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请吩咐

　　三个月后，皇帝驾崩，幼帝周仁继位。因周仁继位时刚满八岁，年纪太小，朝臣们商议后举荐尚德王周珅摄政。

　　尚德王和孟怀王的摄政王之争终于明朗，朝堂中的“保德派”笑到了最后，“挺怀派”从此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只是虽然当上了摄政王，但毕竟还没有把位置坐稳。周珅在任摄政王的第一天就开始着手于人事调动，把那些“挺怀派”的小喽啰发配出去，反而给“挺怀派”的一些骨干朝中要职。

　　对周珅的决定周契一开始是很不解的，那些曾经在朝堂上公然顶撞周珅的人为什么还要给予要职？就不怕他们明着搞事情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周珅睨了周契一眼，“那些站在主干背后摇旗呐喊的人肯定以为他们分量轻，不会被波及，本以为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没想到最后遭殃最大的却是自己，而那些冲在前头的人却还能稳居要职，心里定会极其不平衡，认为是那些主干卸磨杀驴，为了保全自己，故意把他们坑了。”

　　“然后呢？如此一来他们就会起内讧？”

　　“没错。”周珅点了点头，“而就算主干仍旧在朝堂有一席之地，但因为他们身份和立场的原因，其他朝臣势必会对他们有所顾虑，进而在朝堂上孤立他们。”

　　“万一碰到脸皮厚的呢，如果他无所谓其他人孤立他，照样能在朝堂中风生水起，万一再拉帮结派，到时候成天在朝堂上上蹿下跳，看着就碍眼，烦心得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事态发展到一定地步，那就除之以绝后患。”

　　周契“哦”了一声，在他这个大哥面前，他也就只能当个听众。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兵权收回。统领三军的陈大将军是中立派的，很难说周颐会不会去拉拢游说他。听说他为人正直不阿，但人总会有某些时候容易被人蛊惑，不逼着他选一个阵营，我总归不放心。不过他有个妹妹，年方二七，还未许人家，你觉得……如何？”

　　周契差点一口热茶喷出来，“你又要往我这里塞女人？”

　　“什么叫’又’？我什么时候往你那儿塞过女人了，就算你确实是在为兄我的建议下纳了妾，但那也是你自己挑的嘛。”

　　“陈大将军的妹妹，你怎么不自己娶回去？”

　　“为兄我已经有王妃了，人家陈大将军的妹妹是断不可能做妾的，你的王妃之位不是还空着么，让给你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

　　见周契有些犹豫，周珅赶忙又逼他一步棋，“你想，如果不能与陈大将军联姻，万一他妹妹落到另一边的人手里，兵权收不回来，我们往后就很难走了。”

　　“但是年方二七，那也太小了，我又不是变态。”

　　“没事儿，你先娶回去放着，过两年就长大了。”

　　其实周契自己也明白，他不能娶小荞为正妻，就是因为正妻之位是要留给有用之人的。生在帝王家，有许多事身不由己。他并非好色之徒，对三妻四妾兴趣也不大，只是就如周珅所说的那样，现在需要收回兵权，就需要他为了利益互换去娶陈大将军的妹妹为王妃，否则结局就是他再次被谁暗算，被谋害，而下一次的运气就不见得有那么好了。

　　“你好好想想，三日后给我答复，收回兵权迫在眉睫，拖不得。”

　　从皇宫回到王府，司徒淮告诉他因为城郊街道扩建，猫客栈到了下午除了住店的业务外其他的业务都暂停营业，所以小荞很早就回来了。

　　平时小荞回来得都比较晚，除了睡觉时两人能见一面，其他时候几乎都碰不着面。这么一来，别说联络感情了，有时候忙起来连睡觉也是各睡各的，周契睡在他的寝房，小荞则睡她自己住的寝房。府里负责做饭年纪比较大的大娘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俩在一起都那么久了，小荞的肚子还没有动静。

　　小荞平时在府里如果不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一般都在后院里发呆。小荞美其名曰自己是在赏花，周契却认为她是在发呆。周契来到后院，果真见到小荞正望着树上新发的芽出神呢。

　　他轻声说：“在看什么呢，一个嫩芽而已，有那么好看么。”

　　“好看，嫩绿嫩绿的，就像刚出生的一个婴孩。”

　　周契对她的比喻不敢苟同，但也只是笑笑，没有把内心的不赞同说出来。

　　“昨日本王去了趟顾以息的住处。”他忽然说。

　　“……啊？”小荞有些诧异的看向周契。周契认识她和顾以息这么久，从未踏足过那个满载她童年回忆的茅草屋，她一直以为周契是绝不会去那种破败不堪的地方的。

　　“本王只是好奇，他从本王这里拿了两千两银子究竟干什么去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了解人的居住环境也是很重要的一点。”说完，周契顿了顿，“不过我去了才知道，顾以息早就不住那儿了。”

　　“嗯。”小荞点了点头，其实她早知道了，顾以息和那日见到的那名女子搬了家，找了间小屋子住了下来。她去看过，那里比茅草屋要整洁多了，至少没有四面透风，下雨天漏水。

　　“没找到顾以息，本王本想就此打道回府，可本王想了想，还是稍微多呆了一会。”

　　“殿下有什么发现么？”

　　“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周契说着看了小荞一眼，“但是却发现那间屋子四面漏风，墙壁的一角也许是因为沾过水，甚至都发霉了。”

　　小荞没有吭声。

　　“所以本王在想，本王的妾就是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了十几年么。”

　　“是啊。”小荞点了点头，“妾一直到很大了才知道原来别人家的屋子是不会透风和漏雨的。妾问养大妾的人，能不能也住上那样的房子，他告诉妾说，会的，总有一天会的。结果后来他死了，到死他也没能住上。”

　　有的人生下来锦衣玉食，有的人到死也不识肉滋味。有的人的快乐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有的人的快乐是三餐无忧。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被划分成三六九等，就像不过能成为周契的妾对小荞来说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事，但对那位陈大将军的妹妹来说就连王妃之位也不过是唾手可得的。

　　人为了什么去努力？改变命运？追求自我？获得幸福？或许谁都不知道努力过后迎接自己的究竟会是什么。或许努力到最后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荞的话让周契沉默。

　　他很少与人多说什么。在他人眼里，他是皇子，是敬思王，是尊贵和权力的象征，但很少有人关心他真正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他像是拥有了很多，但其实又什么都没有拥有过。他的生父眼里装了天下、百姓、太子、长子，唯独没有装下他这个儿子。他的生母因为失宠郁郁而终，对他这个儿子漠不关心，仿佛一切罪孽都因他所起。

　　温暖和信任，或许是他最为匮乏的东西。他之所以频频把那些妾室赶走，很大原因就是源于对人的不信任。

　　“有时候本王甚是羡慕你们。”他忽然开口。

　　“羡慕我们？羡慕我们的贫穷么？”

　　“羡慕你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漫长的人生中相互扶持、彼此信任。”

　　小荞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大有“那点信任值几钱”啊的态度。

　　“殿下没有体会过贫穷，没有忍饥挨饿过，不知道蝼蚁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能搬动更大的粮食，并非因为信任或是别的。如果蝼蚁单独行动，死亡的概率只会更大。团结是为了获得更大的产出，不是为了……爱。”

　　“本王知道。但若是有朝一日本王也需要你帮忙去筹两千两银子，你会愿意为本王去嫁不爱的人，去给不爱的人做妾么？”他看着小荞的目光很是认真。

　　“不愿意吧。”小荞略有不满的回答。

　　周契的一句“你看”还在嘴边，小荞很快又接下话茬，“因为妾不爱顾以息，妾爱的人是殿下你啊。妾当然……不愿再给别人做妾。”

　　一生那么短暂，纵使幸福无法长久，但有过一瞬的快乐又何尝不可。

　　小荞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有去看周契是什么反应，也许她从决定踏进敬思王府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不管周契会不会爱上她，将来会不会有别的女人再被他接进府里，她都不在意。

　　或许她一个还在解决温饱的边缘徘徊的女人大谈“爱”这个字眼有些可笑，但周契一个不愁吃喝的人却连提起“爱”的勇气都没有，又比小荞好到哪里去呢。

　　“本王要娶王妃了。”周契没有取笑小荞，也没有任何看不起她的意思。他原本还在犹豫纳王妃的事要不要通知她一声，不知怎的，他觉得眼下是个好时机。

　　小荞愣愣的看着他。半晌，她的表情从泫然欲泣到微微一笑，“是么，殿下要娶的王妃是殿下中意的人么。”

　　“也不是。她是大将军的妹妹，娶了她，就能尽早收回兵权。”

　　“至少……妾能做殿下的妾。可殿下娶回来的都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和殿下相比，妾的确算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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