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41 章
在柳淮安的心里,赵泰一直是位既英勇又贤明的君主。
他为将军时,横刀立马,骁勇善战;
他为皇帝时,知人善用,心系黎民。
无论他是何身份,她又是何身份,她都从心底敬佩这个救了南楚于水火的男人。
是他,没有让这个国家沉沦消亡。
也是他,将南楚从生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将军守国门,君王为百姓,
赵泰的这一生仁义英武;大丈夫志在青云,立命天地,也不过如此他这般的肝胆无愧。
谈何是非对错,又谈何谋逆叛国。
轻音细缓,绵绵入耳,赵怀瑾揽着她,将心沉到了嗓子里。
“你会这么想,我很开心。”
“你从未让我失望过,淮安。”
他一早知晓,柳淮安心底从未生过任何“国恨家仇”,更无意追问前朝新政里的纠葛详细。
因为她是柳淮安,只是柳淮安。
是都正司府里,那个偷奸耍滑,嗜酒如命的公子哥儿。
她从不正经。
而那些屈指可数,她少见的几次正经里,骨子里也全是不输男儿的大义之姿。
她从不让人失望,
这种是非通透,甚至不禁让人生出一丝恍惚和疑惑,
他究竟了解她多少。
夜深雪重,风声渐歇,案上寒灯如豆,赵怀瑾的话落在柳淮安的耳边,断断续续,并不清明。
她撑着沉重的眼皮不抵困倦,倒在了朦胧中。
“睡吧,师兄。”
屋外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停了下来,四处寂静无声,床上的人千回百转,心绪难宁。
下夜无话。
——
腊月十六,新皇登基的大典之日。
柳淮安从梦里醒来时,赵怀瑾已经走了,她撑着半个身子从床上艰难坐了起来。
屋外的宫人似是听到了动静,敲了敲门,鱼贯而入。
领头的宫女带人弯身行了一礼,不等她问,便开口直道:“皇上听王爷说了少爷身有重伤,所以差了奴才们前来伺候。”
床上的人立膝撑手,僵硬地坐着,闻声不自觉愣了愣。
怀玉差了人来?
那现下岂不是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她挨了打。
正不知该如何挽回自己所剩无几的颜面,又听宫女继续道:“皇上还吩咐下话,说是让少爷先精养几日,无需急着到御前去。”
“一切等伤好了再说。”
“能不急吗?”
一听这话,柳淮安便顾不得再想面子的事情了,她大手一挥扯开床帐,作势就要起来。
“今日大典,今日若不去,还要何日去?”
见状,领头的宫女眼疾手快,忙上前扶稳按下了她:
“少爷先别急,听奴婢把话说完。”
将她安抚回床上,扯起被角重新盖好,宫女仔细道:“昨日寅卯起的雪下到今日尚还未停,外头雪厚两尺有余,寸步难行。”
“天况不顺,大典经过今早群臣商榷,已经不得已推迟了。”
“推迟?”嗓音有些诧异。
柳淮安伸着脖子往窗上瞧了一眼,只可惜棉帘遮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她疑声问道:“是推迟到了腊月二十吗?”
宫女摇头:“这雪不知何时会停,便是停了,也需得好些时日才能消融,礼部同钦天司的意思是等厚雪罢了,再算新期。”
不过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年关将近,登基大典最快也得放到年后了。
怀玉当初选在十六这一日,便是唯恐夜长梦多,如今满京盛雪,这夜是不长也得长了。
奇事来的莫名。
柳淮安皱着眉头,百思不解。
原本的永安二十二,并没有这场雪况,
这雪来的猝不及防,又气势汹汹,若是再持续下去,只怕会成天灾。
怎么会忽然生了这么大的变数,下这样大的雪?
不应该啊。
她凝着眉,久思无果,心事重重地收回目光,视线不经意对上这个还在“按”着她的宫女,微微一愣。
“你是哪个宫里的?看着有些眼生。”
知道的倒是不少。
宫女恭敬低身:“回少爷的话,奴婢名叫种云,是雍华宫的旧人,如今在御前伺候。”
种云松开了手,侧首使了个眼色,剩下的宫人受意便开始着手各自忙碌了起来。
不肖片刻,空阔的桌案上从膳食到日用,摆的琳琅满目,不留缝隙。
柳淮安似知未知地颔了颔首。
原来是雍华宫出来的,想必是怀玉登位回了宫,宋迟为了方便,将先前伺候他的人又调了回来。
淡淡回忆了一番。
“雍华宫我去的不多,难怪瞧你眼生。”
“少爷平日忙于公务,不记得奴婢,自是应该。”
宫人收拾妥当,端着净水上前,种云给她披好外袍,然后拿起帕子:
“早膳和药箱都已备妥,奴婢是否先伺候您洗漱,然后用了膳再换药?”
柳淮安扶着长袍掀开了被子,声音懒懒散散。
“来吧。”
雪情紧急,大典延迟,她不趁着这个空余养伤,还能做什么去呢。
跌打损伤,内服外用,今日的药显然比昨日的药更繁杂周全一些。
赵怀瑾回府时特意冒雪转道儿,去了一趟太医院。
天寒地冻,冰厚三尺,柳淮安身上伤的严重异常,他恐她的伤口万一炎症再起了热,愈发难好,于是便吩咐太医给她开了几味消炎抑发的药过来。
这些瓶瓶罐罐,蒸煮煎炸的药陪了她整整十日。
接连十日,柳淮安一直在床上精养着一身皮肉,未曾踏出过房门半步。
按照常理来说,登基大典延迟,宫中紧张的氛围应该会缓解了许多才是。
然而,她不但没有感受到半丝的松懈,反倒又凭空察觉出一丝不明的压抑来。
无需多问,她也知道,这场突来的天灾一定又让京中多生了许多无端之事。
足不出户,卧床十日。
这十日里,她就算有心想同他们掺和一脚,可因为这一身皮开肉绽,动辄鲜血直流的伤势,除却换药与吃饭,柳淮安什么也做不了。
她每日趴在窗上,挂起棉帘望向屋外皑皑的雪,忍不住疑虑咂舌。
莫不是因为我重生改了命,顺带改了天?
但仔细又一想,若是真的严格论起来,她醒来还不到半个月,压根没来得及干什么逆天改命的事呢。
只一件进宫到御前当差,还因为受罚给耽搁了。
百思不得其解,
无从论证。
转念又想,这样紧要的关头,我却只能关在屋子里日日念经,望窗止渴。
要我何用?
这份疑惑和焦躁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六,新年将至。
倒不是说腊月二十六这天她知晓了这场妖异莫名的大雪因何而来。
而是二十六这一日,在柳淮安感觉到自己的腰间的肉有较为明显的增长时,她背上的伤终于结痂了。
这一日,辰正刚过,种云为她换罢了药,柳淮安从床上径直跳起,顿了顿身形,很快适应了一下后背的不适,随即急声催促道:
“快,快,拿我的衣服来。”
种云有条不紊地从柜子里翻出她的贴身内衬和黑绸金缎的侍卫服。
柳淮安缠着绷带,身无半点长物接过衣服,不等旁人伺候,自己便里三层外三层地迅速套在了身上。
“无需这样急,少爷。”种云劝她,“皇上昨日说了,等您身上的伤大好了再去也不防事。”
一脚蹬进靴子,柳淮安左右开弓绑鞋,头也不抬地哼哼了两声。
“他倒是不妨事,只是我再这么养下去,怕要离疯不远了。”
一个人这么长久的关着,必然受不住,更何况还是她,出了名的坐不住。
为了养个伤,她整日一个人百无聊赖关在这里,连个能说话扯皮的人也没有,往日还有个顾西左能互相解闷,如今连顾西左都不在,简直生不如死,堪比坐牢。
师兄倒是也来看过她几次,可每次偏都挑在夜里华灯初上的时辰。
她虽日日闲散,无处劳累,可一到晚间便瞌睡的紧。
没等两人说上两句,赵怀瑾见她哈欠连天,便不肯多待,起了身便走。
她使尽浑身解数去留,也没给留住。
师兄,你可真是不懂我。
我宁愿困着,也不想憋着啊。
罢了,
如今她身上的伤终于结了痂能四处走动,她一刻也等不得,外面现在究竟是何模样,她现在就得去瞧一瞧。
长靴尚还未绑紧,她披上狐貂大氅便急着要出门。
“皇上此刻在沧兰殿?”
匆匆问了一句。
种云将那把黑鞘的横刀递给她,颔首应话:“大雪封路,加上皇上身子弱,早朝已经被迫停了许多日,他现下深居在沧兰殿里,轻易也未出来过。”
“早朝停了?”
下意识诧异出声,随即明白了过来,“先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柳淮安将刀挂好,不等种云答话,又道,“罢了,我等会儿直接问怀玉吧。”
空降一天无声雪,素白千里两尺厚。
在温室里养了许久,刚踏出房门,扑面而来的寒流冷风让人难以适应。
柳淮安站在门前紧了紧身上的外袍,瞧着入眼的白茫一片,面上满是愁容。
可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
从宣明殿的侍卫处到沧兰殿大约需要半柱香的脚程。
宫人门铲出的沿路细道随处可见,清出来的道上铺盖着一层结了冰的白霜,路的两旁是堆积的满满当当的厚雪。
脚踩在薄冰上,健步如飞,柳淮安到沧兰殿时,怀玉还躺在床上,没有起身。
方才种云同她说早朝停了时,她便猜到这样的寒天大雪,怀玉必定是病了,只是不知病了几日,又到了何种程度。
一路寒风刺骨,冷气扑面,无需通传,没有阻碍,她大步踏进了沧兰殿。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