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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模糊之中，他好像看到人群之中，缓步走来一位蓝衣女子，他看不清，动不了，只能侧过脸，却被动地呕出一口鲜血，如同六年前的鹿台，她浑身是血地躺在城门口，面带微笑地看着匆匆而来的他一般。
谢连城视线模糊，看不清那墨兰女子的脸，只能隐约看见她脖颈处缠绕的那条绸绫，她在自己身边俯身蹲了下来，为自己擦拭脸上的鲜血。
轻柔，温热。
她从腰间掏出了一颗药丸，放进了自己的口中，然后又慢慢地将自己扶了起来。
谢连城靠在她的肩头，气息虽然回归，只是依旧咳血。脸侧的锦绣云锦柔软细腻，带着一股清氤浅氲的微香，淡远绵长，熟悉伤然。
“慕，慕夫人？”
“这...慕夫人怎么来这了？”
众人震惊地看向谢连城身边的女子，皆停下了杀戮的步伐，不敢轻举妄动。
“阿年，过来。”
人群中，慕云歌不知何时策马而至，沉冷的声音如同重弦叩击。
只是墨兰女子并未回他，只是看了看怀中之人，冷声低斥，“你还欠我那么多解释！若要死，也要给我解释清楚再死！否则就算十八层地狱，我绝不放过你！”
谢连城想说点什么，可却偏偏只能边咳血边灿笑。
“闭嘴。”
谢连城的嘴角边笑边呕血，他的全身伤痕撕裂，他的奇经八脉绞痛抽搐，他说不出话，他动不了身，可如今他却靠在她的肩头笑得不能自已，畅快淋漓。
众人看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明白为何堂堂慕夫人会和那个渝州叛贼这般亲密。
“难不成之前的传闻都是真的？”
“什么？”
“三年前，谢连城便是听闻承州大婚才改变路线，决定南下，才，才，才被逼进了缙云山中，难不成，难不成真和慕夫人有关？”
“可为什么？天下人都知道谢连城最爱的人是，是，是那朝歌卫翎啊！”
众人窃窃私语，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阿年，过来。”
慕云歌的声音更沉了些，双眸之中，是看不清的深沉。
“慕，慕夫人，您快过来吧！那人可不只是桐花岛主，他他他他可是那个渝州谢连城！”
“是啊慕夫人！那渝州谢连城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的！您可别被他骗了！伤了自己！”
墨兰女子笑了笑，微微起身，清眸之中，毫无畏惧，“诸位今日若要他谢连城的命，不如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如何？”
“这这这！这算个什么说法！”
“慕夫人这是着了什么魔了！”
“这！这！慕夫人为何要偏帮这丧心病狂之徒啊！”
众人面面相觑，皆怔怔地看着墨兰女子，又看向慕云歌，不知眼下该如何办。
“慕夫人！还请慕夫人让开！让我等杀了这渝州叛贼！否则即便是承州主母，也休怪我等大义灭亲！”
人群中，一人高呼，顿时引来阵阵拥护。
“对！杀了他！”
“还请慕夫人让开！”
“若是慕夫人不让，就休怪我们三十二世家不念与承州多年情谊格杀勿论了！”
“格杀勿论？”墨兰女子轻声一笑，嫣然如画，“诸位六年前不就是这样吗？”
“阿年！”
她没有理会慕云歌，只是依旧笑着，手却缓缓抚上了那条蓝绫紧紧缠绕的地方，“六年前，诸位不是早已对我步步紧逼格杀勿论呢？”
“阿年！”
慕云歌飞身而至，赶在她解下那条蓝绫之前，一把扣住她的手，“你可知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会引起怎么样的腥风血雨！你确定要再次为了他舍弃这些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安宁吗？！”
“平静安宁？你觉得这些年，我何曾有过半分平静安宁？！”
“阿年！！！”
慕云歌来不及阻止她。
只见那条被她从脖颈处扯下的蓝绫，如同刀锋射向了前方之人。
那道醒目的疤痕在月光之下，仿佛山丘崩裂般，刺眼，惊心！
众人来不及惊诧，只见眼前女子的袖口突然飞出一道凌厉蓝鞭，缠绕于腕，她挡在谢连城的面前，手持蓝鞭，迎身而立，单薄嶙峋的身躯，漆发狂飞，那张绝美轮廓在月华之下逐渐清晰。
“朝歌蓝鞭！”
“真的是朝歌蓝鞭！”
“是卫翎！是朝歌卫翎！！！”
“真的是卫翎！她是卫翎！她是朝歌卫翎！！！”
“鬼！鬼魂！他们两个都是鬼魂！啊啊啊-----”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他们怎么可能还活着！卫翎六年前就在鹿台自尽了啊！是鬼！一定是鬼！”
在场之人，所有的气氛近乎疯癫！有的人在叫，有的人在疯，有的倒吸凉气，颤抖下跪，有的抱头逃窜，魔怔疯狂！
人群之中，唯有一人，惊惧交加，却逆行而前。
“你干什么！回来！”
陶晋没能拦住已如行尸走肉般的陶元璧。
“我说陶元璧，你到底得罪谁了？人家要放狼狗咬你！”
“打住！以身相许赴汤蹈火什么的就算了，你还不如给我多送些好玩的小玩意呢！”
“喂！我大婚的礼物你到底给我准备好了没啊！要是不够大，我可是会记仇的！”
他定在了离她不过一丈之远的地方，任凭那些逃窜的人不断冲击自己的身体，他依旧稳稳地站在那，看着她。
不远处的女子背倚月华，亦将视线落在了前方一丈之处的人身上。
两人之间，逃窜之人，数不胜数。
只是那一刻四目相对，似有一道屏障滋生，隔绝了一切血腥浮靡，心酸苦痛，女子眼中水光泛滥，许久才朝他嫣然一笑，就如同多年前，她从狼窝里救出自己，明明遍体鳞伤，命悬一线，却仍怕他内疚的笑意阑珊。
“圆子一起吃，狼窝一起闯！”
陶元璧怔怔地望着远处之人，脑中作响，胸口□□，顷刻之间泪线崩塌，他奋力地往前奔跑，却见月光下的女子咬着嘴唇，狠狠地朝他摇了摇头。
再次凝神，她已经转身扶起了地上遍体鳞伤的人，消失在慌乱的城中。
“你可知他为何自从认识了你便好像变了一个人？你可知他为何急于征战沙场，拼杀江湖？你可知原本那样潇洒自在，视功名利禄为尘埃的谢六公子到底为何好像变了一个人？”
“你以为他征战沙场，拼杀江湖是为了渝州世子之位，是为了他的前途抱负，卫翎啊卫翎，他----谢连城！那个与你一起在煞风寨同生共死，那个为了你不要命拼杀征战的人，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六年前的那个黎明，我与他快马加鞭赶到鹿台的时候，等来的却只是城门口你鲜血淋漓的尸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那天的样子，山崩河裂，天地魂灭一般。”
“你确实报复他了，你做到了，你将他伤得体无完肤，淬骨挖髓。你死的那三年，他终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要么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要么一刻不停地画着你的画像，怕是你不知道，他每日都要用你自刎的那把剑在身上划一刀，好像日日受你受过的伤便能与你灵魂合一，再次相遇。”
“他为了找到你，在承州侯府前跪了七天七夜，淋了七天七夜的雨，才求得慕云歌告诉了你没有死的消息。直到看见你的那一刻，他才算真的活了过来，那双死寂三年的眼中才总算有了光亮。可惜啊！他的真心却被你亲手扼杀在了缙云山！”
“他就抱着你们的那只白猫，跪在了拼命护他周全的那些兄弟的尸首中间，跪在那些人层层包围的剿杀圈中，那些人刀枪剑刺地捅在他身上，可他却将那只猫死死护在身下，直到他们将那只猫也捅成了八块，才干脆放了把火将他丢在里面，那火啊把缙云山下的水都烧干了，我到的时候，他，他，就是一具干尸啊，一具干尸啊...”
“三年前琅琊被血洗之时，他根本就还在西域！你还不明白吗！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是你！是你卫翎，是你忘了谢连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你---对不起他！”
卫翎搀扶着他，在人群中奔跑，他的脉搏她甚至已经快触及不到了，他胸口的呼吸也越来越弱，终于在城门口，他彻底倒了下去。
“谢连城你个王八蛋！你要是敢睡！我会恨你一辈子！你还欠我那么多解释！六年前的，三年前的！你起来给我说清楚！不许睡！不许睡！听到没有！我不许你死啊！”
卫翎紧紧抱着他，嘶哑着嗓子恸哭不已，可怀中之人却僵硬而寒冷，毫无回应。
“王八蛋！谢连城你个王八蛋！你敢死！你敢死！不准你死啊！不要睡！求你不要睡！我还没有跟你道歉，你怎么能死！我错了！是我错了！六年前是我没有相信我们的感情，三年前也是我没有相信你的为人！是我忘了...是我自己忘了...忘了那个陪着我出生入死，那个为我奋不顾身的谢连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怎么会舍得伤害我...你怎么可能会伤害我...对不起...对不起...连城...对不起...醒过来好不好...求你...求你醒过来...”
是她错得离谱！
一切都是她的错！
“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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