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明天

作者:寂寞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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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时,见花不见叶(四十)


      秋天也匆匆离开,京城的冬天随着十一月末的第一场大雪到来了,不久前,彗星听说皇后有喜了,他特意到韩庆那里道贺,虽然韩庆的脸上带着笑容,但彗星能看出他眼中的苦涩,苦涩得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但嘴角仍然是可怜的笑容,皇后看着韩庆的眼泪也不自然地笑了笑,背过人的时候,也不禁红了眼眶。

      “……你看我激动的……”韩庆略显窘迫地擦掉眼角的泪水,“皇后,以后就多多拜托你了……”转而,韩庆看向身边的皇后,轻轻地牵起她的手,真挚地看着她。

      “能有龙胎也是臣妾的荣幸,皇上又何必拜托呢?”

      彗星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忽然觉得他们离自己的好远,自己是置身事外的人,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本来就是置身事外的人呢。

      越过寒冷的十二月和一月份,新年后不久,二月就来了,越临近赵容真的忌日,宝勤就觉得越不安,他刚刚在宫里住下不久,彗星问过自己赵容真的忌日,他原原本本地把“二月二十”这个日子告诉了彗星,彗星像是把这个日子记下了,没有再问过。

      在忌日的前五天,早上,彗星刚起床,宝勤服侍彗星穿衣服,“容真和章玮……‘在’一起吧?”无预警的,彗星忽然间问起,他感觉到站在他身后,帮他整理的宝勤手颤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平静。

      “……是。”

      “这么长时间了,你也没回去看看,都长草了吧,不如……我们去看看,然后不再回来了?”宝勤确定彗星的语气是疑问的,在和自己商量的,帮彗星整理好头发后,宝勤走到彗星前面,复杂地看着彗星。

      “殿下……为什么不回来了?”

      “我陪着他们不好么?”彗星淡淡地笑着,宝勤不知道这个“陪”是什么意思,他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他害怕彗星会像陈远一样……“放心吧,我不会想陈远一样……”彗星似乎看出了宝勤的心思,随即安慰着宝勤,宝勤的胸口闷闷的,但也无法同意,也无法拒绝。

      当天,早朝过后,彗星就去书房找了韩庆,正好忠义也在,彗星在他们商量完国事后,把这个其实都计划了一年的事情跟两个人说出来,随即两个人都愣了。

      “……一定要这么做么?其实……你可以每年都去的……”两个人都没想到彗星会做出这个决定,彗星低下头淡淡地笑了笑。

      “其实这一年来,我自私地想过试图把容真完全忘掉,尽管他让我幸福过,但到头来……他也让我也那么痛苦,心脏就像是被他从身体里面生拉硬拽出去一样,所以我不去看他,过着无心的生活,就连宝勤我都没让去看过他。但我发现……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他的,他就像一株蔓珠莎华,长在我心上了一样,不管我怎么忽视,他都在那里,如影随形……我想我恨过他吧,不然怎么会想把他忘掉?但我不能把心上那朵花拔掉,拔掉的话,也会连根拔起,它的根那么深,拔掉的话,我也会不复存在了吧……所以,如果是这样,我干脆就到他身边去,我陪着他,他除了有章玮,也还能有我,不是更好么?”

      彗星带着微笑的面庞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在说要去旅行一样,的确,他是要去旅行,只是要去一段单程,不会再回到原点的旅行。

      也或许,在遇到赵容真的那一天,彗星就已经开始了这段旅行,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韩庆低下头,他知道即使他说了不同意的话,彗星还是会离开的。

      “你也要走了么……?”韩庆叹了口气,失落地自言自语,彗星看着韩庆,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跟韩庆抱歉,希望他能原谅自己的自私,“都走吧……我还有皇后,还有未出世的孩子,他们会陪我一辈子的……走吧……”韩庆从椅子里站起来,准备离开书房,经过彗星身边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彗星,彗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舍,些许怨念,但更多的是长兄的慈爱,这让彗星不禁红了眼眶,“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我想赶在赵容真忌日之前到那里……”彗星低下头,声音也越来越小,说得自己都不想再说了,韩庆一惊,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多带点衣服,山上应该挺冷的,宝勤那孩子挺稳当的,他应该能照顾好你的……走吧……明天早点走,早上我还有早朝,就不送你了……”韩庆再次低下头,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走出书房。

      彗星看着韩庆渐渐离开的背影,刚刚一直在眼中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殿下……我……我……”忠义很想说出挽留的话,但却怎么也说不出。

      “帮我照顾好皇兄,他太孤单了……”

      其实忠义多么想跟彗星一起去啊,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宝勤牵了辆马车,停在明清宫门前,把彗星和自己的东西都搬到马车上,忠义没有去早朝,而是来明清宫再见彗星一面,而这一面,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

      等东西都搬好后,宝勤又检查了一遍,确定不少什么东西后,就和忠义上了马车,把两人送到宫门口,忠义从马车上下来,“殿下,等到了山上,就给皇上和我来个信儿……也给我张地图吧,我可以去看看您,您需要什么东西,我也能给你送去……”忠义的话被哽咽堵住了,彗星却扬着笑脸,他好像很久都没这么轻松地笑过了。

      “忠义啊,谢谢你这么多年都在我身边,让我不觉得孤单,以后,你也要好好陪着皇上,知道了么?”彗星没有说他会捎信儿回来,此刻,他的心里只有那个人,那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而忠义只能目送着马车越走越远,无法再追……

      宝勤驾着马车出了城,彗星让他停下来,自己从车上下来,向着皇宫的方向双膝跪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才又继续上路……

      三天后,赶在赵容真忌日那天,彗星和宝勤赶到了山上的茅草屋,两个坟头静静地立在茅草屋前,两个坟墓上面果然已经长满了杂草,因为风吹雨打,两个墓碑已经发旧了,上面的旧斑驳像极了后来赵容真身上因战争留下的疤痕,彗星蹲在赵容真的墓碑前,手指轻轻地划过上面的字——赵容真之墓。

      这五个字刺得彗星的眼睛发疼,疼得他只能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清泪,他以为已经接受了赵容真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他以为他即使有一天陷入这种场景,可以不再流泪,但他还是哭得不能自己……

      我们必然要像那蔓珠莎华,虽然繁华一世,但最终还是逃不开孤独终老的结局么?

      你是。

      我,也必然是么?

      到了这茅草屋的前两天,宝勤把屋子里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不管怎么扫,这屋子里似乎都还总是飘着淡淡的草药的味道,彗星坐在面对床的椅子上,宝勤忙里忙外,彗星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床上,他想象着赵容真最后的生命中,被病魔折磨得痛苦的样子,那该是怎样一副不堪的样子?

      那么骄傲的赵容真当初在宫里治腿伤的时候,他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尽量不麻烦别人,可是在这里,他所有的事情也只能依靠宝勤了吧。

      见宝勤拿着水盆和抹布出去,彗星也跟着出去,宝勤蹲在两座坟前,准备擦拭墓碑,“宝勤啊,你进去歇着吧,我来擦。”

      宝勤一惊,“殿下……还是我来擦吧,天还冷,您的手……”

      “没关系,你进去吧,我擦。”彗星蹲到宝勤身边,拿过宝勤手里的抹布,拗不过彗星,宝勤只好站起身,但也没进屋,一直在旁边候着。

      虽然盆里的水是热的,但沾完水的抹布在空气擦拭了一会儿后就变成凉的,山上的风也比山下的大,不一会儿,彗星的手就被冻得通红,宝勤想拿过抹布自己擦,但彗星始终没有放手,等到两座墓碑都显出稍微干净的颜色的时候,彗星的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右肩膀也酸疼得要命。

      彗星想站起身回屋,但一站起来,蹲得麻木的右膝盖就传来钻心的疼,彗星一趔趄,宝勤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彗星,见彗星的表情没那么痛苦的时候,宝勤扶着他慢慢地走回屋里坐下,然后把火盆挪到彗星身边,蹲下把彗星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慢慢把裤子卷到膝盖上面,那膝盖已经红肿了一片,宝勤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彗星。

      “殿下,这……也是上次弄的?”

      彗星点了点头,“出了宫,我只是个没用的王子啊……连这点活儿都不能干……”彗星自嘲地笑了笑,转而安慰地看着宝勤,“没关系,过一阵子就好了,也出了宫,你就别叫我‘殿下’了,跟容真一样,你也叫我‘哥’吧。”

      宝勤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宝勤……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叫吧,这可是忠义都没有权力呢。”彗星放下自己的腿,把宝勤扶起来,鼓励地看着他。

      “是……哥……”

      宝勤怯怯地应了声,但看到彗星满意的笑容后,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明朗地笑起来。

      一年前,赵容真把宝勤的那声“哥”带进了另一个世界,而一年之后,彗星又那把声“哥”还给了宝勤。

      “对了,你不是说章玮给赵容真写了一封信么?那信……还在么?”彗星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问起来,刚刚还表情明朗的宝勤瞬间为难地低下头,“不在了么?”

      “在是在……”

      “那……”彗星想看看,但又觉得不妥,也没再说下去,宝勤见彗星有话没说的样子,也大概猜到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从怀里拿出那封信,递到彗星面前,面前看见突然出现在面前带着血渍的信,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宝勤,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准备拿过信,宝勤又突然间拿回来。

      “哥……不管里面写了什么,您都不要生气好么?”

      虽然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彗星还是点点头,宝勤这才把信交给彗星,彗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信纸:

      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还没有活着,是不是我亲自给你的,不过万幸的,你看到了。

      你一定怨我会离开吧,你也一定认为我是因为爹娘的原因,看不了你和殿下依然在一起才离开的吧,对,是有这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还有另外的理由,就是这些年来,我的眼里、心里一直都是你,也是因为这个重要的理由,我也无法看着你和殿下在一起的样子,才决定离开。

      我太小气了对不对?

      我一直不敢当面跟你说,之前是害怕因此你疏远我,你和殿下在一起后,我更加不敢说,害怕已经远离我的你离我更远了,我连站在你身后看着你的权力都没有了,所以……我只能这样告诉你。

      对于叛国这件事情,是我进了金营之后才反应过来的,离开军营后,我想说我得不到你,干脆也不让你和殿下安稳地在一起,脑袋一热,没想那么多就投奔了金营,因为我觉得只有借陈远的手,才能达到我的目的。

      陈远见我主动送上门,也没拒绝我,但一直都防着我,怕我是你派去的奸细,等过了一阵子,看你们没什么动作,才稍微放了点心,他让我带去咱们的军营,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叛国,但想到如果能让你和殿下分开,我也照他说的做了。

      但看到你为了就殿下,无所畏惧地冲到那木桩下面,帮殿下挡掉了危险,还有殿下为了保护你,举手杀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人,我才忽然间明白到底什么是真正的爱——能为了对方奋不顾身付出一切,做了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能做到这样事情的人,才有资格去爱人,也才有资格被人爱。

      而我,什么资格都没有。

      得知后来陈远派人去偷袭我们的军营,我知道后悔也没用,但想回去也不可能了,即使我回去,你也不会接纳我了吧,所以我趁陈远对我放送警惕的时候,画了那个地图给你,想你也能以牙还牙地讨回来,也想你能把我救出去。

      但,你一次也没派人来过。你是看到了我的信息故意不来,还是真的没看到呢?

      自从我为了给你送地图偸跑出去后,陈远就对我实行了全面监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你,也不知道这信能不能交到你手里。

      如果能就好了。

      对不起,哥,祝福你和殿下的话我会不会说得太晚了?

      哥,希望你能原谅我,就算这样的请求看起来多么无理,这也是我能对你最后的请求了。

      章玮

      看完信,彗星小心地把信折好,还给了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宝勤,纵然觉得章玮的背叛不可原谅,但也有一丝抱歉从心底慢慢升起,如果自己没有遇到赵容真,章玮能安心地站在赵容真背后看着他,即使以后赵容真会成亲,会有自己的家庭,但他不会觉得有输的感觉吧,毕竟对方是女人,但,命运的安排不是那样的。

      在赵容真遇到彗星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那种“如果”了……

      “宝勤啊,把信收好了,别丢了……章玮也是值得爱的人呢……”

      彗星手撑着桌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看着阴沉的天空下一片深绿色的山林,轻轻地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很快消失在凉凉的空气中。

      容真啊,我曾经跟忠义说过,我们就像生长在同一株根茎上的蔓珠莎华,等我凋零过后,你就是我的明天,相对的,我之于你,也是同样的吧,纵使我已经没有了明天,但你依然有我,如果不是经历了与你的一场相遇,一直都什么都拥有的我,又怎么懂得时过境迁的失去后的失落与无奈?

      你不是喜欢我穿红衣的样子么?明天起,我还会再穿起你爱的红衣,然后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你也一定要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们好能一起看看那黄泉路上是不是真的开满了红色的蔓珠莎华……

      天空中又洋洋洒洒地飘下了雪花,彗星伸手出去,任雪花落在自己的手上,再融化,有风再起,吹得彗星的衣袖在空气中飘荡着,又下雪了,但,一点都不冷呢,这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彗星离宫将近一年后,和政宫里响起了孩子呱呱坠地的哭声,但孩子的母亲却在难产中离开了这个世界,京城外山上的那座庙里,有人在佛前跪着祈祷,眼角流下两行眼泪,最后伏在佛像前哭得不能自己。

      彗星离宫三年后,山上庙里的老方丈圆寂,后来听说由一个叫“静能”的和尚做了新的方丈,因为有精湛的医术,所以会经常下山帮有病的穷人治病,但对于宫中的邀请一次都没有去过。

      彗星离宫十三年后,皇上因久治不愈的头疼症驾崩,唯一的十三岁的儿子做了历史上最年幼的皇上。

      彗星离宫十八年后,朝鲜人到中年的将军带领士兵终于在多年的征战中,不仅当年划给金国的土地夺了回来,还一举将金国收为本国的土地,但听说这将军一辈子都没娶亲,而只收养了两个孩子。

      彗星离宫二十年后,茅草屋前又多了一个坟头,一个中年的男子跪在那座新坟前一边流着泪,一边烧着纸钱,简单的葬礼上也只有他一个人,“彗星哥,容真哥,你们在天上一定要幸福的生活,别再分开了,二少爷也会守着你们的……”最后,他把那绿松石埋到了那座新坟下面,又在赵容真的坟前挖了个小坑,把那红色锦囊埋在下面,而那带着血渍的信,也被他最后放进了火盆了,变成了灰烬。

      彗星离宫二十五年后,那年夏天,盖有茅草屋的山上开满了传说叫做蔓珠莎华的红色花朵,但不像书上所说的那样花开不见叶,而是在那红色的花朵下面,也有绿色的叶子衬托着,而也只有这座山上的蔓珠莎华是这样开放着,只是那中年男子到老也没下过山,一辈子都守着这漫山遍野的花朵。

      彗星离宫三十五年后,当朝的将军告老还乡,早就听说那山上开满了蔓珠莎华,离宫后就寻找回去,而在那山上,他发现了一座茅草屋,茅草屋前还立着三个坟墓,看着三个墓碑泪流满面,之后他与从茅草屋迎出来的人一起守护这三个坟墓,再也没下过山。

      彗星离宫四十五年后,山上的那三座坟墓还有人照看的样子。

      彗星离宫五十年后,那三座坟墓上长满了杂草,自此,再无人照看……

      人生如梦,聚散分离,

      朝如春花暮凋零,几许相聚,

      几许分离,缘来缘去岂随心。

      青丝白发转眼间,漠然回首,几许沧桑在心头。

      独自泪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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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花开时,见花不见叶(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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