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天空

　　几秒钟后，飞机终于平稳了下来。郝佩芳也是跌跌撞撞跑过来扶起她，苏苏和恬恬都不知所措地往这边跑。

　　乘客惊慌不安，客舱里一片躁动。

　　“请大家在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郝佩芳一面安抚着乘客，一面焦急地等待着驾驶室的命令。

　　她也觉得这次并不简单，以她的经验来看，是真的出事了。

　　果然，洛航叫郝佩芳去驾驶室。小小也跟了去，路过楚阳座位时，她还给了他一记安心的微笑，也亏得她还能笑得出来。

　　驾驶室内的气氛相当的紧张，气压很低，还伴随着少量的浓烟。洛航手动控制着操纵台，快速低沉地告诉她们，“遇到大鸟撞击，引擎全部失灵，必须马上迫降.,….先什么都不要跟乘客说，安抚住大家的情绪……”

　　“什么？”小小只觉腿一软，手扶了下驾驶室的大门。

　　余涛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冷汗，见她们惊呆着不动，不禁催促道，“快去呀——”

　　“哦好。”郝佩芳转身时也险些跪倒，她的腿也软了。

　　“洛航……”小小黯哑着嗓音轻轻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深吸了口气，她不怕，有洛航在，她就不怕。就像当年一样，他会告诉她，坚持住，他不会让她有事。

　　洛航只回答了她五个字：我会尽力的。

　　几名空乘人员在客舱里不停地重复着‘请在家坐好，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楚阳叫住了小小，眼里的恐慌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安慰。他应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没事，相信洛航，真的没事。”小小毫不惊慌，她反而比郝佩芳还要淡定。

　　可能心在这里，生死也就不怕了。

　　有几名乘客拉着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得老实告诉我们呀，是不是飞机坏了，要坠机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只是出了点小问题，马上飞机会降落，所以大家务必系好安全带坐好。”

　　“真的只是出了点小问题吗？那怎么飞机摇晃得这么厉害？”有乘客已经急红了眼睛，不管不顾了，“那能不能跳机，有降落伞吗？”

　　舱里的乘客都围了过来，任由她们几个说破了嘴，大家还是不相信。

　　小小听到了哭声和谩骂声，有中文，还有英文。她已经思维混乱了，冷气在一点点的消失，她感觉燥热难耐，还在机械的不停地重复着这些话。

　　与此同时，客舱里温度开始下降，设备失灵。大量的浓烟滚滚而来，呛得乘客急遽地咳嗽，有的人甚至出现了呼吸困难。

　　她们指挥着乘客戴了上氧气面罩。

　　飞机在摇摇晃晃地下降，她们也回座位坐好，戴上了面罩。客舱里又安静了下来。

　　只有小小和郝佩芳知道，引擎失灵，能不能迫降成功还是个未知数。而且这里离机场还有一段距离，在这里迫降，能降到哪里？

　　苏苏也哭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死。你们说，是不是迫降不了了？”

　　郝佩芳苍白的唇不停地颤抖，但还得安抚她，“别乱说，没那么严重。”她说得没有一点力气，引擎全部失灵，生还的可能只有10%。

　　恬恬紧紧抓着安全带，瞪大了眼睛，“我还想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告诉他我真的很爱他……”

　　大家都沉默下来，这个时候，谁不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哪怕只是听听声音都好。

　　外面的天渐明，可是飞机的噪音很大，轰隆隆地响。一次又一次巨烈地摇晃，有的乘客一直在吐。

　　看着年幼的孩子歇斯底里地哭，看着有人在写遗书。小小的心里像个面团一样，涨得难受。

　　随着每一次飞机地冲击颠簸，这段距离地面的高度才是最危险的。

　　楚阳苦笑了一下，仿佛已经了然了。他转头身体遥望着朝她点了点，让她坚持住。

　　他看向了驾驶室的方向，低头拧了下眉。他应该相信洛航，必竟当年他是最优秀的飞行员。

　　小小也吐了，吐完很不舒服。但只要她站在这个客舱里一秒，她都还要坚持。

　　如果说今天真的躲不过去，她遗憾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不能跟爸妈再说一句话；二是不能让洛航接受她。

　　小小蓦地抬起了头，看着驾驶舱的那道厚重冰冷的大门。她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真的不想。

　　她摘下了氧气面罩，在摇晃中一路走向驾驶舱。她呛咳不已，泪流满面。

　　“洛航，能认识你，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这世上有多少男女擦身而过，又有多少人能为对方停驻脚步，如果说这是缘份的话，咳咳咳，我只感谢老天爷，让我为你留步…….”

　　“小小，你回来。”郝佩芳头都大了，她过去拉她。但小小死活都要说完。

　　就算洛航听不到，她也要说，她要站在他引为以自豪的地方告诉他，她真的很爱很爱他。

　　楚阳也冲了过去，拉着小小要往回走，他朝她吼，“你疯了，这个时候不戴氧气面罩会中毒的。”

　　“我不管，我一定要讲完，”飞机摇晃的惯力让楚阳和郝佩芳两个人都拉不住小小，“洛航，你是我的英雄，你救过我一次，这次，让我来救救你。不管结果如何，咳咳咳，你都是我的英雄……如果我们能平安回去，咳咳咳，我只求你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生命来爱你……”

　　本来恐惧的客舱因为小小的表白而顿时陷入了另一种氛围。有的人感动，有的人居然为她鼓起掌来。

　　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她倒是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楚阳不由分说地一把抱起了小小，在郝佩芳的护送下，将她扛回了座位，重新戴上面罩。

　　小小还在哭，她好想进驾驶舱里，和他并肩作战。

　　她知道现在的洛航一定不是害怕和恐惧，而是内疚和自责。

　　又过了十分钟，飞机一直在快速地下降，郝佩芳又被叫去了驾驶舱。但这次她说什么也不准让小小同去。

　　洛航和余涛商量的结果，就是迫降哈得孙河。他们事先通过电波申请水上救援，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及时赶到。所以洛航告诉郝佩芳，“让大家穿上救生衣。等到飞机降落到河上时，让大家从急应门逃到河上。美国现在的天气很冷，让大家穿好衣服。”

　　余涛的脸色也是煞白，唯有洛航镇定地指挥一切。

　　这个时候，他是所有人的希望，他不能倒下。

　　郝佩芳指导大家穿了救生衣，飞机在五分钟就由机尾先行着陆的姿势，在河上压过一道轰鸣的水花。

　　客舱所有乘客都在座位上颠了起来，前冲后俯。从机舱看去，飞机像潜水艇一样完全没进了水花里。

　　划行了一会儿，飞机停平稳后。乘客一拥而上，郝佩芳和小小拦着，恬恬和苏苏去开应急门。

　　但两个女人，根本拦不住。

　　“如果你们还想活命的话，都给我回到座位上。”洛航出了驾驶舱，怒吼了一声。

　　这一声震慑力十实，可能是因为他肩上的四道杠。

　　小小看着他有些痴然，太好了，她还能看见他，真是太好了。

　　洛航和余涛两大男人和她们一起打开了所有的应急门，指挥乘客有序的海上撤离。先是老人和小孩，然后才是青年。楚阳撤离时，想带着小小一起走，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

　　于是，深深地望了她最后一眼，跟着大部队从应急门漂到了河上。

　　飞机在一点点的下沉，等到乘客都撤离完，就是机组人员。洛航作为机长，要最后一个撤离，他还要检查一遍机舱里的情况。

　　小小不走，任凭她们如何拉她拽她，她就是不走，她不要离开洛航。

　　“马上撤离，这是命令，”洛航急了，“余涛，把她拉走。”

　　余涛纠结了几秒，像个捆绳一样抱着小小就出了机舱。小小竭力的声音从机舱一路划到天空，“我不要离开，洛航，我不要离开你……”

　　余涛不管她如何喊如何叫，死也不放手。

　　他们出来时，海上救援队已经来了，大部分乘客都安全上到了船上。

　　有几个外国男人把小小和余涛拉上了船，小小眼看着飞机没入了河里，她向着天空‘啊’地大叫一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久久萦绕在了哈得孙河的上空。

　　“洛航，不要，你回来……”小小哭疯了，所有人都拼命地拉着她。生怕她会跳进河里。

　　海上救援的几个人划着快艇朝着飞机的方向就去了。

　　在飞机下沉的地方，洛航从水里钻了出来。快艇上有人拉了他一把，洛航跳到了快艇上。

　　小小瘫到了余涛的身上，她闭了闭眼睛，仿佛是生命的最后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洛航身上都湿透了，他跳到船上时，小小踉跄着朝他跑了过去。

　　洛航在寒冷的河上吸了口气，垂着他浓黑的眼眸看了看她的发。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怕，没事了。”

　　后来的事情小小不记得了，因为她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以后了。所有的乘客和机组人员都在医院里，所幸大家都没有受伤。

　　真是有惊无险。

　　小小呛了浓烟，又精神太过紧张，所以她醒来是最晚的一个。

　　楚阳没有等她醒来，因为洛航一直在她床边。他知道他应该离开了。

　　“洛航，我们没死，我们没死。”小小高兴地抱着他，又是哭又是笑。

　　洛航也笑了，“当然没死，你不是说相信我吗？我怎么能让你失望，”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突然觉得人生苦短。像他没有说完的话，没有做完的事。

　　“小小，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

　　小小坐在病床上，马上捂起了两只小耳朵，“如果是不好的事情，就别说了。”

　　洛航拿开了她的手，笑得有些腼腆，“是好事。”

　　“那你说，我听着。”

　　“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洛航本来是低着头的，但说完后，目光却是坚定地看向了小小。

　　“什么，意思？”小小懵了。

　　洛航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握着她的手，又诚恳地说了一次，“我们交往吧？”

　　“真的吗？”小小眼睛红了。

　　“真的，本来在机场时就该告诉你了。差一点，就没有机会了。”他用拇指擦了擦她的眼泪。

　　可能所有人都觉得人生还很长，明天之后还会有明天。但谁又能保证明天会怎样。

　　小小抱住了他，仿佛这一刻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不是兴奋，而是满足。这样抱着他，真的很满足。

　　“我听乘务长说，你在客舱混乱时，还表白呢？”洛航挑了挑眼角。

　　这件事放在以前，她铁定被骂，但现在他应该是感动吧！

　　“呃，好像有这回事。我，我被浓烟呛到了，不太记得了。”小小马上摆手，一副暂时性失忆的病症。

　　洛航笑笑没有再取笑她。

　　“你再睡一会儿，过两天纽约这边会安排把我们送回去。”洛航给她盖好被子，还有很多善后的事宜他要去处理。

　　小小没有睡着，只是在床上抱着枕头甜甜地笑。

　　笑着笑着，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才想起还没有给爸妈报平安呢。

　　举着手机，她的心思也转了几下，接起来一副淡定从容又调皮道，“老妈，你还没睡？这个时间中国已经是晚上了吧？”

　　“小小你没事吧？可吓死我和你爸了。”辛欣是一副哭腔。

　　“没事啊，我好得很。”小小不能被她的情绪给带跑了。

　　“你们那架飞机是不是出事了？我都看新闻了……”

　　“没有啊，那不是我们的飞机吧？”小小打死也不能承认，否则老妈铁定让她离职。

　　“不是北京飞往美国的吗？”

　　“妈，北京飞往美国的有好几班呢，不是我这班啦！”她打了个哈欠，“我刚从外面购物回来，正想睡一会儿呢！”

　　辛欣……

　　“不是就好，吓死我们了。”

　　“妈，那架飞机我听说了，也没什么事，你别一惊一乍的。”

　　“还没什么事，飞机都沉到河里了。”辛欣大叫反驳她。

　　“可是人没事儿啊！”

　　辛欣……

　　“我告诉你小小……”辛欣式轰炸又开始了。

　　“哎呀老妈，我忘了买你最喜欢的牛奶了，我这就去买，不说了啊！”她果断地切断了电话，倒在床上比飞机上还要紧张。

　　回去后又免不了一番磨嘴皮子。

　　不过，听见妈妈的声音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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