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都

　　“等等，你……”黎秋在后追着。

　　里屋躺着一个年老的女人，眉毛与头发皆已斑白。皱纹深陷，眼角和嘴角处的纹路深刻，额头，眼下皆有黯黑的老人斑。她气若游丝，已是奄奄一息，喝药不过吊命而已。

　　缙云晰坐在床边问道：“这是你的祖母吗？”

　　黎秋垂眼：“不，这是我母亲。”

　　缙云晰惊讶，闭口不言。他轻轻握起她干瘪褶皱的右手，闭上眼睛。额上的凤凰伴着金光逐渐显现，光芒撑满了昏暗的屋子。

　　“这就是玄黄凤凰。”黎秋叹道。

　　缙云晰睁眼，金色的光芒从他额间传向床上的妇人。顿时，她全身被金光包围。惊奇的是，她脸上手上的皱纹竟开始慢慢消退，嘴唇重新浮上了血色，就连头发也回归乌黑的青丝。一刻钟下来，竟完全恢复了年轻的模样。是个美丽的女人。能看得出，黎秋的容貌多数遗传了她，只是大病初愈，还有些憔悴。

　　妇人咳出一口长气，胸口不断起伏着，好似要把心肺中的污浊全部排出。

　　缙云晰放下她的手，收回命纹，明亮的房间又回到了以往的幽暗。他站起身，捏着膀子动了动筋骨，对着黎秋道：“给她吃些补药，吃食清淡些。还有，给她揉揉身子，她躯干四肢都很僵硬，不好好捏捏的话，会伤。”

　　黎秋面带感激的点了点头，立即去了他母亲身边。

　　缙云晰站在他二人身后，觉着自己与这种温情的场面格格不入。想起他与他父亲僵硬的关系，不免羡慕。耸了耸肩膀，就悄悄离开了。

　　他来到空山山脚，果不其然的看见他父亲的护卫在山脚处守着，大概是怕他偷跑。

　　那两个护卫看见缙云晰下山，立马拦住。

　　缙云晰左右瞧他二人：“你们放心，我不逃。我来是有事找你们。你们去跟各个药房打声招呼，如果有位叫黎秋的去买药，不必实名，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说完，又上了空山。

　　夏季三伏，即使身在竹林之内，也阻挡不住暑气的侵袭。缙云晰正燥热难忍，夜半又下起雨来，水滴打在空盆里“嗒嗒嗒”的声响就像十几个人拿着拨浪鼓在他耳边不断地敲打。

　　他烦躁的很，翻身坐起，下了床，一脚踢滚了一个木盆，里头积攒的雨水被打翻在地，湿了他的脚，十分凉快。他索性端起剩下攒了水的盆，蒙头倒下。凉雨冲过全身，所有的热气瞬间消散，那感觉，叫一个舒爽。

　　他将木盆往地上一扔，湿着身子，上了床。乘着身子还凉，赶紧的入了梦乡。只是这越睡越不对劲，开始全身发寒。热风吹过，竟然能让人冻得瑟瑟发抖。

　　他呼吸不畅，喉咙也疼的厉害。朦胧醒来，想控制一下这热风的吹拂，谁知才稍微使力就昏了过去。

　　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黎秋的脸。他顿时清醒，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脑后袭来。

　　“嘶啊。”他闷哼一声，扶着头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我家。”黎秋扶他起身，将握在手里的茶杯递给了他。

　　“是秋儿把你带回来的。”黎秋的母亲进屋道，她说话中气十足，面色红润，看来病是好的差不多了。“秋儿说，要好好谢谢你，还说你那日走的那样悄无声息，害他好找。”

　　“母亲！”黎秋嗔道。

　　黎母笑了笑，便走了。

　　黎秋转头向他解释：“我只是为了感谢你救了我母亲，所以才去找你的。”

　　缙云晰轻笑，抽动了喉咙，一阵猛咳。

　　黎秋轻拍他的背，扶他躺下。“你病好之前，就住在这里吧。”

　　缙云晰轻笑：“秋儿，好温柔啊。”

　　黎秋闻言，将被子往他脸上一蒙，出了房门。

　　缙云晰将整张脸埋入被子，闻到黎秋弥留在被子上的香气，香味进入鼻腔的瞬间，带起了阵阵麻痹。

　　半夜，缙云晰再次醒来，气力恢复了不少，脑袋也不昏沉了，就是身上汗津津的，衣服黏在身上，难受的很。他下了床，出了木屋。独自去了后山的山谷，那儿有一条深三尺的涧溪，被围在岩石之中，大概能容下六七人左右的大小。

　　缙云晰脱了衣服，就下了溪。溪水清凉，且岩石上方总有新流涌下。洗澡的同时，顺便连发一起洗了。

　　他坐在涧溪里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任头□□浮在水面上。清风拂过，吹落了竹叶，他轻闭双眼，稍稍一使力，额间的命纹开始有显现的迹象，他才安心的停下。

　　幸好，还在。

　　天快亮的时候，缙云晰才从涧溪出来。他松垮的披着他的衣服，只觉神清气爽。他重新回了黎秋家，轻轻推开屋门，见他还未醒来，便悄悄又回了床上。

　　夜未尽，天未明。在这样暧昧的天色下，缙云晰侧着身子看着黎秋平静的睡颜。

　　微光的映衬下，更显他面目柔和。缙云晰想起他那双勾人心魄的墨绿色双目，就觉燥热难耐。他踢开被子，又一次下床。

　　他双手支在黎秋耳边，双腿跨在他双腿两边。他盯着黎秋端丽的脸庞，心里不禁感叹：“他长得真的是美，真不敢相信，他是个男人。”

　　他目光下移，停在他的腰际。他深吸一口气，轻轻从薄被中探了进去，握了握他纤细的腰肢。即使是隔着衣衫，依旧能感受到那种柔软，像棉花，不对是像面团。

　　“真的是男人吗？要不来验证一下吧。”他忽起玩意。

　　他目光继续下移，往着更加隐蔽的地方前进。他内心忐忑，因为他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从前也不过只是逞逞口舌之快，并未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摩挲棉被发出的绵柔声，增加了许多神秘和兴奋。

　　他只手来到黎秋两腿间，抖着手指，轻轻碰了碰略微耸起处，一股炙热在指间漫延。他倏地收回手，再回头看看黎秋安稳的睡颜，心跳的极快。

　　他慢慢靠近，渐渐听清了黎秋平缓的呼吸声。他鼻腔中呼出的热气喷洒在缙云晰的脸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跳动的心脏带动了整个身体的颤栗，他盯着黎秋的薄唇，眼神迷离，随着两人距离逐渐递减，他额间的凤凰也开始不自觉的闪动起来。

　　黎秋皱了皱眉，感受到这光热，他想用手挡眼，却触到一个不断靠近的物体。黎秋突然睁眼，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脚。

　　缙云晰当下疼的欲哭无泪，本能的绻起了身子。黎秋瞅准时机，一个翻身，将他反压在下。手臂卡住缙云晰的脖子，问道：“你想干什么？”

　　缙云晰支支吾吾道：“我说我，我是不小心跌下来的，你信吗？”

　　黎秋瞪他一眼，显然不信。

　　缙云晰眼睛瞥向一边，讪讪道：“我刚才是鬼迷心窍了，你别生气。”

　　黎秋闻言越加生气，手上使力不断，顶着缙云晰的喉结。缙云晰难受不堪，表情崩坏，脖颈处的压迫让他喘不上气来。

　　“醒了吗？”黎母边问边进门来，见两人扭打在一起，笑出声来。“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好啊。”

　　“哪有。”黎秋松开缙云晰，蹙眉道。

　　缙云晰立刻捂着脖子逃出屋内，在外头猛咳不止。他盯着自己的指尖，想起方才的触感，烧的他指腹隐隐作痛。

　　缙云晰又慌又喜的猜测自己的内心，他回望屋内正扎发的黎秋。“我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本来意思是，待到他病好就离开黎秋家，可他哪里会走啊，死皮赖脸的非要留着，黎母也喜欢他，也就叫他一直住着。

　　终归形影不离的相处了三月，两人也慢慢熟络起来，不似刚见面时那么生分了。缙云晰整日吵闹着喜欢，黎秋也从不当一回事。

　　缙云晰在黎秋家，从三伏住到了三秋。好在他家老头也没叫他下山，他乐的清闲。只是他才刚念叨，他父亲放他下山的命令就传上来了。

　　缙云晰坐在家门口一筹莫展，只是一见黎秋回来，立马笑脸相迎：“秋儿，你回来啦。”

　　黎秋淡淡的“嗯”了句。

　　缙云晰问道：“秋儿，咱们今天吃什么？”

　　“喝粥。”黎秋见他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不解问道：“喝粥至于这么高兴吗？”

　　缙云晰回道：“因为你做的粥好喝啊。能喝到你做的粥，所以高兴。”

　　黎秋叹了口气，瞥了眼右处，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缙云晰突然失意起来：“黎秋，我要是走了，你会想我吗？”

　　黎秋斩钉截铁的回道：“不会。”

　　缙云晰又问：“那要是我想你了，能来看你吗？”

　　黎秋回道：“下了空山，就别再上来了。”

　　缙云晰急道：“为什么？”

　　黎秋见他纠缠不休，肃穆道：“你跟我来。”

　　缙云晰乖乖跟在他身后。

　　黎秋打开祠堂大门，拜了拜堂上祖先牌位，继而打开侧门，引了缙云晰进入。

　　侧门进入，是条密道。密道下方有座非常宽阔的方形塔楼，一共九层。每一面墙上刻着壁画，仔细看来应是黎氏历史。

　　暗红的墙壁，微弱的火光，诡异难闻的气味。密不透风的九层塔楼，每一层都堆满了棺材。

　　缙云晰倒吸了口凉气，紧张起来。

　　黎秋却很平淡，他带着缙云晰一层一层进入，来到第五层，他停下脚步。走进三口靠近的棺材，掸去上面的落灰。一个一个的指着道：“这是我父亲的，这是我母亲的。”他顿了顿，在最后一口棺材上摸了摸：“这个是我的。”

　　缙云晰看见黎秋视死平淡，如鲠在喉，只觉心疼，他低声问道：“为什么准备这么早？”

　　黎秋转过头，正面他，严肃道：“黎氏有个厄咒，黎氏一族的族人三十必死。那日我母亲的惨状，你也见到了。在你来空山之前，我父亲才刚走没多久。总有一天，我也会背上这样的命运。所以无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就此停止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缙云晰并未想到，比他还要小上一岁的黎秋竟然将生死看得如此透澈。他逐渐平复心情，向其说道：“黎秋，我承认，刚开始说喜欢你不是认真的。十五年来，我从来不知道我要什么？父亲的漠不关心，周围人的阿谀奉承，其实我活的并不高兴。可是和你在空山的这三个月，我是真的很开心。黎秋，谢谢你。”

　　黎秋见他看开，也略微松了口气，他回道：“不必，你想开就好，早些下山……”

　　“所以。”缙云晰高声打断，继而温柔道：“我想以后每个夏秋交替之时，我都能和你在一起。”

　　黎秋惊呆：“你，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啊。”

　　“我喜欢你。”缙云晰自顾自的道。

　　黎秋道：“你我都是男人，说喜欢，不可笑吗？”

　　“可我就是，喜欢你啊。”缙云晰靠近他，双手穿过他内臂，将他压上棺角，眼神认真，郑重的道：“黎秋，相信我。我能救你的母亲，自然也能救你。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让你长命百岁，安康无虞。”

　　黎秋坚持不懈的说服他：“缙云与黎氏之间的嫌隙已深，缙云对黎氏的忌讳和厌恶也根深蒂固。我们之间本就谈不上喜欢，你何必定下这样的誓言，自讨苦吃。”

　　缙云晰回答：“你的意思是你讨厌缙云，所以也讨厌我？”

　　黎秋眼神游离，缙云晰靠得极近，目光不知该往何处放置，最后停在右侧。“是，是！”前轻后重。

　　缙云晰轻笑，在他耳边说了轻轻一句。

　　黎秋气恼：“你卑鄙。”

　　缙云晰松开包围，盘着手笑的得意。

　　“谢谢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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