传得如此广泛，还少不了程明光的包装运作。加之许凛本就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子，又乐于帮助那些目不识丁的人看榜写信，深得寻常布衣的信任。久而久之，楚州百姓就真的以为楚州有这么一个传说了。

　　最初，许凛并不清楚程明光要他编造传说的用意。直到后来，他看着夏日洪水泛滥，百姓却将其归罪于河神发怒，他这才隐隐察觉出程明光的用意。

　　母亲仙逝后，许凛就搬到了静山上。这一方面是因为愧疚，另一方面则是担心程明光将他灭口，所以主动退让，远离尘世。

　　这么些年，许凛的名声越来越大，但他心中的愧意和惧意也愈发浓重。若不是沈德纯于他有恩，他根本不可能见陌生的客人。

　　“这就是老夫知道的所有。至于程刺史是否真的贪污了修堤赈灾的钱，老夫就不清楚了。”许凛颤抖着说完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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