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虐众神千百遍[西幻]

　　这是黎艾最后一次不死心地企图摆脱世界意志而被疯狂反扑到痛晕过去，她梦到了过去的事，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从一条冰冷污浊的长河中艰难爬出来一样。

　　明亮的强光照在她的眼睑上，映出一片朦胧的红晕，她稍微睁开一条缝隙，又瞬间不适应地紧紧阖上，与此同时，她感受到背后传来坚硬寒冷的触感，她正躺在大理石材质的地板上，呼吸间有魔法师用来画阵图的特殊墨汁的味道。

　　“这是……什么地方？”黎艾等双眼适应光线的间隙里撑着手臂想坐起来。

　　一只手却温和且不容抗拒地按住她刚抬起的肩膀，而后她听到不疾不徐的熟悉腔调，声音清朗如同浸润露水的叶片。

　　“别动，莉莉。”

　　“欧……教父？”黎艾心底掠过一丝诧异，不明白这智慧与教化之神的转生者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浓密卷翘的长睫微微颤抖着即将睁开，细腻温热的掌心随之覆盖，宛如拢住一只振翅欲飞的美丽蝴蝶，它在掌心颤抖的姿态也无比令人动容。

　　掌心细微的酥麻痒意让他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间，欧律瑞亚轻声安抚，像是不厌其烦嘱咐顽劣后辈的亲切长者：“我在这里，没事的，闭上眼睛。”

　　视线彻底落入一片黑暗，黎艾却伸手精准地握住他的手腕，嗓音微冷是不悦的前兆：“这是哪里？”

　　欧律瑞亚如此回答：“我的神殿。”

　　这里的确是创世教廷的地理核心位置——至高神殿，成千上万支白色蜡烛放在数百个枝状的纯银烛台上点燃，星河倾落似的璀璨烛光，将宏大的天顶和壁画照耀得无比辉煌。

　　穹顶之上彩绘的父神画像正仁慈地注视地大殿中央，撤掉了猩红地毯，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几乎覆盖整个地面的繁复魔法阵图，勾画阵图的墨汁掺入了魔法晶石磨成的粉末，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黎艾的身体悬浮起来，骤然袭来的失重感和四肢无法动弹的束缚感并没有激得她勃然大怒，只是声线愈发冷漠：“你在做什么？放开我。”

　　“莉莉，不要动，很快就好了。”欧律瑞亚的语调更加温柔轻缓，听起来竟莫名透着一股暧|昧缠绵的意味。

　　在父神悲悯的目光下，靛蓝长裙的少女悬浮地躺在半空中，银白的长发轻轻飘散，宛如水中摇曳生姿的纱幔，他的手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挺巧的鼻尖和绯红如花瓣的嘴唇，不说话时就像睡着了一样乖巧。

　　欧律瑞亚的神色停顿了一下，终究是无奈且包容地叹了口气，拿开遮挡黎艾眼睛的手，加诸在她身上的飘浮魔法帮助她缓缓地站直身体。

　　落地的刹那黎艾便连连后退，环顾四周看到躺在魔法阵中昏迷不醒的阿诺时，她神色微沉，冷声质问：“你要做什么？”

　　少女后退防备的举动有些刺眼，他一路看着护着长大的孩子从未如此抗拒过他，欧律瑞亚略微怔了怔，随即面色如常地回答：“我在救你，莉莉。”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月色笼罩中的镜湖般光滑平静。

　　“有这样把人绑过来救的吗？”黎艾嗤之以鼻，愈加搞不清楚欧律瑞亚的意图，“阿诺又怎么会在这里？”

　　“他就是你的药。”欧律瑞亚的眼睫轻微地动了动，他看着不远处身姿曼妙的少女，她有些疾言厉色，但这并不会有损她的美丽，反而为她无与伦比的清丽容光增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艳色。

　　黎艾心头一跳，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一次性说清楚，不要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欧律瑞亚被她颐指气使地命令，一时间没有再说话，像是在组织语言般安静地看着她，他无需刻意回想，眼前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她过去的所有模样，岁月对寿命短暂的人族来说无疑是非常残忍的一把刻刀，在曾经美丽的皮囊上镌刻出层层叠叠的皱纹，将以往强壮健硕的体魄刮去铮铮傲骨和昂扬血气。

　　而在黎艾身上，却是让这个最初只有丁点大的娃娃长成青涩稚嫩的少女，再慢慢有了高挑纤秀的轮廓，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双能工巧匠的手一点一点雕琢她的五官脸庞，四肢酮体，无一不精致入微，无一不美而无暇。

　　也如同种子从破土而出，舒展幼嫩的芽儿，然后逐渐长高两旁生出浓郁叶，最终在顶端开出颠倒众生的花，散发出诱人采撷的芬芳味道。

　　然而，这是他的教子，他细心教导出的孩子。

　　欧律瑞亚的手指痉挛般动了一下，向来平直坦荡的目光在这洁白莹润的容貌前微微移动了一下。

　　这点微妙的情绪波动轻得如蜻蜓点水一般激起的细微涟漪，黎艾即便察觉了，也只当是他在算计什么。

　　果不其然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她头皮发麻，有种芒刺在背的悚然。

　　“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你的病源自灵魂，阿诺是我根据查理斯帝国培养龙骑的秘法改良后养大的。”

　　他缓缓地低语，身处千百温暖烛光中，淡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后梳，戴着一顶金枝银蔓的皇冠，微垂的侧脸依旧如霜月般寒冷，白底金边的教皇袍流动着水波似的火光。

　　必须得承认，欧律瑞亚越来越像是从油画、传说、歌谣故事中走出来的神明。

　　黎艾藏好心底的震惊，加重语气，不耐地催促：“继续，你说话非要人给你捧哏吗？”

　　少女用一种满是质疑与警惕的陌生目光看着他。

　　“莉莉。”欧律瑞亚迈出半步，这是下意识里想要解释的举动，逶迤的长袍在描绘着如艺术品般精美魔法阵的大理石地面轻轻拖曳。

　　黎艾厉声制止：“别靠近我。”

　　他动作一顿，放下伸出的手臂，微微阖眸嗓音平淡地说：“是为了补魂，用世间寿命最长的龙魂弥补你，保护你。”

　　黎艾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长睫，恰好对上欧律瑞亚的淡蓝幽灰深不可测的眼眸，他的声音像深谷里盘桓不散的风，回荡在空荡寂静的神殿里，又好似云端飘下的慈悲神谕。

　　“到时候我的莉莉就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健康，快乐……”他用颂念祷告词的语气，一字一顿，虔诚无比，“长寿。”

　　黎艾：“！！！！！”

　　她一边茫然地眨巴眼睛，一边飞快在脑海里整理消化得到的消息，简单来说就是欧律瑞亚养了一头半龙，准备拿来给她治病。

　　然而这件事从头到尾，处处透着诡异。

　　首先，查理斯帝国培养亚龙魔兽当坐骑组成一支所向披靡的龙骑团，他们所使用的秘法可是被教廷斥为邪恶巫术的，这也是铁蔷薇讨伐查理斯帝国的罪名之一，而且据她所知龙骑秘法是帝国重宝，唯有皇帝才有资格知晓，欧律瑞亚又是怎么提前那么多年搞到手的。

　　其次，这什么补魂，一听是以命换命的法子，再看看这满大殿的魔法阵，让审判所随便一个执法者过来瞅瞅，当场能判他是行鲜血祭祀的异教徒。

　　总结，欧律瑞亚疯了！他不是最忠于父神的吗？

　　黎艾小小地打了一个激灵，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陌生，还本能地感受到某种可怕的危机，仿佛置身于庞大扭曲的漩涡之中。

　　“阿诺的巨龙血脉是你用秘法激活的？”黎艾再次确认，她对查理斯帝国培养龙骑的法子一直都很感兴趣，而查理斯帝国的龙骑更是号称“以人族之身比肩巨龙”的大陆第一骑兵。

　　“对。”欧律瑞亚神情平淡，目光悠远，“龙族不知所踪，我走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他们，只能半龙代替。”

　　黎艾迎上他的双眼，只觉一阵齿寒，她终于看明白他眼里不是前任教皇夸赞的“万物不存心”的淡然，而是“无”，虚“无”。

　　或许智慧与教化之神的转生者真的忠于自己的造物主，但芸芸众生在他眼里，连蝼蚁都算不上，他的信仰极致到了扭曲，已经变成了疯狂。

　　不，最坚固苛刻的锁链向来锁着最凶猛的恶兽，他兴许本来就是个疯的。

　　他还安慰黎艾：“别担心，补魂是远古一位法圣创造的秘法，会成功的，莉莉。”

　　黎艾面无表情地问：“阿诺会死吗？”

　　“会。”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黎艾却并没有感到高兴，而是讥诮地嗤笑一声：“你既然要杀他，那你把他送到我身边又是几个意思？想看我愧疚一辈子始终记得我自己的命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

　　“不是的。”他轻轻摇头，自耳后垂落至胸前的淡金长发映着烛光随之晃动，像是打理花草时被玫瑰刺伤手指一样略微皱了一下眉，他叹息着说：“莉莉，不要用恶意揣测我。”

　　顿了顿，他继续慢条斯理地解释着：“补魂需要祭品心甘情愿，所以我才把他送到你身边。”

　　黎艾现如今已经不用顾及着什么任务，她把浑身的尖刺都竖起来，细长的眉扬起时如同冰水淬炼的刀锋：“你就这么肯定他愿意为我而死？教皇改行去当预言家算了。”

　　欧律瑞亚对她话里满溢而出的恶意置若罔闻，他平静地看向黎艾，那双仿佛封冻冰川的眼眸在极短但确实存在的一瞬间里变得清澈如潺潺溪水。

　　“显而易见的，没有谁会不喜欢莉莉。”

　　他像是站在时光尽头对她微笑。

　　黎艾：“………………”

　　她抬起下颌，理直气壮地接受了这份赞美，但并不会因此蒙蔽，反而慢慢皱眉提出疑问：“你还记得如今你是教皇，他是铁蔷薇的军团长吗？他死了，你拿什么跟枢机院交代？”

　　欧律瑞亚轻轻地低了一下睫，面庞恢复如水的清淡平静，好像刚才的笑容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你不用担心。”

　　他根本不愿意告诉她更多的事情。

　　黎艾就更不可能对他交付信任，确切地说，她从来都不信任这些原初神的转生者，以前碍于贱神的任务迫不得已要装一下，而今她完全可以放飞自我。

　　她勾起唇角，掸了掸束口花边的蓬松宽袖，随后指了指天顶，丝毫不顾欧律瑞亚这么做是为了救她的情意，而肆无忌惮地讽刺起来：“你不是经常把什么父神宠爱他每一个儿女的烂话挂在嘴边吗？现在父神就在上面看着，你用一个人救另一个人，冕下奉行的神爱世人，众生平等就是这样的？”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你自欺欺人的谎言？装得一副仁慈宽怀的圣人模样，私底下尽干些龌龊事，您可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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