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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叶凝摸了摸离瑜的小脑袋,无言的表达感谢。
不知是谁把家里的油到了进去,那一瞬间的火花刺的众人眼睛疼。僵尸们齐刷刷的回头,往火堆这边走来。
人们沉默的看着动作僵硬,表情狰狞的僵尸,悲伤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都是一个镇上的人,或亲戚或朋友或邻居。两拨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几米,可这十几米,便是隔绝生与死的深渊。
叶凝的身后传来了压抑的哭声,她在僵尸队伍中看见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客栈老板娘和几个小二。几个时辰前,他们见过面,可现在却变成了几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随着僵尸们的前进,之前被他们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那块地方空了出来。叶凝和清歌绕过僵尸群,却并没有看见慕云的身影。
那块空出来的地上,画着一个完整的魔法阵,魔法阵的中央有一颗赤红色的珠子。那颗红色的珠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珠子周围的温度在逐渐下降。
魔法阵的边缘,有一块带破碎的布料,布料上绣着半边荷花花瓣,与叶凝的那件如出一辙。原本是淡青色的布料,如今呈现红褐色,像是沾了血,是慕云的衣摆。
叶凝直愣愣的盯着那一小块布料,磕磕跘跘的走到了魔法阵的旁边,伸手想捡起它。
“别碰!”洛半城的声音突兀的在她耳边响起,吓得叶凝差点跌坐到了地上。洛半城的声音放柔了许多,带着些安抚的意思:“没事儿,你师兄还在呢,往左看。”
叶凝听着指示反应迟钝的扭过了头,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她左侧的黑暗里有两个身影,一站一蹲。
她的背后有几十只僵尸与镇上的人们隔着火堆对峙,风中不时飘来两声呜咽,或是唧唧咕咕。可叶凝恍然未觉,她既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只是保持着扭头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两个黑影。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难熬,叶凝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正准备开口时,洛半城总算是扶着慕云从阴影里出来了。
两人开到叶凝时愣了愣,慕云下意识的拍开了洛半城扶着他的手背,站直了身子。
洛半城好笑的看了慕云一眼,顺势上前了两步,自然而然的挡住在了慕云的左侧:“咳,徒儿,你还在呢?”
叶凝却是没有理他,眼神越过洛半城直接落到了慕云身上。
“腿伤了?”
“没呢。”慕云摸了摸鼻子,推开洛半城往前走了两步,嘻嘻哈哈的说:“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嘛。”
“很不巧,我长了鼻子,眼睛也没瞎。怎么不蹦两下给我看看?”叶凝的语气很淡,从中既听不出生气,也听不出难过,只是语句有点儿刻薄,第一次喊了慕云的全名。
“慕云。”
“诶。”慕云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却看见了叶凝的背影。
“这是……让我跟上去?”慕云转头想问问洛半城,却发现他们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师父不知道从哪家顺手搬出来一个小凳子,翘着二郎腿坐下了,只差一袋瓜子就能看世界杯。
“快去吧快去吧。”洛半城很自然的催促了两句,变出扇子拿在手上晃啊晃,一副很闲想看戏的样子。得,不用瓜子了,扇子也能顶上。
慕云瞪了洛半城一眼,认命地瘸着腿去追叶凝。他虽然有着一腔为红颜怒发冲冠的热血,但是毕竟不傻嘛。在僵尸群里拉信号弹这种事情,纯粹是受了洛半城的蛊惑……指导。
当时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告诉叶凝一声,只能先按洛半城说的做。所幸洛半城这次链子只掉了一半,他没能丧生僵尸之口。只是洛半城画的阵法慢了半拍,让僵尸抓住了他的小腿,撕下了一块布料。
慕云边忍着疼痛追人,边在心里痛骂洛半城这个为师不尊的仙,所幸叶凝也没走多远。
叶凝背对着慕云,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她才感觉到生疼,心脏被委屈和后怕占了个满满当当,巨大的恐惧与担心后知后觉人涌了上来。
慕云硬着头皮站到了叶凝的对面,正准备打着哈哈呼弄过去时,看到了叶凝无声的眼泪,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原先准备的无数个理由,忽然都不成立了。
他第一次看见别人哭,以这种无声的姿态,眼泪像一串长长的,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慕云手忙脚乱的伸手想替叶凝擦眼泪,却被叶凝偏头躲开了,指腹只触碰到了一片被泪水冲刷过,有些干涩了的肌肤。
“阿凝,我这不是没事儿么!你别不说话啊!”
“不怕传染,不用保持距离了?”叶凝胡乱的抹了两把眼泪,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可通红的双眼,眼角还未干的泪痕,以及哽咽的声音暴露了一切。没有什么威胁性,反而有点像……炸毛的小猫。
慕云忽然就松了口气,笑了笑,只要不要不理人就好。
“怕啊,但是更怕你生气。”
慕云的话音刚落,两人的耳边就同时响起了洛半城的声音:“放心,没感染。”
二人同时一愣,慕云生气的扭头望向洛半城,咬牙切齿的说:“待会儿再找你……”
“算账。”剩下的两个字被叶凝堵在了喉咙里。
叶凝踮起脚,在慕云嘴角上咬了一口。她是真的在咬,将所有的担心和害怕都发泄在了里面。
这张嘴里总是说出些不负责任又很气人的话,总是自作主张不顾别人的感受,要是能堵上就好了。叶凝这么想着,却渐渐松了力气。
慕云吃痛,却没有推开她,而是伸手将人搂在了怀里。
叶凝是土生土长的南木国人,有多容易脸红慕云是最清楚不过的。虽然在洛半城和叶素锦的影响下,她的观念并不保守,但主动去亲……咬他,基本上是不可能呢。
他曾经还半真半假的跟叶素锦开过玩笑,说这辈子都很难见到叶凝主动了。
这回是真的吓到她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还是有些颤抖,慕云忽然就愧疚了。包括上一次,他将叶凝护在身下,都觉得自己挺……伟大?慕云一直觉得他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叶凝,甚至不惜以身涉险,叶凝应该会知足的。
如今想想,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叶凝的感受,没有考虑过关心他的人的感受。
爱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他觉得自己付出了很多,却没有看见对方为他所做的改变。他经常忘记了这里是南木国,他所认为的男女之间正常交往的方式,在这里是不合规矩的。他根本没有考虑到叶凝所要承受的,别人的闲言碎语。
“我小时候,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慕云扶着叶凝的肩膀,与她面对面,“十岁那年被一个自称是我叔叔的人领养了回去。”
这么多年来,这是慕云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往事。那段不堪回首的,他本以为自己此生再也不会触碰、也不允许被人触碰的回忆,现在再主动提起来,慕云却发现自己意外的平静。
“那个孤儿院的院长是个刻薄又势利的人。总是偏爱那些,乖巧能干,聪明听话的孩子。因为他们长大了之后,能给他回报,带来利益。”
可他偏偏不属于那种讨人喜欢的类型。他固执,甚至有些偏执,在院长看来,是最没用的一类孩子,他只要保证慕云不被饿死就好。
小孩子是最天真的,也是最势利一群人。他们能够敏感的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有益。连几岁的孩子都知道,犯了错第一时间指着别人说:“这是他干的!”
而小时候的慕云,就是经常被指的那一个。他发育比别人晚,个头上占不到什么优势,在院子面前又不讨喜,自然是背黑锅的最好人选,偏偏他又倔着不肯承认不属于他的错误,偏偏那么小的他又固执的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他是孤儿院里几十个小孩中被关禁闭最多的一个、被院子骂的次数最多的一个、干活干的最多的一个、吃饭吃的最少的一个、没有朋友的那一个。
十岁的小孩儿,已经能记下很多事了。
被领养去了慕家,他也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领养他的叔叔跟慕家的人说,他是刚刚过世的慕家家主多年前因被人算计而丢失的长子。
于是不断有人对他示好,虽然其中不乏真心想要关心他的人,可孩童时的他已经失去了分辨真心的能力,只觉得世界都是黑暗的,没有一丝光明。
明明睡着最豪华的大床,却总是蜷缩在角落里,抱紧自己;明明可以长大后继承慕家的家业,却在小小年纪便执意要进军队历练,摸爬滚打几年,只是为了能够自己保护自己。
独来独往惯了,自作主张惯了,便忘记了有人关心的滋味了。
“阿凝,对不起。”慕云认真的看着叶凝的眼睛,郑重的说:“我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是请求,也是承诺。
叶凝主动伸手抱住了他,耸了耸鼻子,声音闷闷的:“那后来呢?”
“后来?”
“你……在从军营回来之后。”她出生在温家,几乎是锦衣玉食长大,没有感受过寒冷的滋味,没有穿过破旧的衣裳,甚至没有饿过一餐。他们相遇太晚,错过了不少时光,她想补回来,并用一生去续写。
“以后有的是时间,我慢慢讲给你听。”慕云弯了弯嘴角,“不过现在……我的腿是真的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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